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次数据本身并不足以作为可靠依据，目前的参考价值有限。”
沈既衡并没责问埃莉诺为什么突然低调地汇报了这东西。
“…所以我认为需要谨慎对待，这是林昭第一次出任务就拿到的信息。”
“你觉得有假？”
“我觉得需要交叉验证。”埃莉诺应对如流，“在那之后，我们就没能再获取相似的信息。有一种可能，即便我们在极短时间内清剿那一处，他们也有某种方式可以把我们的行动传递出去。”
“但也许，抓牧宫会用得上。”
沈既衡并不否认这数据的重要性，但万事都需谨慎。
他沉默一会，问：“和林昭说过了吗？”
“还没有，她一直在正常执行普通任务。”
“让她明天去弗拉克奥维斯。”
“那个已经荒了的矿星？”
“会有人接应她，具体情况，那里的人会和她说明。”
沈既衡没和埃莉诺说林昭需要做什么，但前一阵才得到的调查结果上，这个联盟外星球的名字就在其中——
有深冕会的早期成员曾频繁往返那里。
林昭的任务总是那么突然。
但还是要照做。
在离弗拉克奥维斯星很远的地方就有人去接林昭了。
林昭的小飞行器被接收，一踏进船舱，一群身染血污、满脸脏兮兮的自卫队成员齐齐看向她。
林昭被盯得身形一顿。
“不好意思，刚从沙子里跑出来，正好你来了，没来得及收拾。”
沈既明在一列人后突然冒出头，他也是同样的狼狈，很是难得。
“沙子里是…？”林昭走到舷窗边，飞船正在全速突破星球干扰剧烈的外大气层，护盾外翻卷起的火光短暂地吞噬视线后，广袤的金黄星球赫然出现在眼前，辽阔无边。
她也注意到，沙漠并非静止，一道道巨大的蜿蜒线在缓慢向前。
但她明白，如果站在地面，那将是难以躲避的速度。
“沙虫，对金属很敏感，所以进了这里，就得全程启动屏蔽功能，小心活动。”沈既明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恶臭味钻进林昭的鼻腔。
她嫌弃地紧急闪避。
“不是我的味道！是沙虫尸体碎肉自带的。”沈既明忙解释，他早就被这味道腌入味了，也就不觉得这味儿难以忍受。
林昭放缓了呼吸，也不好过分明晃晃地嫌弃，目光重新落向那片起伏不定的沙海。
“我的任务？”
“深冕会的一些核心成员曾来过这里，其中就包括牧宫。推算时间，在他们来之前，弗拉克奥维斯还是一颗正常的星球。”
“怎么个正常法？现在又是怎么样的？”
光是这沙虫的存在，就足够证明这里和“正常”无缘。
“至少，这里也曾是个热闹的矿产区，即便有沙虫，它们也可以和那时的原住民和谐相处。但现在，除了沙虫，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是牧宫他们做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搞清牧宫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搞清？你们可以和沙虫交流？”林昭看到下面的沙虫似乎有些兴奋，有好几头跃出沙面，数百米长的庞大身形却异常灵活。
沈既明不语，林昭突然想起：“你可以控制沙虫？”
“正在尝试，但并不容易。每每稍微控制了一些，它们就会被我们的金属设备唤醒意识，然后暴怒失控。”
“那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分析了沙虫的尸体，和从前未变异时的数据做了对比。”沈既明给林昭传了一份报告，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未移，“它们现在是一种生物金属混合体态。”
林昭瞳孔微动，认真看完每一个字。
报告中密密麻麻的专业词汇，她每看一段，目光便沉一分。
“不是人工改造？”
“路径不符，没有可追溯的技术特征，更像是金属沉积导致的深层基因突变。”
“…像我一样呗。”
林昭突然轻笑一下，像是自嘲一般。
“可能是…谨工程金属意识的原版技术，但牧宫做到了稳定批量。”沈既明斟酌着，说出对方也许最不想听到的一种推测。
“那我和下面的沙虫还能算是同族了。”
飞船进到沙山下的掩体，林昭第一次呼吸到这地面的空气，和联盟内的空气无异，但多了一股铁锈味。
而且这里，很吵。
这沙子中不知掺了多少金属微粒，而金属的来源，很复杂。
其中就有无限金。
“我怎么感觉我现在就像是在，自投罗网？”林昭认真环视这掩体，修得毫无漏洞，但她依旧觉得她与外面的天罗地网近在咫尺。
“今天先暂时休整，太频繁的活动只会让沙虫更加躁动。”沈既明活动一下脖子，沙子就从战斗服中漏了出来。
“你在这多久了？”
“五天。”
“我想看一下你们的战斗记录。”
“跟我来。”
沈既明的房间就是指挥室，也没什么工作生活之分，还有护卫队其他士兵来来往往。
他旁若无人，把脏衣服扔进了废物处理器中，还像所有人一样，去到过滤舱里转了一圈。
林昭一愣，但沈既明很自然地解释：“怕身上携带沙虫分泌的金属微粒。”
“…那我也…”林昭十分自觉，跟着队伍也去体验了一下。
这过滤舱和寻常的清洁不同，里面的蓝光仿佛要把人的皮肤烤焦一样。
短短十几秒，度秒如年。
林昭出来，沈既明就及时递给她一瓶营养液：“刚来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
等她缓过来，沈既明给她开了一条单独的权限，可以回看他们所有的记录。
林昭坐下，看了两眼周围在各自岗位专注的其他人，她便也开始自己的工作。
沙虫所有的行动轨迹似乎有些脱离生物行为逻辑，体型如此巨大的生物反应力本不该如此迅捷，护卫队吃的所有亏几乎都是因为沙虫猝不及防的方向倒转。
还有沙虫的物质检测报告，有很多和她相似的点——
他们体内的金属离子浓度都异常活跃，神经系统对金属电磁信号的反应也都更为敏感。
但沙虫的血液更加粘稠，还具有强磁性。原生组织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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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如果是牧宫带人过来继续他们的试验，不谈目的只看结果，其实很成功，至少做到了可以“批量”。
“沙虫尸体也准备好了。”沈既明招呼她去看，同时提醒她，“沙虫即便碎成肉块，它的局部神经也是活跃的，某些部位还是会分泌腐蚀性物质。”
所有人接近那几团肉都是严阵以待。
碎肉的狂躁不输于沙虫本体，甚至更甚。
碎尸放在两个防护罩内，在林昭进来后，它们更像发了狂一样，疯狂撞击透明罩。
“这两团，是来自两只沙虫？”林昭问。
“没错。”
她盯着那些东西开始出神。
“你不会是，想把血，滴进去吧？”沈既明试探着问，他见林昭不问别的问题就猜到她闷着什么馊主意。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林昭默默伸出大拇指，对自己表示了肯定。
旁边的研究人员听到林昭的话，不免侧目，但碍于沈既明，又不好正大光明地投射以期待的目光。
“试试呗，反正沙虫体内的金属成分很杂，试到哪个算哪个。”
林昭擅自做主，大手一挥，堵住了沈既明尚未说出的话。
两滴血被分别注入两个密闭空间。
碎肉在平台上剧烈抖动，但它们的体量实在太小，没折腾几下，便老老实实地平躺下去，只有规律的神经收缩。
“你什么感觉？”沈既明紧张了几秒，但见林昭脸上只有平静的探究。
“沙虫的，消化系统，在哪里？”
一旁的人及时插进他们的对话：“沙虫的消化腔体在前段躯干的位置，大约占据体长的三分之一。我们搬运回一些，但器官离体，腔体内的高腐蚀性酶就会破坏掉器官本身，我们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所以也还没到集中精力研究这部位的阶段。”
沈既明紧接着问：“为什么问这个？”
林昭停顿了几秒，自己也不是太确定：“这里的无限金…好像和外面的不太一样。它是愿意沟通的。而且…”
“而且什么？”
“它说沙虫的消化腔体内有东西？”
研究人员马上抽调出士兵在战斗过程中获得的瞬时扫描。
除了消化腔体，其余都能看清构造。
“沙虫以金属为食，腔体内有金属残余也属正常。而且我们的机甲在沙虫的腐液中坚持不了太久。”沈既明大概猜到林昭的意图，并不大支持。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里面如果有更多的无限金，我也有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如果是别的什么，也许会更好。”
林昭立刻做了模拟战斗路径，生成她进入沙虫体内的可行性分析。
“我也去。”沈既明紧接着说道，他大致扫了一眼，就知道林昭的方案是风险大过收获。
“你得在外面，你不是可以短暂控制沙虫吗？”尽管沈既明还没同意，林昭已经开始安排了。
因为沈既明没有明确拒绝，任何尝试都是需要的。
“给我争取十分钟的时间，让它别太狂躁。”
沈既明神情难辨，半晌憋出来一句：“…你不是个机甲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