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关于神山旧事的零碎回忆浮现在岚烟脑海。
应当是这次黎难身上的浊气被她清得快了些,那些记忆并不多占据她的思绪。
只是像细小的烦恼那样迷雾一般,在岚烟翻越屋顶时冒几层。
像是作为团子的自己第四次闯入了黎仙师的神山,那人惊喜之余,终于记起别的事来,比如问她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次次来时的状态都如此惨烈?
虽然岚烟当时心中并不觉得如何,可灵团乃是仙家人弥留之际最后的保命法子,人一辈子也就那么一瞬,或都没有。
她却是实打实来了四次,黎难实在不想相信这只是穿越两界的后果,执着觉得她在骗他。
岚烟被质问时明显犹豫,那人就换了种说法,他说,他是想帮她。
他是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她三番两次犯陷到如此境地。
当时的岚烟知道自己所做何事,她明显犹豫了,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黎难知晓她心意,便又扬起笑容,将两人注意力拐去面前的茶具上——那是她如约带给他的,隔了上天方又一个年头。
而如今的岚烟,隔着迷雾窥探那段记忆,不了解她曾经在做什么,不清楚那茶具是怎么得来。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她在晚间柔和的风里迷糊着飞跑,落回长京楼阁楼里想找楚承璟,却没找到,赵媛说,那人应该是回去了,她就又往王府别院赶。
这期间,记忆就和海潮下的沙砾,一会深一些,一会浅一些,直到她落在别院门口,听见了记忆里流落出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有了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门口守卫认得她,见到突然冒出的人惊了一下,辨认出是谁后尊敬称呼一声,然后说,晏王此时不在,但可以先去找洵侍卫。
岚烟点了头,晃了晃逐渐清醒的脑子,心中想着那句话,发出一声轻笑,二人缺了两界通道,见面都是不定,又怎能帮到忙?
这想法过后,她摇摇头,不再想几百年前的事情,在院里绕了一圈找到阿洵。
他也像是刚刚赶来,还没歇下来,见她来了急忙寒暄两句,不想岚烟迎面来就问:“晏王呢,我想问问他一些事情。”
阿洵有心留她,胡扯了些道谢的话,要给她上点吃喝,唯一提到晏王的也就是说他家王爷不是和你去赴宴了,为啥现在来问他。
岚烟看他这状态就不对,果断出了府。
太子王爷都在的地方出了事,他们会不会去宫里了?
岚烟就这样思索着,胆大包天往皇宫方向去,在小街上快步行着,之后再跃上墙头,悄无声息趁着夜色消失在远处。
给阿洵留下个跳蚤似的影子。
把他急死!
要知道皇城有护国院几位长老亲手承办了法阵,一旦发现有刺客闯入,就算是那阵法没将他剥掉一层皮,里面留守的禁卫军还有把守弟子,同样能把那刺客就地正法。
根本不会在乎来得是谁!
阿洵愣都不敢愣,当即催马去追,顺带向丁阳传信:岚烟往你们那去了,当心坏事!
传完之后一看,远处的跳蚤哪还有影……
此刻,距离宫门半街之遥的岚烟,忽然听到后街传来策马之声,而前头半空划过几道人身鸟羽的妖,直冲后宫门而去。
眼下宫门落锁,那几只妖便在离墙头较远的位置振翅向上,目标明显是朝着皇城内部。
这是做什么!?
岚烟不清楚缘由,但也能感受到那妖身上的焦急与杀意。
总不能,这几只妖准备快天亮的时候杀穿皇宫吧?
没道理啊……
她没时间想那么多,疑团在心里越来越大,当务之急只想先将那几只妖拦下,然身后策马众兵也至,还带着两位御剑之人。
岚烟来时路是在房顶上,这会扭脸去看,正好能瞧见那两个御剑的人是之前带她来大肃的护国院弟子。
对方也感觉到她这股未知视线,恰好要扭头来个缘份对视时,城头猛地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一声压抑又愤恨的鸟鸣从那两妖中发出。
看样子是皇城上的法阵有被破坏的迹象。
这一下,将岚烟和那两御剑弟子的视线都拉了过去,前者略带震惊,后者倒是淡然,装模作样施法护着阵,听前方将领大喝:“方天雄!方娉婷胆大包天谋害皇帝陛下,陛下看你有功才不欲牵连,而你!当夜擅闯皇城,真是有负皇恩!”
几只大妖盘旋阵法左右,不往下功击,只一个劲地要闯阵过去,鸟鸣中夹杂一声怒喊:“她一心一意为陛下,如何能做出此等事情!这是污蔑!”
“蒙昧无知,”将领冷哼,抬手一挥,“放箭!”
身后张弓待命的士兵听令,顿时涂满剧毒的箭矢频发,直冲空中几妖。
妖身灵巧,普通箭根本也伤不到他们,可在屋脊后爬着的岚烟却察觉到有一丝不对。
箭矢原本是没什么本事,但扩远大片的箭雨上,她竟在那发现了一片奇怪的法力。
那法力连带着妖力砸向后方的法阵之上,居然让本来还算坚固的阵法开了一条口子。
可几只妖并未察觉,盘旋躲避后应是打算则别路而行,痛苦道:“我等只求亲见陛下,此事定有隐情!怎可前夜事发后夜便定罪处死?!”
他们要走,底下人定不会让他们得逞,无数箭矢再次搭弓,就要放出。
岚烟直觉不好,从屋脊后迅速抬手要施法拦下,倏地,身后又现一人猛攀上她肩头,往后一翻,直接带着她翻下了屋子。
她一惊,抬肘运起法力向后一砸,而那人也比她想得弱,或者根本没在她警惕范围之内,是完全不曾修法的丁阳。
对方被她震出五步开外撞到墙上,岚烟只是拧了眉头,反手要再续上刚才的法力时,只听“轰”的一下,仿佛闷雷在黑云中滚了一遭。
之前那箭雨早便在她二人落地时就齐齐发射出去,拦下那几只妖,也成功的,破了皇城法阵。
一时间,映夜如白日的灯火现,众多飞剑光影从半空出现的护国院弟子身旁旋飞而出。
同时,处在下方那两个弟子手诀变换,召唤玉佩重新开启阵法,将那几只妖框在了原位。
霎那间,剑影混着血气,在夜空里,射下了城中不听话的鸟兽。
岚烟顿了下,再度翻上屋顶,丁阳在墙根咳了两下揉着胸口,见状,剑也不要了忙跟着她爬上去,使劲压着岚烟的后背将她按爬下去。
岚烟这次倒是没再做什么,那一眼瞥过去,知道那几只已死。
救也救不了。
丁阳感受到她的平静,深深呼吸几下,也放开了手,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声说:“妖物擅闯宫门,这是死罪,若发现姑娘在这,恐被牵连……”
“王爷知道姑娘会来找,姑娘,要不先移步别院?”
岚烟点头,换了个好的姿势,没动,静静盯着宫门打开,禁军哒哒哒现身一群,为首的楚承璟策马而出,后面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官员。
这方的将领和两个弟子与之汇合,行了个礼,汇报:“我与护国院二位大人好言相劝多加阻拦,但那妖物不知好恶,强行冲破我等,一意孤行,势要让宫内血债血偿。”
楚承璟与领队对视一眼,他侧方的几位官员皱眉问:“此话当真?”
领队瞄了眼楚承璟,扬臂抱拳:“皇威在上,岂能有假?”
官员垂眸看着那几只妖哀声道:“可到底……方将军是陛下亲自提拔上的,淑妃娘娘那事也是气火上行说了气话,关押后并没说死,晏王殿下先斩后奏……下官,下官……”
他抖了两下看地,心烦又心慌,喃喃自语:“哎,淑妃之事是从哪走漏的风声……”
楚承璟拍了拍那官员肩膀,清了清嗓子,同样叹:“父皇问起,只说我一人下令就罢,不过是再做一件混事。”
官员:“王爷……”
这时候领队却决然打断他二人:“且不说那淑妃只是被关押,就算娘娘真——”
楚承璟咳了一声,那领队稍低下头,继续道:“也是万不可闯这法阵。那就是死罪一条!今日要不是护国院大人留了一手,不然那阵法修缮都要许久,耗费人力物力多少!”
“而且,大人难道不知道,方式开等妖在京城作恶多端,不少百姓受他欺压……”领队说到浓时,抬头看那官员,“若大人还对在下说法有疑虑,大可去问城中百姓。”
官员沉默,楚承璟适时开口,“好了,事已至此,得先去禀明父皇,结果如何得由父皇定夺。”
说罢,他一拽缰绳欲走,却在即将离去时,回头望了眼拐角处的屋顶。
岚烟神情未变,扭头对丁阳说:“你是不是该走了。”
丁阳:“嗯。姑娘你……”
“我有事情想问他,等他忙完,记得来长京楼找我。”岚烟朝他颔首,转身走了。
丁阳未尽的话被她按回肚子,岚烟不想理会,来时脑袋乱哄哄的,回去倒是安安静静,难得思考了下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若是什么都不考虑,只看今夜的事,大致捋下来,就是楚承璟让田珏用了某种办法将黎难身上的浊气引给了妖,制造了一场混乱。
而后,宫里的妖又出了事,惹得外面的妖想进去救助,却被楚承璟和那位领队联手杀了,顺便推了锅。
至于为什么是联手,岚烟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的气场交流,还有半途中出来拦她的阿洵和丁阳。
可知道归知道——让妖发疯是为何,为的是杀了他们吗?可那么多妖怎么杀得完,那么是为了让太子下不来台吗?有什么用呢,这两个人不是兄弟吗?
岚烟的思绪转进了一个死胡同,在原地绕了一圈,忽然发现在大肃的这大半个月里,自己好端端的,反倒是将本开始不愿留在这的黎难搞得狼狈。
说不上什么心情,很像是初来此地的那杯雨帘响,酒液穿喉而过,留下股淡淡的酸涩,那味道也不彻底,停在舌尖,喝得快了的自然尝不到,可缓下来,就品到那点酸劲。
那劲头一路再从舌尖滑到舌根,一边向上奔到鼻腔里,一边向下流到心窝处。
嚼吧嚼吧的,心酸不已。
但她停了好久,那味道也没给自己带来什么不适,所以这酸劲,是替别人酸的。
湖水经她脚下踏出哗哗声,岚烟钻进破掉的画舫上层,寻到这里还残存的半截烛火,举着它一路走到最边的那个隔间。
圆桌上的人睡得挺沉。
她没打扰他,放下烛台转身出去,坐在外面的栏杆上,吹着晨间的雾和风,感受到长京楼外围堵过来的人们。
前楼往后走的莲台上,缓步出现了楚承璟的身影。
他挥退了身后两个侍卫,在下面遥遥看了她一眼,轻轻摆了摆手,就和往日一样算做招呼。
岚烟也回了一手,示意他上来。
微风拂动她额角的发,她仰起头打了个哈欠,再睁眼眺望,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看着它慢慢在地平线化开,浮现红晕,将下层的暗色压得越来越扁,红光涨大,爬上亭台楼宇,给瓦片添上美丽的色彩。
她撑着栏杆坐望着,楚承璟就在她身后站着,同样耐心欣赏。
直到那光芒快将两人也笼罩进去,岚烟才开口:“雨帘响,那酒味道好杂,和你一样。”
楚承璟没有说话,垂眼看来,耳朵里缓慢流淌着她的声音:“我想我不会品,所以来问问你,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眼里的姑娘目光灼灼,望着前面亮堂的湖水,波光好似都泛在她脸庞上,透着纯粹的好奇。
楚承璟这次眯了眯眼,娓娓道来:“意外,这一切就是个意外。”
他想扳倒妖在城中的势力,想了一些办法最终都没有实施,偶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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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护国院中有人说起仙台交代的难事。
那难事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只知道要去一个又远又危险的地方,找个什么补天石头。
彼时,楚承璟正和护国院办事的几人吃饭,聊到了,那人见晏王对此事感兴趣,便半是解惑半是炫耀的说了那地诡异的环境,和自己有多么英勇云云。
其中就包括了浊气这害妖又害仙的玩意。
他那时就想,这玩意儿可真是天然又不会让人容易寻到来处的东西,用来使妖作乱再被治罪,最好不过。
所以,他便广络人才,想召集一批人替他去那岛上一趟,只需要侵染一只妖带回来就可以。
原本计划如此,见到岚烟,也想得是能将她作为自己的力量那就更好,谁也没想到,还有黎难这个人。
楚承璟本都想好拜托岚烟出海降妖,却在那时候,发现了她对黎难的不同。
初识那日黎难的手段他见过,没道理被特别关照,加之先前楚承璟在黎难那里吃了瘪,特意派人去查了查这人的底细。
居然发现他生活过的地方就在浊气横生之处。
猜测生出,加以证实就好。再不济就是他楚承璟赌错了,不过就是回到第一个慢些的计划而已。
事实证明,他赌得挺对。
“方家人特别像你。淑妃在宫里跋扈,却也心软,稍微不留神便是把柄,本王也不过是用了点手段,让父皇对她失望。”楚承璟说。
“方天雄更不用说,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也就是方式开养得歪了,不过,这会大概也已经从府里被押送出来,陪他哥哥了。”
楚承璟摸了摸她坐下的栏杆,叹道:“长京楼不日,该是本王的了。”
“那之后,本王可以日日请你喝雨帘响,不怕它供不来。”
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跋扈的。
岚烟眨眨眼:“所以,你抢到了?”
“抢到了。”
“愿望实现,恭喜。”岚烟还是没想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是为了和天下人抢一壶酒,一栋楼?
“之后呢?”
楚承璟笑:“之后?自然东宫是我的,太子之位是我的,天下亦是我的。”
“哦……这样啊。”岚烟懂了又没完全懂。
楚承璟观她神情,大概也了解了些她的心思,低声道:“岚烟,我自小生在宫里,身不由己的事非常多,今日同样,我不这么做,便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我知你心有芥蒂,可还是想说,这些日子和你相处得倒是轻松愉快,如若是寻常,应该会是朋友。”
他说到兴处,忽然微笑着凑来,耳语似的说:“有个秘密,天下所知不过两人,我今日想告诉你。”
岚烟一直都没看他,这会才扭过头,示意他想说便说,两人对视后,屏息一瞬,听他道:“我和你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她纳闷,就见这人朝她胸口瞄了一眼,然后福至心灵理解到位,遂更加纳闷:“我知道啊。”
楚承璟愣住,面具一般砌在脸上的表情显出短暂的惊慌和其他混乱的情绪,又飞快调整过来,像是无所谓笑笑,拧眉道:“什么时候?”
“见一面就知道了。”岚烟寻常道。
小王爷一幅身体不好的模样,她多注意那么两眼,观气后自然能发现原来这样一个男装打扮的人原是个女子。
对方做这样装扮应该是有她的理由,岚烟便没多话,她瞒着,她就当不知道。
她说完,再次望远,留楚承璟怔愣后释然,正要开口,听见岚烟说话了。
那人揉揉后脑,慢慢说:“你们的事合该你们自己解决,我不做评价,也评价不了,‘芥蒂’二字呢,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了。”
“我就是觉得,既然把不相干的人拉来掺和了事情,殿下还说拿我当朋友,可时至现在,都没说表露半点歉意,实在想不通。”
楚承璟眉头并未舒展,而岚烟还在说,这回站了起来伸懒腰,就踩在栏杆上,不晃不歪,后靠在上面的檐边,从她这里,就能看见小脸的下半截。
“不过我们确实一样,需要学的事还真的很多……”岚烟朗声道。
她要学处事,要想得多些,而那人要放下戒心,要想得少些。好难。
楚承璟振袖,哼了声,摇摇头:“护国院近日已经接到了搜查大肃的任务,仙台那边不太能糊弄了,我已派人准备好车马,去南羌的海边也会有仙舟接应,你,马上就启程吧。”
岚烟:“好。”
楚承璟:“哦?这般冷淡了?”
“我之前难道不止跋扈,还很热络吗?”岚烟懵。
那人同样懵,后一想明白了岚烟误会了她最初对方家的那句评价,这才笑开了,却也不解释,拍了拍她的小腿将人叫下来,说:“就算要毁了天下,也得叫我坐了龙椅过过瘾,行否?”
岚烟让她拍得一晃,重新跳下来,郑重拍拍她的肩:“不会的,你坐好就行。”
“放心,本王德行兼备,政务学习从未落下,”楚承璟又成了那位高傲随性的晏王殿下,讲了一句正经话后,便开玩笑,“只是你忙完回来,会不会本王已然入土,连杯酒都喝不成了?”
岚烟:“哪会这么久……”
面前人笑作一团,隔空屈指点点她。
可就在这时,两人身后歪歪扭扭的屏风猛地倒塌,发出巨大一声,完美将这边笑声切断。
那后面缓步走出来一人,面色不善地看来,语气别扭:“我说是谁扰人清梦,原来是王爷不请自来了。”
楚承璟挑了挑眉,转眼看向岚烟,后者摆摆手,准备过去,她便飞快一抬手将其揽在臂弯里,笑说:“本王与姑娘情投意合,来又如何,倒是黎仙师,可是打扰了我们二人雅兴。”
黎难呆后,暗暗磨牙。
岚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