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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学堂

作者:沫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进入正月,离京探亲的人不少,芳梅园也闲下来,不如平日那般忙碌。


    兰娘应约带来几组戏班,到后宫为给各位娘娘唱戏解闷。


    依照秦怀月的意思,先唱的几场,选的都是民间备受好评的经典曲目。


    各宫娘娘少有娱乐,有这样的趣事都愿来一观。


    见故事有趣,唱词优美,纷纷夸赞林贵妃选曲眼光毒辣,好听得很。


    林贵妃听着受用,一时高兴,结束后把秦怀月叫鸾回殿,赏了她不少银子。


    秦怀月之前因为程林的事破费不少,如今得了这些赏银,想着也算弥补,一直到云织递给自己的时候,她都是笑眯眯的。


    走到宫墙角无人处,感受自己粉紫小荷包鼓囊囊的手感,秦怀月心里美滋滋,回藏文阁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藏文阁里,梅子衿正甩着笔杆,翘腿坐在案上,端详起稿纸上他新画的乌龟。


    他左看右看,一只手捏起下巴,满意的点点头。


    “不得了不得了,我真是天才!”


    毕竟今时不同以往,这次他画的相当有龟形,很符合他的手笔。


    梅子衿举起稿纸到半空中,欣赏自己的大作,正巧看见一道灵动的枣红身影,从藏文阁门前台阶上来。


    那人一边哼曲,一边来回掂量几颗银元在空中翻飞,从阶上一蹦一跳进来,脸上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平日里秦怀月都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少见她这般高兴。


    见她进来拿起古籍就要准备工作,梅子衿扭头,疑惑问起:“丞相虽说忙于公务,常年在外,但秦家也不至于如此缺斤少两吧?”


    梅子衿不理解,秦怀月拿着几个银元就开心成这样。


    “怎么你还这么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


    秦怀月把这几颗放不进荷包的银元放到袖口:“我不愁吃喝,只是觉得做善事心中喜悦,得了这些银子,也能给有需要的人。”


    梅子衿听这话,瞪大眼睛:“见过心善的,没见过你这样破财行善的。”


    转念一想,难道是丞相家出来的小姐,自小养尊处优,才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梅子衿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对方好歹是多年同僚,还是好心提醒两句:“你可要记得升米恩斗米仇。”


    秦怀月知道他的意思,朝他露出宽慰的笑容:“放心,这我还是懂得,我有分寸。”


    经过梅子衿一说,她想起自己这般的原因:“我以前很少这样想,世间万人皆苦,我怎么可能一一拯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然后呢?”梅子衿瞅她。


    秦怀月垂下双眸,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每次回想,都忍不住心头震动:“我十二岁那年,随父亲去了趟江都,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间竟会有此等人间炼狱。”


    那时候的江都,周边上下数百里都化为一片汪洋,低洼地带的土地,下过雨后就深成湖泊。


    屋舍良田变成湖底,人口牲畜淹毙不知其数,所能看到将要成熟的禾穗,也都在水泽间漂没。


    当地百姓多的土屋,多是用黄土混枯草所砌筑,风吹雨淋久,难免酥裂不堪。


    一控制不住洪水,任由它灌入,一村几乎没有一户是完整,无不是墙倒屋塌。


    当地民众只能在树上暂时休息过夜,要么叫船来救。


    要么是举着家中儿女老少,在齐腰深的水里行走,踱去陆上找些亲戚救助。


    而那些没办法迁避的人,则只能颠沛流离,四处乞讨。


    凄惨万状,目不忍睹,耳不忍闻。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秦怀月叹口气,撑着下巴伏在岸上,伸出指头把玩起案旁粉晶玉兔来。


    “那时候受冲击太大,自从回京后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梅子衿听她这番话,理解了不少,面上露出可怜神色:“这倒也是,我们这些人从小生活在京中,的确没见过这幅景象。”


    “要是我小时候见那副场景,估计也会跟你一个想法。”


    秦怀月长叹一声,看向阁外清冷的树枝。


    她那时候跟在父亲身边,人小力气也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借着善心做点微小的工作。


    之后每每想起那时,她总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没能多帮助到一些人。


    也正因如此,秦怀月看到需要帮助的妇孺老少时,总会想着,尽力而为,能帮一点是一点。


    既然自己有能力,帮上一点有何不可?


    秦怀月趴到案上,阖上双眼,想起幼年还在学堂时,她与白夫子曾经回过这个问题。


    回忆被时间薄薄蒙了层纱,只记得那是个短暂的夏日。


    树蝉在蔚蓝天边吟诵绵长经诗,四周都是闷着霉绿色的潮湿热气。


    各家亲眷变着法子折腾些甜水,为自家上学辛苦的孩子解暑,吩咐让仆人放在精巧漆食匣中,方便少爷小姐带去学堂。


    一到下午休憩的时候,大家就会拿出漆匣,直接在坐上打开,同好友一同分享。


    因为有专门在冬日屯冰的凌人,所以冰并不难得。


    同窗学子的漆食匣里面,大多是些冰镇琥珀梅子汤,蘸着红糖水的冰粉,浇上蜜糖的碎冰酪这类解暑的甜品。


    午后树影剪碎天光,映照到墙面,满屋都是凉丝丝甜腻腻的味。


    白夫子平日里总爱喝些酒,今日却不见酒气。


    他身着粗麻白衣,把头发潦草竖起。


    他捏着白中夹黑的胡须,右手拿着蒲扇缓缓摇动,在外屋阴凉处的藤椅上遥望远处。


    白夫子本名白邈,自秦怀月认识他起,他就是这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


    平日他上课时,时而半天等不到他,时而带丝酒气晃荡进来打着酒嗝开讲。


    虽然人不靠谱的很,但讲学格外有趣。


    且有一点很坚持,那就是从不拖堂。


    刚才结束的课堂上,夫子就江都水患惨状一事,问众位弟子,所学应当为何。


    众人都是官宦子弟出身,皆习惯说些发自真心的话,无外乎为财为权。


    他听过这些回答,早就有心理预期,只在堂上朗声大笑,并不做过多言语。


    当目光转向秦怀月,问她何如时,秦怀月依照在江都看到的真实情况,还是吞吐几番,讲出真实想法。


    “夫子,怀月觉得,学习应当为人为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虚,这种人想来总会被当成傻子。


    明明已经有名有利,吃喝无愁,作为官宦出身的子女,何苦再做什么劳什子苦差事,去帮助那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秦怀月讲完就瘪嘴后悔,暗恼自己多言,想着夫子估计会笑话她,也没敢瞅他表情。


    她声音轻,并没有几人听见。


    四周都是同窗的窃窃笑语,大家彼此确认想法不谋而合后,发出的默契笑声此起彼伏。


    身旁的白夫子听她讲完,用浑浊淡黄的眼细看她。


    那双干涸的瞳孔中,细细密密折射炎日,泄出些光亮。


    他就这样看她半晌,在秦怀月书桌旁边抚着胡子嗬嗬乐起来,让她下堂过来找自己。


    秦怀月暗道不好,这是要喝茶的节奏。


    当下,秦怀月趁着大家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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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吞吞往屋外夫子那处去。


    见他摇着蒲扇看远处,也不理她,好奇发问:“夫子在看什么?”


    “在看峰峦,在看波涛。”


    白夫子停下蒲扇,突然瞪直眼睛,伸手直指远方:“你看见没,那山峦多险峻,你再看,看这波涛多宽广!”


    秦怀月被他这动静惊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风吹绿荫如画,远处黑瓦上鸟雀成群,哪里有什么山峦和波涛?


    毕竟白夫子平日就是这副样,当下这般必然有自己的理由,秦怀月并没有妄下定论,尊敬候在他身边,抿嘴偷偷往阴凉里再挪进去一点。


    夫子放下手,说起正事来:“你既说为善,可知为人的无能为力?只怕你之所想,最后难成你之所为。”


    秦怀月摇头,她只是依照自己的本心而行,并未想到这番:“还请夫子指教。”


    白夫子转眼,深深看向秦怀月:“你小小年纪便有此等决心,想来的确对此有一番见解,你可知,彼时老朽我也如你一般想法。”


    “可天命难违,世事难料。”


    白夫子敛起两道袖口,继续挥起蒲扇朗声笑,可秦怀月明眼看,他眼中未有任何欢喜形色。


    “如今做你们夫子,也算忙中静,浊中清,作闹中闲罢了!”


    秦怀月见他这般,垂下眼喏喏:“夫子是想说,怀月那时候的话太幼稚了吗?”


    “非也非也。”


    夫子安慰她笑笑,用蒲扇点点她的头:“是说你的理想,不易实行,到头来,怕是只能一团浑浊。”


    “那怀月该怎么办?”


    “寻。”


    夫子从藤椅上慢悠悠起来,下堂课的时辰到了,他还要赶忙过去。


    秦怀月凝视他起身,一直凝视到他留给秦怀月一道背影。


    那身影摇晃着,突然发出一声叹。


    秦怀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喏喏几句话,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而讲。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若当真坚定,就寻得这处自然,得心中自洽吧。”


    乳白色冰酪被浇了透亮的橙黄蜂蜜,缓缓滴落到碗里,甜的发腻。


    里面的残冰经受不住暑热,叮呤一声脆响抱在一起,化作宁静。


    裹着潮气的热浪吹过,被冰碗镇的发寒,慌忙逃窜向远方。


    秦怀月被一阵寒风惊醒。


    她从案上坐起,没注意身上被人披的衣衫一道滑落,转头连忙去接。


    有只手先为她带好,掌心抵在她嵴背上,带着些微暖意。


    转头看去,见是方明川在身旁,秦怀月安心不少,这才环顾四周,发现早就不见梅子衿的身影。


    “梅子衿呢?”


    没想到这人醒来第一句话喊的是别人,方明川多少生出些恼气:“我让他先回去了。”


    面前人听他这话,刚刚睡醒的眼中还透着一丝迷茫,直愣愣看着他。


    方明川看她这样子格外灵动,转瞬消了恼气,道明来意:“你要不要来我府邸用膳。”


    秦怀月听这话怔愣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周伯不住京城,已经收拾好行李,明日要回家准备过节,现在一直念叨你喜欢他做的枣糕,一定让我叫你来尝尝。”


    方明川说完这话后,面上有些不自然,有意闪躲她的目光。


    秦怀月看他这样,转了转眼珠,没忍住笑:“当真只是因为周伯?”


    方明川被她捉弄,知道瞒不过她,只好道来实情:“我用你喜欢的字体写了《水注十绝》选段,你要不要?”


    秦怀月眨眨眼睛笑起来:“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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