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那张夸张的豪华躺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力扬。
力扬的中心，方小舟的身体已经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长期被霸凌而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化作生理性的战栗，让他连牙关都在打颤。
他被留下了。
被那个连呼吸声都带着绝对压迫感的咸鱼王，单独留下了。
不是幻觉。
心脏失控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喉咙的冲动。
为什么？
因为我走路的声音……还是因为我……活着本身就碍眼？
无数被羞辱、被殴打的记忆碎片化作尖刺，扎进他每一根神经。
方小舟的脸惨白如纸，几乎要跪下去，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饶恕。
就在这时，那个慵懒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却又像山一样重，飘了过来。
“你，对魂导器很感兴趣？”
林星渊甚至没回头，侧躺的姿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啊？”
方小舟的大脑瞬间被这个问题清空了。
恐惧的剧本里，没有这一句台词。
嘲讽、警告、殴打……他预想了所有，却唯独没有这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他的舌头打了死结，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林星渊似乎失去了耐心，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手臂随意向后一甩。
一道银光脱手，精准地落进了方小舟因恐惧而僵直的怀中。
“这个，修。”
不是问句，是命令。
方小舟下意识地抱紧，入手冰凉，结构驳杂。
他颤抖着低下头。
只一眼。
他厚重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造物，外壳布满烧灼与暴力撬开的伤痕，内部精密的魂力回路像是被撕裂的神经，断裂的能量节点闪烁着濒死的幽光。
一瞬间，恐惧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情绪彻底覆盖——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痴迷与心痛的狂热！
“‘雷隼’超频供能核心！不对……铭文被强行篡改了……”
“这是哪个蠢货干的！暴殄天物！这是犯罪！”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淬着火。
那双之前因恐惧而无处安放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核心的每一处伤痕。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件被亵渎的“圣物”。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
“只要在这里加装一个‘涡流’缓冲回路，再重构这两个能量节点，它的效率至少能提升三成！”
“而且绝不会有炸膛的风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待它！”
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领域里，化身为审判官，宣判着那个不存在的改装者的罪行。
林星渊终于缓缓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那双总是睡意朦胧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微光，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嗯，挖到宝了。
“吵死了。”
他懒洋洋地打断了技术宅的狂热独白。
方小舟如遭电击，猛然惊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怎样的存在面前失态了，一张脸“轰”地涨成了猪肝色。
“对……对不起！渊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以后，你跟着我。”
林星渊直接截断了他的道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语气，宣布了这件事。
“我的东西，你随便研究。”
方小舟的道歉声戛然而止，呆滞地看着林星渊。
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他无法理解的天方夜谭。
林星渊打了个哈欠，补完了后半句。
“但我要的东西，你也必须给我弄出来。”
“……”
死寂。
庇护。
认可。
以及……一个他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能让他尽情施展才华的舞台！
林星渊没有给他安全感，他给的是更高级的东西——对他专业能力的最高尊重！
一股滚烫的岩浆猛地从心脏冲上眼眶，方小舟的视线瞬间被灼烧得模糊。
他用袖子狠狠一抹，然后，对着那张豪华躺椅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鞠了一躬。
“渊哥！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像砸在地面上的钢筋，无比坚定。
“只要您一句话……我能给您造出一个军工厂！”
这不是一句空话，这是一个信徒，对他唯一的神，所能做出的最虔诚的献祭。
林星渊从躺椅扶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甚至掉漆的个人终端，随手扔了过去。
“接着。”
方小舟手忙脚乱地接住。
他怀着一种面对圣物般的忐忑，打开了那个破旧的终端。
下一秒。
他的呼吸，被瞬间抽空了！
他厚重镜片下的双眼瞪得滚圆，瞳孔在剧烈地震颤！
大脑一片空白，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仿佛那台终端里封印着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禁忌知识！
屏幕上，是一份设计草图。
标题，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霸道凌厉的字体写着——
【“天眼”微型侦察蜂群】
而在图纸的最下方，落款处，是一个简洁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徽记——一颗被星环围绕的蓝色星球。
“星……星辰……科技……”
方小舟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不是一个公司，这是一个神话！
一个凌驾于联邦所有科技巨头之上，只存在于最高机密档案里的名字！
联邦最尖端的“破晓”级星际战舰，其核心引擎就是“星辰科技”淘汰下来的三代产品！
而现在，一份印着这个神圣徽记，设计理念超前了整个时代至少五十年的图纸，就躺在一个掉漆的破终端里，被他捧在手上？
“这……这……渊哥……这东西……是……”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心中却被一种比面对死亡更甚的恐惧所淹没。
这不是秘密，这是足以让整个联邦都为之疯狂、为之发动战争的——神迹！
林星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那张巨型躺椅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然后，那个慵懒到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飘了过来。
“方小舟。”
这是他第一次被林星渊叫全名。
方小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像一个等待神谕的信徒。
“你知道，信天翁是一种什么样的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