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歆九刚要跨过一道横木，却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向下坠去。
下方是个仅能容纳一人的隧洞，她伸出双手摸索，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可不知洞壁上涂了什么，黏滑无比，只能任由自己向未知的深处滑下去。
“咚！”
好消息是终于着陆，坏消息是，地面硬邦邦的没有缓冲，她又是以平趴的姿势摔落，脸上顿时沾满尘土。
她艰难地爬起，拍去身上的尘土，神识一扫，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个很奇怪的“房间”。
它是被四面墙围起来的，但墙与墙之间并未完全闭合，像是婴儿胡乱堆砌的积木。
在第一面和第三面，也就是她正前方和正后方这两面墙上，还残留着几道焦黑的大圆孔。
明显是喷火口，之前她也遇到过这类机关。
要是两处火焰机关还完好，那她摔下来，面对的就是熊熊烈焰的前后夹击。
所幸有其他人来过，巧妙地将两处机关破坏，还搭建成了一个简陋的安全屋——
除了被毁的机关，这里还有一张茅草铺成的床，一套破旧的桌椅，以及散落在一处角落的工具。
从墙角刻下的刀痕来看，这人并非短暂停留，而是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李简川还囚禁过谁？”
苏歆九突然对这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从井井有条的布置来看，这人心态很稳定，最终估计也成功脱险了。
要不就是迷失在其他机关，总归没在这房间苟成一具白骨。
她用神识扫过房间的每一处，就连床底和桌椅内部都没放过。
“有了！”
在茅草床的缝隙中，她翻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已被重重浓墨覆盖，像是有人为了掩饰什么，故意涂抹成这样。
这可难不倒她。
苏歆九指尖轻触信纸，神识缓缓渗入纸张缝隙，浓厚的墨渍如同被揭开的面纱，逐渐褪去，显露出原本的字迹。
“小孩子写的？”
第一眼看过去，字迹歪歪扭扭，但又自成一套章法，透着稚嫩与坚韧。
她凝神细读，眉头刚有舒展之势，又瞬间紧锁。
“我是谭坛，可简川大哥却说我姓李，该叫‘李谭坛’。简川大哥说，父亲一直派人在各国寻我，可我从未见过父亲。”
“母亲去世前曾说过，父亲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只要被他认回家，我们就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简川大哥却说，父亲喜欢有天赋的孩子，要是被他发现我才炼气，很快就会被抛弃。”
“简川大哥推荐了一处秘密训练场，说我来这能够快速提升修为，早日成为父亲认可的孩子。于是，我便来了。”
“第一天：我差点失去性命，这训练场真的是极其危险，到处都是致命的陷阱。刚进来就是两重火焰，还好我趴在地上，火焰才没烧到我，还因为对喷而双双熄火。正好墙壁围成小屋，就作为我的临时住所吧。”
“第二天：我不仅学会了躲避喷火口，还在毒针机关旁边的暗板中，发现了一些灵草和辟谷丹，不用饿肚子啦。”
“第三天：今天也算平安度过！虽说遇到了火虫和毒蜂，可没想到它们都怕我嘘嘘，一滩嘘嘘就能让它们自相残杀，真是奇特的发现！”
苏歆九：……
读到这里，她有些好奇，小谭坛是怎么发现尿液可以驱虫的？
该不会是……
感觉下次在云来集见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笑意。
继续往下读，也没剩几行，记录的都是他在迷宫中遭遇的各种陷阱，逐渐意识到了李简川的险恶用心。
再往后就在其他信纸上了，可惜她翻遍了房间，也只有这一张。
可能是他脱困时带走了吧。
苏歆九的目光忽而瞟到某处墙壁，那里从下往上划了五六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或小刀刻下的。
现在她明白了，这是小谭坛的“成长记录”啊。
李简川以亲哥身份收留他，又以父爱为由，将小谭坛骗到这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小谭坛从最初的懵懂到识破真相，再到破除迷宫寻得出口，这段时间不知积累了多少心酸和仇恨。
也难怪他宁愿放弃私生子的身份，潜伏在李简川身旁，伺机进行报复。
想到这儿，她不由扬起嘴角，李简川一心扫除异己，想弄死一条“小狗”，却没想到炼出了一只“狼王”。
“狼，可是要大口大口吃肉的。”
手中这张信纸对谭坛意义非凡，自己先收好，以后找个机会再还给他吧。
正要收回刍玉，她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灵气波动，从刍玉中猛地探出，顺着纤纤玉手朝信纸涌来。
下一刻，信纸被飞快拽入刍玉，她的神识也跟着伸入其中。
“炼器手札？怎么会！”
明明在小柒离开后，这手札就变成了普通物品。
如今它却重新焕发灵性，将小谭坛的字迹从信纸上剥离，又重新凝聚在手札的空白页上。
苏歆九当即取出微微颤动的炼器手札，翻到刚晕染出字迹的一面。
目光扫过第一行的那一瞬，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脸颊渐渐失去颜色，呼吸也急促起来，手心更是冒出冷汗。
“哗啦！”
手札从脱力的掌心滑落，直直坠入灰蒙的地面，惨白的纸页无序翻飞。
一阵不知名的凉风拂过，手札再度被翻到那一页，她的目光被狠狠扯了过去。
“我是谭坛，也是路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脑袋里像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似乎我在寻找一个人……”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苏歆九颤抖着双手，缓缓将手札拾起，眼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不、不可能是他！”她猛然将手札合起，紧紧抱在胸前，心口剧烈起伏。
之前与谭坛交流过不少，他与路易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没一处相似，性格也大相径庭。
穿越的前一年，路易外出收集陨石样品时，估算错了安全距离，被一块巨大的陨石砸得粉身碎骨。
意外发生的那一秒，在监控室的她感觉不到自身心跳，仿佛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后来是她打申请，亲自出去收殓残骸，却只找到零星的防护服碎片。
回到基地后，她却彻底忘记了路易的模样。
哪怕别人指着照片说“这是路易”，她依旧毫无印象。
再往后，她的病情加重，变成了看到谁都觉得是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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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的弟弟妹妹们主动接过她的班，让她安心回蓝星疗养。
可苏歆九不愿意，月球地轨项目通过没多久，少了自己这个主事人绝对不行。
在会议室与他们争论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某次周会之后，路易留在最后，帮着她收拾文件。
他忽然出声道：“有歆九这么出色的领头人，我想在这里干一辈子。”
苏歆九哈哈大笑：“我们能在这里工作，是因为有强大的祖国做后盾，不过后半句话我也赞同。”
“不过。”她话音一转，“要是我得了阿尔茨海默，只记得图纸，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路易扬起手中的文件：“地铁里有我，图纸里有我，我存在于你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往事逐渐远去，面对团队的关切，她看向一侧的项目规划图，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哪怕你们长得都像路易，但我知道，真正的他在哪里。”
她的病情奇迹般的好转了。
除了路易，那个曾在她生命中留下印记的男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怎么可能是他？”
苏歆九抹去不小心滑落的泪水，再度翻开了炼器手札。
“我是谭坛，也是路易……”
文字仍旧是那一段，没有额外的信息，但结合自身经历，没准路易在死后也穿越了？
还穿成了盟主李不为的私生子谭坛？
那为什么信纸前后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录？
“有两个人穿成谭坛？不对，不对……”
脑海中混杂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错综复杂如同旗旗玩过的毛线团，让她怎么也理不清。
一时间头痛欲裂，她捂着脑袋蹲下来，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啪！”这是手札再次落地的声音。
“谁？”
男孩惊呼的声音忽而炸起，苏歆九抬头一望，身处的房间早已换了模样。
相比之前的简陋方格子，这间充满了生活气息。
墙上悬挂了一套破烂但整洁的布衣，茅草床也用碎布条改造成了舒适的床垫。
那套桌椅倒没怎么变，但明显干净不少，上面还多了一本小小的记录本。
男孩从椅子上跳下，小心打量了下她所在的角落，喃喃道：“奇怪，刚刚明明听到有动静，是什么小动物吗？这个地方应该没鬼吧……”
闻言她瞳孔微缩，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怕鬼？怎么跟路易的性子一样。
“谁？出、出来！”
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左右看了看，最后选了块小木板挡在身前，紧张地环顾四周。
这时苏歆九已经来到他面前，可任凭她怎么挥手，男孩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自言自语道：“难道又是幻觉？”
难道自己成了隐形人？
她瞟了眼自己脚下，好家伙，怎么没有影子！
“我不会真成鬼了吧……”
“谁？”声音就在耳边，男孩却见不到人影，“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阿门哈利路亚保佑保佑……”
他一边念叨着东西方各路神仙的名号，一边用木板疯狂拍打眼前空气。
苏歆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打多少次都碰不到自己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