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检讨，秦检讨？您在听吗！”
焕嫔宫里的小太监，见秦怀月拄着脑袋在廊下神游，连忙大声提醒。
秦怀月被他嗓门吼的耳痛，回神过来连连点头，顺路打个长长的哈欠。
翰林院的公务可算闲下来，她这才有机会好好休息，只是刚舒坦没两天，焕嫔娘娘又找她叙旧，她也只得来了后宫。
眼下焕嫔人不在宫中，秦怀月扑了个空，只好问她宫里的丫鬟，对方说是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人要待会才能回来。
她闲得无聊，便在廊下跟她宫里的太监聊会天，问问她忙于公务的时候，宫中出没出什么事。
结果还真被她问出来件怪事。
见秦怀月可算回归认真神色，小太监这才插着袖子，神秘兮兮继续讲：“就年前，大人您找来戏班那会，出的事情！”
年前正好是她忙的时间，秦怀月听他这话心里一紧，难道她又是一个没注意，出什么纰漏？
秦怀月忍不住道:“戏班的曲目都是排练多次，又在芳梅园唱过多次的，怎么可能会出事情？”
小太监见秦怀月瞪圆眼睛凑过来质问，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安慰她：“咱可没说是您的过错啊！您先等我说完！”
秦怀月这才缓下来：“那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四下无人，小太监往秦怀月这边凑近些，讲起当天事情来。
那日戏班搬来后宫一处僻静地方，邀请各宫娘娘来听新排的戏。
各宫娘娘早前就听过芳梅园出的戏，如今要来一出没人听过的新曲子，都吊着好奇心，互相约着要来一观。
林贵妃本人对戏曲颇有研究，下人又好恭维，让她亲自下场指导，她听着受用，也就亲自下来改了一二剧情，这戏班一准备开演，她有个指导挂名，得意洋洋的很。
台下嫔妃众多，林贵妃穿一身华贵衣物，戴满艳丽珠簪，就准备等戏班唱完，听各宫姐妹夸赞。
“听说那戏还没唱完，她宫里的云织姑娘哭哭丧丧的就来了，说是什么，她宫里遭了贼！”
小太监说话很会吊人胃口，绘声绘色讲了半天，听得秦怀月忍不住想来把瓜子就着:“她宫里人多，遭贼应该也能抓住吧？”
“您说这事也蹊跷！那贼人跟插翅膀飞了似的！”
小太监见秦怀月听的认真，直接蹲在檐下跟她掰扯起来:“那天云织姑娘去领俸例银子，剩下几个宫女太监去领煤炭，没几个下人在宫里。”
“我听说，当时就剩下一个宫女看着，结果她偷懒，在那里偷偷打瞌睡，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秦怀月听他讲的出神，想来林贵妃向来谨慎，怎么会出这种岔子？
“然后呢？”
“说来也奇怪，附近巡逻的侍卫都说没见那附近有贼人，偏偏林贵妃就是丢了不少首饰。”
小太监说着说着嘶了一声。
“当时在场娘娘众多，林贵妃听说丢的物件里面，有她最爱的点翠簪，急得大发雷霆，差点没把戏班子给掀了！”
小太监讲的兴起，到后面呼扇袖口，给她演示林贵妃当时的怒气，手舞足蹈分饰多角，讲的跟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当时贵妃娘娘就这样，啪的一拍桌子，然后起来就开始对着云织姑娘发火，气的眼里直冒火光，就要踹那些不管事的下人！”
这添油加醋有些猛，秦怀月看他在面前站起来忽悠忽悠蹬腿的样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林贵妃一向注重外表，怎么可能做出这般丢脸面的事情。
想来也是下人们平日传的玄乎的缘故，秦怀月皱了皱眉头看他。
“按照你这说法，这贼人也太厉害了些，当真半点痕迹都没有？”
小太监连连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哦对，您说这我倒想起，中栖宫的柔合姑娘跟我说过这事，那天她下午经过梅咏宫时，说见一太监，在宫门口鬼鬼祟祟。”
秦怀月心中警铃大作，怎么这事又跟苏妃扯上关系？
“那人在梅咏宫做什么？”
小太监摇头道:“不清楚，只说是贵妃娘娘回去之后大发雷霆，这事好像传到苏妃了耳中，那之后，林贵妃就开始对苏妃娘娘百般挑刺起来。”
秦怀月抽空也去过梅咏宫，但苏妃娘娘圣眷正浓，倒是没见出什么异样来，看样子这事对她影响不大。
她隐隐觉得奇怪，等拜别焕嫔，就寻了处近路去往中栖宫，想问问情况。
中栖宫路远，秦怀月转了半天，经过几处清冷的宫墙，这小太监光说方向也没说怎么走，秦怀月不清楚具体哪处，便找路上几个来往的下人打听。
下人们一听说是中栖宫，要么面上惊恐走开，要么遥遥指个方向就赶紧走掉，像是听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赶紧离开。
秦怀月心生奇怪，顺着她们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僻静，连鸟叫都没几声。
等面前好不容易出现个小宫女，秦怀月连忙叫住她。
“大人去中栖宫做什么？”
小丫鬟生的机灵，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面上也藏不住表情，眉目间全是不解之意。
对方声音脆生生，问过来倒是格外好听:“那宫里的娘娘早就疯一年多了，大家避都来不及，您怎的还要过去？”
原来是这种缘故，秦怀月心下了然，怪不得问路时，那几个下人都一副晦气脸色。
她拿出袖口里的经本，递给小丫鬟看：“皇后娘娘要我多关心各位娘娘，我见中栖宫有位丽贵人在，但从不曾见过她，便想来问问。”
小丫鬟正端着刚打的井水，木桶沉重，没手去拿，所以只用眼神扫了经本几眼。
她倒也没怀疑面前女官，看了两眼也就过去。
见面前女官微笑盈盈，对她也没端官威架子，小丫鬟也愿意好心提醒她两句：“大人关心娘娘乃是心善，但别怪我多嘴两句。”
说完，嘟嘴努向中栖宫的方向，道来实情：“那位丽贵人，说是被鬼魂吓疯的，下人们都不敢过去那边呢！”
秦怀月从来不信鬼魂之说，但小丫鬟面上认真，秦怀月只得顺着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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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会讲什么。
“一年多前，她从簪花宴上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魇上，就变成如今这副疯癫模样。”
“刚开始只是少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到后来......”
小丫鬟摆出一副惊惧神色，脚步离那边方向远上几步，咧嘴道：“后来她把自己头发都拔光，饿的皮肤都发了白，骨头都要呲出皮肉来，真跟被鬼怪附身似的！”
骤然听到这般描述，秦怀月也被吓到汗毛倒立，毛骨悚然起来。
她声音带着些颤意:“真，真有那么严重？”
一道凉风吹过，萧萧瑟瑟像是人的呜咽，吹得枯枝乱晃。
有乌鸦嘶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丫鬟也有些被吓到，不愿再多说：“总，总之，大人办完正事，就赶快走吧！”
秦怀月被她说的怔愣，等回神过来，这小丫鬟早就跑远了，只剩下她一人在原地，看着刚才指的方向。
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秦怀月为自己打气，至少现在不是晚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会在大白天出来，尤其是宫里阳气这么重的地方。
秦怀月顺着路往里走，越往深处走，草木越茂盛，看出来相当久没人打理，连墙里的树木都茂盛的要探出来。
墨绿叶片上虫噬的小点，似千百双眼睛打量着来人。
秦怀月看到宫墙门口处一道影子。
影影绰绰间，只见那人立定不动，石榴红的衣带裹住白皙如乳的臂膀，艳艳的襦裙将将挂在身上。
像阴天晾在绳上的衣物，马上就要随风倒下来。
秦怀月微微往后撤了一步撵到一粒石子，发出些微声响。
那影子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过来。
见到有生人来往，对方愣了一会，随后突然朝她扑来，秦怀月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怔愣原地躲闪不及，被这人死死扯住袖口。
对方发出急切的悲鸣，声音似是被烟熏过一般沙哑:“娘娘，你听我说！我没听见！没听见！”
秦怀月想挣脱，但对方力气极大，就要抱住自己，她根本无法挣脱。
面前红衣女人声嘶力竭，朝秦怀月发出凄惨的喊叫：“娘娘，我没听见，你信我，信我！”
女人眼睛瞪得极大，乌黑眼珠哀戚戚悬于惨白美面上，并非小丫鬟说的那副可怕模样，惊慌无状看着秦怀月，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至少不是真鬼，秦怀月多少没那么害怕，正欲开口问时，后面急急跑来她的丫鬟，一把将她抓住秦怀月袖口的手拉下。
“丽娘娘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让您在宫里休息吗！”
柔合慌慌忙忙的劝慰，唯恐她又出来吓到旁人。
丽贵人见到自家丫鬟，即刻松了些力气，秦怀月得意趁机，把扯皱的官服拉出来。
面前的丫鬟朝她躬身致歉，就要哄骗着把丽贵人扶进宫里。
秦怀月怕拍衣袖，疑问出声:“你就是柔合？”
柔合听她这番话，有些始料未及，回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