李先生便提议，让李老爷子夫妇和李太带着孩子们提前去山庄。那里有管家式的服务。
一早，李先生是从电梯里下来的，带着三只行李箱。
丽芳认得那是李太和莹莹嘉嘉的。便说：“我去把垚垚的也拿下来。”
李先生说：“不用，他先留下来，和我一起等到除夕前一天再去。”
丽芳吃惊地张大了嘴，‘啊’了一声。
李先生说：“他现在过去也是整天玩平板，这几天跟着我去公司体验一下。”
正说着，楼梯上有人拖着又慢又重的脚步声下来了。每一步都像一个劳累了一天的人，用一把小锤子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地面。
很快，就看到垚垚提着书包，无精打采的下楼来了，有气无力的走过去歪在沙发上。一脸的不甘愿。
李先生笑看着懒洋洋摊在沙发上的儿子，温声说：“儿子。过来吃早餐。”
垚垚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慢慢朝餐桌那边挪了过去。
李先生站在客厅中间，等他走近了，把一只手放在他背上，父子俩一起去餐桌边坐下了。
丽芳看到垚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等到丽芳去二楼给莹莹穿戴整齐，听到主卧里嘉嘉在哇哇乱叫，丽芳敲了敲，虚掩的门就被莹莹一把推开了。
嘉嘉本来每天六点多就下楼的，今天已经七点半了，还没吃上早餐奶，所以有些不耐烦了。
李太已经给他穿好了衣服，看着小脸也干干净净的，想必也已经洗漱过了，这会抱着他准备出房间，肩上还挎着自己的小包，嘉嘉不停的扭着小身子，李太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丽芳说：‘我先把他抱下楼去等吧。’
李太说：“好好，你抱着他下楼，我冲好奶拿下去。”
丽芳带着两个孩子下楼的时候，李先生和垚垚已经去公司了。
小刘八点多就开着车过来了。
有孩子出门就是磨叽，一直到九点多，一大家子老小总算是出发了。
出发前，莹莹得知哥哥要和爸爸一起晚几天才去，不高兴了，要打电话让哥哥回来一起去。
李老太太说：“你看，这么多亲人都和你一起去呢。哥哥就留在家里陪陪爸爸吧。要不然爸爸一个人在家多可怜呀！”
小姑娘一下子又笑了起来，小刘一把抱起她出了院子，直接把她放到了车上。
看着车子载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疾速远去，春玲说：“再过几天，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啦。”
两人沿着被阳光照得白花花的石板路边朝屋子里走，丽芳边说道：“你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浇浇院子，打扫一下卫生，给自己做点好吃的。没事了去小区里走走，再不然，出了小区去超市里逛一逛。超市人多热闹。现在过春节，有年味的也就那么三五天，很快就过去了。”
春玲点了点头。
看着空旷的客厅，想到中午也不用给雇主做饭，丽芳说：“我还有两天才回家，这两天我们做大扫除吧。”
春玲说：“每天都打扫的房子也不脏，不过年前大扫除是习俗，这两天还是仔细打扫一下吧。”
于是，没有了雇主的家里，两个保姆反而比平时更忙碌了，也更自由了。
两个人的感冒也都好全了，甩开膀子，说说笑笑，大刀阔斧干活的感觉真好。
不必在意是不是影响到了雇主，不必在意形象是不是不文雅 ，更不必在意做饭的时间点。
这一天，两个人一直干到中午一点半才吃上午饭。
躺在床上午睡的时候，浑身酸疼，但内心欢愉。是里面包含着踏实和成就感。
午睡起来后两个人继续干，平时很少挪动的柜子、沙发、床、各种家具底下、马桶和墙避之间的空隙、床头靠墙的反面、卫生间里洗漱台内侧等等，只要用心，需要仔细打扫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一天肯定干不完，但两天时间也差不多了。
丽芳又打了电话，约了专门洗窗帘的人第二天过来。
才下午四点多钟，小刘突然打电话来了：“大姐，你早一点做饭吧，我现在送垚垚回去。他中午没吃饭。”
丽芳问：“李总一起回来吗？”
小刘说：“没有，李总有应酬，交待我送他回来的。”
丽芳又问：“垚垚中午为什么没吃饭呀？”
小刘在电话里不肯回答，只是嘿嘿笑着。
丽芳也不好再多问，和春玲说了一声，匆匆下楼去做晚饭。
丽芳依然准备做四个菜。三个荤一个素，只是份量比平时要少一些。
饭还没做好，垚垚就回来了。
丽芳从窗户里看到小刘的车停在院外，便出了厨房去开门。
看着垚垚从容的背着书包从车内下来，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只是问：“阿姨，饭做好了吗？”
丽芳说：“快了，还有一个菜没炒。”
垚垚‘哦’了一声，就擦着丽芳的身子进了院子。
小刘笑着说：“李总上午在公司待了一会就出去了。中午本来余小姐要给他叫外买的，张小姐给他叫了肯德基，他没吃。”
丽芳问：“公司那么多人，就一直没有人发现孩子没吃午饭吗？钱小姐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小刘笑道：“他一个人在李总的办公室，把装肯德基的袋子都藏起来了，放到下午走的时候才拿出来又放在办公桌上，谁能知道他没有吃午饭？是他自己在车上和我说的。”
丽芳笑道：“那你在路上给他买点东西吃呀。”
小刘哈哈一笑，走了。
丽芳关上院门，回去赶紧做饭。
饭做好，垚垚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
许是饿了，往嘴里塞着整颗的牛肉丸子，腮帮子鼓鼓的用力嚼着。
丽芳和春玲在厨房里看到平时斯斯文文的小主人今天这样，相视而笑。
春玲今天也累了，也学着垚垚的样子，整颗往嘴里塞着牛肉丸子，再填满米饭用力嚼着。
丽芳来到餐桌前，轻声问垚垚：“中午为什么不吃饭？你不是最喜欢吃汉堡的吗？”
垚垚咽下嘴里的东西，看了丽芳一眼，又去盘子里夹菜。看来这是不想说。
丽芳注意到，他虽然吃得有些急，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吃饭，可他夹菜还是先夹自己那一面的，靠另一面的动也没动过。
丽芳慢慢把四个盘子都朝他面前又挪了挪。
垚垚看着挪动的盘子固定在自己面前后，双眼平视着前面的某一处，目光里带着狠劲说：“居然敢和我奶奶吵架！”
说完，嘴抿成了一条紧崩的弧线。
丽芳知道她说的张小姐，不免觉得好笑，回了厨房里吃饭。
饭后，垚垚便去了沙发那边。把电话手表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开始拨号，用叉子挑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吃了。
边有模有样地开始泡茶，边打起了电话。
电话是打给钱小姐的，只听他叫着：“妈妈，你吃晚饭了吗？”
那边，钱小姐的声音热情洋溢：“儿子，今天怎么想起给妈妈打电话啦？我还没吃呢，你吃了吗？”
垚垚微侧着身子，用茶勺舀着茶叶说：“吃了。”
钱小姐说：“你这几天在家做什么呀？趁着不用上课，好好放松一下。”
垚垚有些唉声叹气地说：“唉！爷爷奶奶他们都已经去山庄度假了，我还要和爸爸一起去公司呢。”
钱小姐说：“你去公司？”
垚垚说：“嗯，爸爸说提前感受上班的氛围。”
钱小姐不带多少情绪地说：“哼！真有他的。”
丽芳看到垚垚把一条腿蜷在了沙发上，吃着水果等茶喝，这个时候他很放松，很惬意。
就如壶中那些刚才还用叶片紧紧拥抱着自己，在开水里上翻下俯，这会却已经舒展开片片嫩芽，逐渐安静地沉入壶底，以一个最舒服的方式存在下来的茶叶。
垚垚说：“妈妈，让君君和我们一起去山庄吧？上次她就没去成。”
钱小姐在那边说：“君君要陪着外公外婆过年。”
垚垚问：“你呢？”
钱小姐在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和你王伯伯要去别的地方。”
垚垚脱口而出：“要去哪？”
钱小姐说：“暂时还没定下来。两三天就回来了。”
今天吃饭人少，丽芳已经收拾完餐桌了，见到垚垚手里的叉子上叉着一块芒果，黑亮亮的眼睛转了两圈，问：“连君君也不带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丝的浅笑，原本黑亮的眼神却暗了暗，微垂下眼睑，丽芳便看不到他的神情了。
钱小姐却正色说：“我们是有事出去。”
垚垚听闻，咕嘟了一句：“过年还有事？”
钱小姐却似乎并不想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问道：“你们还有几天去山庄？”
垚垚说：“爸爸说赶在除夕前一两天过去吧。”
钱小姐问：“要不要我买点零食过去，你带到那里去吃？”
垚垚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用了吧。到时候让爸爸买一点带去，我就说莹莹想吃了。”
垚垚面露狡黠地笑着。
钱小姐只是说：“随便你们吧。”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挂了电话。
垚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从沙发上跳起来对丽芳说：“好无聊呀！”
说着拿起一只抱枕，小心地摔在了沙发上。
丽芳说：“可惜我不敢开车，否则还可以带你去俱乐部练一会球。要不我们去小区散步吧？”
垚垚说：“不想去。”
说完就蹬蹬蹬上楼去了。
春玲已经洗完澡上来晾衣服，看到垚垚朝楼上跑，笑着说：“成留守儿童了。哈哈。”
不料，这话被垚垚听到了，返身回来问：“谁是留守儿童？我爸爸在家！我妈妈也在深圳。”
说完，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认真地看着春玲。
春玲说：“我开玩笑的。”
垚垚这才又返身上楼。
春玲冲丽芳吐了一下舌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看来我以后说话真的要小心了，随便一句话，垚垚都会不高兴。”
丽芳说：“请保姆的人家，多数都是为了照顾老人和孩子。如果和这两类人打不好关系，确实很难长久做。”
春玲点了点头说：“你来得早，带过垚垚，小瑞带过莹莹，现在又带嘉嘉，你们都有些情份，只有我，唉！”
这天晚上，丽芳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要带的，可就是忍不住想收拾。
站在窗前，从院子里吹进来的夜风温润，残月疏朗，星子柔软。
丽芳的心也飞到了老家那个小山村里。那里的月亮和星星都更加明亮。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李先生问：“你昨天没吃午饭？”
垚垚直接回答：“不想吃。”
李先生看着儿子，露出了笑容。
垚垚一脸若无其事的吃着牛肉蛋卷，只不过，端过牛奶喝完，重新把杯子放在桌上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一声重重的‘咚’的声音。
正是这‘咚’的一声，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飞快地看了爸爸一眼。
李先生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既然不吃，肯定会让人另外点餐。你这样算什么？你以为能气着别人？顶多算自虐。”
垚垚说：“如果我让余阿姨另外点餐，她问我为什么不吃肯德基怎么办？”
李先生放下刀叉，笑着说：“那就给她一个漂亮的理由啊！你以为你走时候把东西放在办公桌上，张阿姨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啊？幼稚。”
垚垚问：“你生气啦？”
垚垚问这句话的时候，李先生脸上本是带着笑的。
知子莫若父，反之也一样。就算带着笑，也不能证明他真正的情绪。
果然，李先生收起笑，正色道：“没有。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过早卷入大人的是非中，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纷争。男人看事情，只看大局和结果。其他的不必太在意。”
父子俩说完了，又继续吃早餐。
李先生突然叫道：“大姐！”
丽芳从厨房里出去，站在餐桌前问：“李总，叫我什么事？”
李先生说：“你哪一天回家？”
丽芳说：“我准备明天上完班，就去我老公那边，后天一早的飞机。”
李先生又朝厨房内的春玲看了一眼，说：“那你现在上去把我和垚垚要洗的衣服拿下来吧，我带走。”
丽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拿出去洗。三步并作两步的去了楼上。
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春玲站在餐桌前，李先生面上含着一点笑意说：“要不，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呗。”
李先生说话，一贯口齿清晰，语气平顺。今天对春玲说的这句话，越到后面，越小声。最后的几个字算是一滚而过。
丽芳判断这应该是客气话。
春玲马上就说：“不不不，说好的我就在这里看家。”
李先生看着春玲用力摆动的手掌，点了点头。就拿起了桌上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五张一百的钞票来，放在桌角一处，然后恢复了往日清亮的声线说：“那你给自己办点年货吧。”
春玲为了强调，仍用力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买！”
垚垚的目光从爸爸的手上，转到了春玲的脸上。
李先生合上小包，拿起手机，起身对儿子说：“我们走吧。”
说着就来到了丽芳身边，一把拿过丽芳手里的袋子，昂首朝大门外走去。
春玲和丽芳伸着脑袋看，一直等到父子俩在门外换好鞋，去了车库，才把脑袋缩回来，重新把目光落在了餐桌上。
春玲上前，拿起那五百块钱，对丽芳说：“这是给我过年用的？”
丽芳肯定的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餐具来。
春玲手上拿着那五百块，在餐桌边站了好一会儿，丽芳进出厨房两趟后，春玲把钱一把塞进口袋说：“没别的好报答的，只有好好干活了。”
丽芳说：“就是，给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