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梁邵的朋友陆续成亲,每每出门欢宴,那些个浪荡子都要借口早回,说是家有娇妻,不敢怠慢。唯独梁邵,虽最早成婚,却是每每赴宴留到最后的那个,等到再拖不得了,才回梁府。起初,是他不肯回来,不想与善禾亲近;后来,他眼看着各家娘子们派人唤夫君回家,只有善禾从不管他、从不问他,他心里赌气,等着善禾。可每每等到人烟散尽,善禾也不管他,他只好骑马灰溜溜回来。
善禾知道,梁邵是有点喜欢她的,因此也不能用从前丫鬟对待主家的态度对他了,更何况如今还要请他帮忙,帮她生个孩子出来。善禾想到梁邵自小被长辈宠溺,是最需要哄着的脾性,有时比女娘还娇一些,因此她伸出葱葱玉指,指尖勾住梁邵腰带,嘟着嘴道:“那能怎么办?我素来在二爷跟前不得脸,要真提着刀子去平康坊,二爷不得更恼我?”
闻言,梁邵面上还矜着,嘴角却抑制不住上弯:“我什么时候恼你了?”
善禾想到自己如今攒钱很是不易,不如就此从梁邵身上搜刮点银钱来,以备日后跑路。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梁邵腰带:“下个月是我生辰,二爷准备生辰礼了吗?二爷生辰时,我可是绣了整整两个月的褂子呢。”
梁邵笑开:“原来是为了这。到下个月,不还有好些日子么?到时你便知道了。”他自是没准备的,甚至连善禾的生辰日子,他也记不大清。
“哼!”善禾美眸一抬,细眉微蹙,“我就知道。”善禾伸了指尖往他胸前重重一点,而后转身不去看他:“什么下个月?我不过诈你一下,你就招了。我的生辰,且有两个月呢!你还说你不恼我!”
善禾在心底骂了句:真贱!当初大婚夜要和离的是你,现在要我为宋行首吃醋的也是你。既然要我为你吃醋,又连我生辰都记不住。我要是信了你,那才是昏头瞎眼!
“善善。”梁邵从后握住她的肩,急声道,“我一时情急,记混了。”
善禾从他手中挣脱开,决定再添一把火。她一壁向妆台走去,一壁道:“我知道的,记混了我的可不要紧。赶明儿记错了宋行首的,仔细她不要你进门!”
那梁邵闻言,果真眉目舒展,笑吟吟追上来:“我与她,是什么都没有的,不过偶尔借她宝地喝酒宴请一用。她琵琶弹得好,下回带你去听,好不好?”
善禾坐在妆台前绣墩上,歪头看他:“那你预备送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打套翡翠头面,如何?还是——”梁邵猛一下瞧见搁在妆台的新木匣,旁边是一个木托盘,上头整整齐齐摆了二十两银,“这是什么?”
善禾不想教他知道自己典卖首饰的事,因此捧了匣子打开给他看:“大哥送的,说谢我帮他照料祖父。”
梁邵自没有多想。在他心中,长兄如父,况且梁邺素来端方守礼,他是没什么好多心的。倒是善禾后半句话提醒了他,下午梁邺怪他不管祖父,思及此,脸颊还火辣辣地疼。他又怕让善禾看出来,转了话头,指着二十两银道:“那这个呢?”
他不过随口一问,善禾却紧张起来,她还不想让梁邵知道,自己正悄悄为和离后的前途做打算。
见善禾容色有些紧张,梁邵才认真看那二十两银子。方才大哥为善禾提了月俸,这会儿善禾妆台上封着簇新的银锭,善禾平日又不大出门,衣裳首饰也总是那旧几样,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梁邵一下子就想到和离来。
单这“和离”二字,就让梁邵立时着慌了。他很快又想起昨夜善禾说的,孩子留在梁家还是跟她走,都听自己的。是了,她一定是想着要带孩子走,才会要这么许多的钱傍身!
梁邵隐隐觉得难受,他们都做了那事,他们都准备生孩子了,怎么能和离呢?
“你要走是不是?”梁邵脱口而出。
善禾猛地抬头,见梁邵眼尾发红,眸中尽是焦躁之色,原本想如何把话捏合圆了告诉他自己未来打算的心思是彻底熄灭了。见他这会的情形,若真的告诉他,指不定他要如何闹。
“没有的事。”善禾偏了脸,朝浴房走去,“我先去沐浴了。”
梁邵一把攥住善禾的腕子,咬唇道:“你要走,是不是?”
“你怕离了梁家没钱过活,是不是?”
善禾很想说一句:不然呢?和离书早签了,等祖父一走,我还有什么脸死乞白赖地留在这里?
但她到底没说这话,而是推开箍住自己腕子的手,抿唇道:“不是的,我只是把那些簪钗典卖了。”
“卖掉做什么?”
“我又不戴,留在妆匣里也是落灰。”
“那就落灰好了。你要这些钱做什么?”
善禾歪头望他:“银子在手里,安心。”
梁邵盯住她的脸,显然是不信。他嘴唇翕动,张了半天,忽而垂下头,叹一句:“你去沐浴吧。”
善禾有些不忍心,也怕他就此再不理自己,道:“阿邵。”
梁邵没转身,继续挪动脚步往床边走去。
“阿邵,”善禾咬了咬牙,决心先扯一个小小的、善意的谎稳住梁邵,“我记得你想去北川,跟随镇北侯历练。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我害怕……所以,我想攒些银子,买件顶顶好的软甲给你。到时候你去了北川,有它护着你,我也安心些。”
梁邵脚步顿住,浑身都僵了。他是万没想到善禾攒银子是为了他,是担心他的安危。方才种种难言的凄怆顷刻间烟消云散,梁邵恨不能化作春风,把每一朵春花都拂过。
善禾见他没动作,以为这招不奏效了,正要想如何哄他,那厢梁邵自己转过身来,唇角明明上弯,偏又拼命压下去。他朝善禾扬了扬鼻尖,嘁声道:“爷能稀罕你那点银子买的东西?”
善禾知道,这是哄好了。她也放松下来,哦了一声:“好,二爷不稀罕,不买就是了。”
见她要撂开这事,梁邵反急了:“诶,你……”服软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只是心里又堵,无法消散。
善禾再没理他,径去了浴房沐浴,回来时,梁邵已将衾被理好,靠在竹榻上捧书而读。
见善禾进屋,梁邵丢开书卷:“等我回来。”
善禾愣住:“啊?”
梁邵笑开:“你先上床,等我回来。”
善禾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一下红了。昨夜说好日后再不睡脚踏上,此刻两只绣枕齐齐整整地排在一起,倒真有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意思。善禾摸了摸枕上的绣花,长长叹出一口气。
梁邵是有些喜欢她的,她瞧得出来。若她努努力,或许他们便不用和离了。可是,她一个罪臣之女,怎好一辈子做他的正妻呢?她不在意梁邵的意思,可梁老太爷待她好,梁邺也待她好,只要她舔着脸霸占梁二奶奶的名头一日,梁邺兄弟的仕途便艰难一日。这是对梁老太爷的恩将仇报,善禾不能做,也不愿做。从抄家圣旨飞出养心殿的那一刻,善禾便再不是昔日那个只知绣花作画的金陵薛小姐了。善禾悲哀地握住脸,几滴泪从指缝间流出。
她是要走的,是必须要走的。不单为了那份和离书,也为了梁家以后的前程。
善禾侧枕着手,卧在床榻上,神思也逐渐模糊起来。不多时,衾被另一头小小掀开一角。很快,床褥子陷下去,梁邵侧在善禾身后,轻声唤:“善善。”
善禾没应,而是闭了眼装睡。
梁邵欺身上来,紧紧贴住她的脊背,他身上热腾腾的。他附在她耳畔:“善善?”
善禾再不好装了,只得闷闷“嗯”了一声。
梁邵笑开,往她怀里塞了只鼓囊囊的荷包。善禾觉得怀里东西咯人得很,低头拉开抽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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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里头满满是金银锭子。
“善善,都给你。我身上的,还有从前攒的,都给你。”
善禾转过身,直直望进他眼底:“为什么?”
梁邵把头埋进善禾肩窝里,一吻接着一吻:“想要善善给我买的软甲,好不好?还想要别的,善善都买给我,好不好?”
善禾有些哀怨地:“你什么都有……”
有银子、有官职、有亲人、有体面的身份……什么都有。而她,一无所有。
梁邵闷闷地笑:“唔……还想要更多,善善都给我才好。”话落,他低头衔住善禾唇瓣,手掌捏住她后颈,指腹把她纤长白腻的颈子抚了又抚。
烛影摇曳间,他欢喜地看着善禾清明的眸子逐渐氤氲水气,声音像从喉咙溢出来似的。
梁邵笑吟吟贴着她,热气直喷在善禾耳廓:“善善,我想要你买的软甲。好不好,嗯?”
善禾痴痴点了点头。梁邵一壁吻她耳垂,一壁道:“善善什么都给我,好不好?”
“往后月俸都给善善管,好不好?”
善禾含糊应着。
梁邵忽然抵住她的额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不走了,好不好?”
善禾神思一滞,眸色瞬间清明起来。原来这厮这般作态,全为了这句话。善禾不由好奇:“为什么?”
听善禾如此言语,梁邵慢慢从她颈间抬起头,哑声:“原来你……真要走?”
善禾把手勾住他脖颈,望着他垂落脸侧的碎发,心坠了又坠。该不该同他说呢?按理说,他们早签了和离书,走是早晚的事,她便是直说也无妨。一念及此,善禾回望梁邵,却见眼前人冷绷张脸,薄唇抿作直线,直勾勾盯住她。
“我往哪里走?”善禾长叹一气,她没想到自己这般熟稔地就作出骗他的决定。人仿佛扯下第一个谎后,便不断地继续说谎,去圆最先的那个。
梁邵却以为,善禾叹息在“往哪里走”四字上。他咬唇道:“自然是你金陵老家。”
最末四字说得善禾眸光一黯,她苦笑着:“人都死了,家也被抄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回去,住什么?吃什么?”
“所以你要攒钱。”
善禾也盯着他,直直望进他眼底。待到梁邵拧了眉,眸中显出不安神色时,善禾佯作怒状,作出要推开他手却不大使劲的样子:“好,既然你这般为我着想,连去哪儿了都替我谋划到了。那就请二爷起开,再给我些银两,我立时回金陵去!”
梁邵立时握住善禾两肩,急促辩白:“不许!我何时为你谋划?我分明……分明是在猜你的意思!”
善禾也不犟,只躺在床上眯眼看他脸红急声的模样,轻声:“我的意思你早就知道了。攒钱是给你买软甲,都是为了你。”她握住梁邵腕骨。
屋内默了片刻,下一瞬梁邵猝然欺身上来,压住善禾与她吻在一处。
不知何时,窗外已滴滴答答落起雨。雨水在漱玉阁庭院的桃花树下蚀了个小小坑洼出来,点滴着将雨珠落进去。
善禾身子靠着梁邵臂弯,与他气息交叠在一处。梁邵指腹揉着她的发丝,没头没脑来一句:“我想看看你的画。”说罢,梁邵已托着她腰背骤然起身。一时失了支力的地方,善禾差点朝后栽过去,慌得她忙环住梁邵脖颈,话也来不及说了。
梁邵行至八仙桌,将善禾搁在她方才的画上。善禾昏沉间忽觉臀下纸张窸窣,垂眸才见午后画的烟雨图上已皱得卷了边。
她可惜地望那幅画,想着如何修补。那厢梁邵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善禾,默然想起方才沐浴过后的事——
沐浴后,梁邵去了书房,只做两件事。其一,把自己手边所有金银锭子翻找出来,赠予善禾;其二,将那纸和离书烧了。
善禾必不会走了。梁邵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