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褪去她挑了另外一件浅灰衣衫穿上，选了支簪子挽起发丝，坐于铜镜前，拿出脂粉盖在脖颈间的红痕上。
不疑有他，等天亮时，赵公公绝对会再次出现在挽卿阁的。
至于为何？
这本就是孙忌为了震慑她而做的场面。
宋琛不过是被她牵连的罢了。
云芷眼眸倏尔沉下。
她抗旨不遵，赵公公被她呛了嘴，肯定会心里有些不爽，正巧她与宋琛待在一起，这不就给了人置喙的机会。
大张旗鼓宣扬侍寝也是让云芷远离宋琛，只不过宋琛性子烈，不从他孙忌。
孙忌教训他而不降罪，反倒让云芷去看宋琛凄惨的模样，是在警告云芷抗旨不遵的后果。
但云芷可不会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手段。
铜镜中脖颈光洁一片，她拔下银簪，青丝绕在颈间，更添一层阻隔。
“大人！赵公公又来了。”
刚做好这些露禾哒哒跑进来，身后赵公公跺着碎步，迅捷走上前，“云女官今儿醒得可早啊。”
“赵公公大清早是什么风又给你吹来了？”云芷半阖双眸，眼底尚有层薄雾，似刚醒的模样。
“云女官，杂家还能有什么事。”赵公公嘿嘿一笑，“当然是陛下有请了。”
“这次是什么事儿？”云芷问道。
赵公公愁眉苦脸，“云女官您可别为难杂家了。”
云芷欣然点头，离开梳妆台，“每日不过那些事，赵公公不说我也知道。走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嗻！”见云芷干净利落答应，赵公公还有瞬间恍惚，不过稍焉，他堆起笑容跟在云芷身后。
倾君殿中宫女均屏退了下去，赵公公在将云芷送入殿后也自觉退下。
云芷面含浅笑，对着坐于龙椅上的孙忌行礼，“陛下安康。”
“菁玥不必做这些虚礼。”孙忌连忙摆手，一如往常指着身侧的位置，“坐吧。”
“陛下叫我来是早朝遇见麻烦事了吗？”
云芷扫看孙忌，偶然从他脸上发现细小的伤疤，手背有许多长长的，延伸入衣袖中的血痕。
看样子狗皇帝昨晚也没讨到好处。
罪有应得啊。
心底漾起欣愉之情，她说话的语气也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兴致缺缺。
“不关乎早朝。”孙忌说道：“昨晚颜妃抗旨不从，朕下手重了些，让你去看看，感觉如何？”
早预料到是此事的云芷风轻云淡地回道：“陛下不必担心，颜妃毕竟有些傲骨，不能用强硬的态度。昨晚我与他讲述了陛下的威严，他自己能懂的。”
“好啊。”孙忌应着，却不见半点喜悦，唯有落寞之色。
“陛下这是不开心吗？”云芷问道。
“你既然能劝颜妃懂，菁玥你为何不懂？”
孙忌希冀看向云芷，眼中满是情深意切与用心良苦。
云芷笑意未退去，凉薄之意蜿蜒攀了上来，“陛下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看来得去查查古籍书目才行。”
“菁玥！”孙忌声音加重。
云芷不作应答，坐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开口。
浓厚的气势渐渐散去，龙椅上的人垂下了头，期艾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带宋琛回宫吗？”
“不知。”云芷说道。
难不成除了貌美，他还有别的原因？
“菁玥，他跟你很像。”孙忌怅惘抬头，望向外边，似是在追忆。
“我有时候看他就像是在看你一样。”
呵…
绕是心情再好，这会儿也被清了干净。
他这番言辞不就是想告诉云芷，宋琛所受到的殊荣与遭遇都是因为她。
而他就想这么对待云芷。
云芷敛住笑意，直起身子，“陛下真是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与颜妃相似。”
“陛下是想说，我也该是个男子吗？”
“自然不是。”孙忌否认，“菁玥是女子就好。”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与别人相像？”
云芷说道：“这等辱没人的话，陛下还是收回为好。”
“菁玥你生气了？”孙忌皱眉，“朕并非那个意思，只是…”
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重重叹息，“你当朕没说过这话。”
扯动唇角，她不轻不重说道：“陛下言重了。”
“你若是觉得被冒犯到，朕将他送出去。”孙忌思索一番后缓缓说出口。
闻言云芷笑了笑，轻微摇头，“陛下不必如此，我没有感觉到冒犯。”
这么有趣的人，她怎么会舍得让人送出去呢，当然留下来陪自己才好。
“那就好。”孙忌说道。
本是贪恋人美色而纳入后宫，却又在她说这些虚伪假话。
蛮招人发笑的。
“陛下若是没了其他要紧事，我就先走了。”云芷瞥向他堆在旁边的奏折，“不耽搁你处理政务。”
“菁玥，不多留会？”孙忌出声阻止。
“陛下今日的话，我想好好琢磨琢磨，自然先下去比较好。”云芷站了起来，笑意不明道。
孙忌反之一喜，握拳咳嗽一嗓，“菁玥有思量朕话的意愿，朕自然不拦着。”
他挥动手，“下去吧。”
“多谢陛下。”
云芷道了声谢，不见行礼举动，翩然洒脱出了殿门。
孙忌不会以为她要去琢磨成为后妃的事吧？
真是人老了想法越来越回去了。
殿外赵公公卑躬屈膝地恭送云芷，自个转进了殿内。
云芷漠然略之，择了条最快回挽卿阁的宫道，慢慢悠悠走着。
狗皇帝愈发不知遮掩，这次是有挑明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后面还要做什么。
不过也不成阻碍。
云芷转动手腕上的银镯子。
大不了，她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阳光撒满大地，照在云芷身上，发丝映光微闪。
花卉一天更比一天绚烂，云芷折下一朵星蓝花，捻在手中。
不知道他怎么样，宫女应该会去收拾残局，这个点没传出声动便是没什么事了。
人还是很聪明的。
厌恶眼神再度在脑中闪过，云芷扔下手中的星蓝花。
挺好的，挺让人期待他会做什么，若真心甘情愿才少了意趣。
拍拍手上尘灰，云芷继续往回走。
“这不是颜妃吗？昨夜过的怎么样啊？”
隔了老远，娇媚得意之音传入耳中。
云芷前行的步伐一停，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万令仪带着宫女又跟宋琛碰上了，她身着织金苏绣，头顶金玉珠钗，满身贵气高高在上睨着宋琛。
“怎么还不懂规矩！见到贵妃要请安行礼！”她的贴身宫女红玉尖着嗓音，刻薄呵斥。
宋琛杵在原地，亦如上次，不言不语。
“哼，乡下来的，没点教养。”万令仪抚了抚发髻，扭动身靠近宋琛，奚落地停在他脸上的红痕，掩唇嘲笑：“难怪昨夜陛下都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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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跟在她身旁的宫女也笑出了声。
可宋琛却满脸清肃，无动于衷道：“你若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侧身就要走。
“大胆！！”红玉立马出声阻止，她拦住宋琛道：“贵妃娘娘都没发话，有你开口的份吗？”
“红玉退下。”万令仪柔声一喊，走到宋琛面前，“看来真的是一点规矩都不懂，那本宫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阴狠之意从她面上闪出，恨意与快感也交错蹦出，她扬起手对准宋琛的脸就要抽下去。
宫内出了个云芷，就不能再出一个宋琛，脸长成这样，天生就是让她来毁的！
宋琛目泛凛光，他往后一退，躲了过去。
“还敢躲！”万令仪面色一变，“来人！给我拉住他。”
“是。”红玉与几位宫女齐齐将人围住，伸手就要抓他。
万贵妃嚣张跋扈，其母家于朝中权势又很大，即便附近有洒扫的宫女内侍，也都装成瞎子，躲得远远的。
“看你还往哪儿躲！”万令仪再度扬手。
“这么热闹，万贵妃又在训人了？”云芷噙着好奇的浅笑，慢调走来，“这次又是哪位妃嫔不识数惹了贵妃？”
望向宫女围住的宋琛，云芷恍然明了道：“又是颜妃啊。”
万令仪盯着云芷放下手，高傲仰头，“云女官又是你，本宫教训不懂事的妃子，碍着你了。”
“嗯，碍着了。”
云芷不疾不徐扔了一句话，不管万令仪此刻什么神情，她看了眼抓住宋琛的几个宫女，“以下犯上，可是杀头的。”
“娘娘…”红玉面色发白，她硬着头皮望向万令仪。
其余的宫女也不敢松手。
“云女官！”万令仪咬紧银牙，“他不懂规矩，冒犯本宫。”
“是吗？”云芷伸手搭在红玉的手上，吓得红玉一把松开了宋琛。
清理掉宋琛身边的宫女，云芷一回头对上脸色难看的万令仪，“那就是我的错了。”
“云女官这是要跟他混为一谈？”万令仪不太明白云芷话中之意。
“这么说好像也对。”
云芷思索一番再道：“昨儿陛下说颜妃不太懂规矩，不小心伤到人了，有些愧疚请我来教导他。”
“既然他冒犯了你，那就是我的错了。”
宋琛不由自主地偏头看云芷，紧绷之情稍稍放缓。
“你教导他？”万令仪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嗯。”云芷点头应道：“所以万令仪是想责罚我吗？我甘愿受罚。”
“你！！”万令仪气得指节狠掐在一起。
“贵妃娘娘怎么了？”云芷不知所谓问道。
万令仪抬步想冲上来，旁边的红玉拉住了她，“娘娘息怒。”
她火气这才渐渐平息。
“贵妃娘娘没事的话，我就先带人走了。”云芷说道：“新人，不懂规矩，我还得教一教。告辞了。”
说完她拉住宋琛的手腕，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带走了。
“狐媚子！！！”
远去的两人背影倒影在万令仪眼底，眼中燃起一股烈火，胸口起伏不定，“仗着陛下喜爱就为所欲为，真想弄死她！”
“娘娘息怒。”红玉连忙安抚，她眼珠提溜一转，“娘娘，虽然云芷是教导那个颜妃的，但这大庭广众之下，男男女女拉拉扯扯也是不好的。何况这里还是后宫，他们…”
“你说的对！”
万令仪心生算计，“走，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