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楚家
第二日，夏悠满血复活，元气满满地准备上班。
她换上了一件嫩黄色的连衣裙，发间别着同色系的蝴蝶结发夹，对着玄关前的穿衣镜转了个圈。
落地镜中的女孩乖巧可爱，裙摆弧度恰到好处。
夏悠喜欢看见这样明亮的自己。
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里，她穿的都是大孩子淘汰的旧衣服，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新裙子。所以当她终于能赚钱时，第一件事就是填满衣柜，让各式各样的小裙子挤挤挨挨地挂在一起，仅仅是这样看着便有安全感。
“怎么样！怎么样！”她对着悬浮在空中的电子屏轻盈地转了两圈，荡出裙摆的弧度。
“世间第一萌物。”电子球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
夏悠早已习惯他的赞美，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下巴，眉眼间漾着小小的得意：“那当然！”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见电子球里传来一声带着宠溺的低声轻笑。
“该出发了，悠悠。”
夏悠抬起手腕看着时间“哎呀”一声，再不走就赶不上班车了，好在达米安提醒了她。
“好的，我去上班啦，家里就拜托达米安了！”
她拎起包准备赶路，今日她的心情格外不一样，因为昨日达米安一番话点醒了她，与其独自一人窝在家里患得患失，不如直面罗恩将自己复杂的心情传达给他。
于是在坐班车的路上，夏悠给罗恩发了一条中午约饭的短信，难得地罗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棱镜科技作为联邦排得上名号的大企业，食堂自然也不差，整整两层楼的餐厅，一层是刷工牌的普通食堂，一层是需要预约偏高档商务的餐厅。
餐厅装潢雅致，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胡桃木色的实木餐桌上，这里娴静舒适，没有食堂的嘈杂拥挤。
罗恩姗姗来迟。他推门而入时，餐厅的光线恰好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五官深邃，金发碧眼，无一不彰显着韦斯特家族标志性的俊美基因。
“抱歉悠悠，我来晚了。”他在她对面坐下，碧蓝的眼眸里含着歉意，“今天我请客。”
夏悠故作轻松地翻开菜单，指尖随意点了两道菜：“没事啦，我也刚到。”
“昨天……楚家人突然到访，作为家族的人不得不去应酬吃了顿饭，这周末我们再把纪念日补回来好不好？”
罗恩知道自己在恋爱上做的权衡上没有那么妥帖，但在工作和家族上，他话语权小，没有拒绝的权力。
说白了自己只是韦斯特家族最小的一个分家，只有母亲是韦斯特家族的人，他跟随母姓，从小未受过家族的重视，在不断地努力下才通过家族的内部选拔进入棱镜科技。
在棱镜科技，他交往了许多韦斯特家族的人才，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有拼命工作才能稳定自己在家族中的位置。
“楚家人是那个楚少吗？”
“嗯，昨天你也应该看到了，他是楚家三少爷楚子因，负责联邦军工设备，最近想要跟棱镜谈一个大合作。”
四大家族虽然有各自负责的领域，但有时也会和其他家族有合作关系。
提起家族，罗恩有太多想谈的了，他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夏悠兴趣了无，自顾自地开始说个不停。
夏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楚子因？名字有些耳熟……”
“他经常上联盟的早报，楚家最有手段同时也是最风流的少爷，听说身边女人不断，辗转于各个家族之间，和其他三个家族都有生意往来，很可能是楚家下一任继承人……要是这次能跟他的关系打好，我们家在韦斯特家族的位置便更能稳固一些……”
罗恩是这么想的，但事实昨天在酒局，他连一句话都没跟楚子因说上。
“继承人？”夏悠挑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字眼问道。
“对，楚家除了长子其余都是楚家家主的私生子，不过楚家长子不成气候，也只是这几年这几个私生子才频繁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样吗……看来当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容易……”夏悠低头看着盘中的食物，她很少主动搜集关于四大家族的新闻，只有同事聊天时才会听上几句。
对于昨天遇到的楚子因，她的印象除了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罗恩说着说着，察觉到面前的夏悠低头正专心用刀叉折磨着盘子中的牛排，便知道自己又说多了她不感兴趣的内容。
“抱歉悠悠，你对家族这些事应该不感兴趣吧？不过以后你要是加入韦斯特家族，这些事是必须熟知的，这些对我们的工作也有不少好处。”
罗恩低声补充着，家族荣誉是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谈资。
夏悠乖巧点点头，声音有气无力。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罗恩……”
“嗯？是菜不合胃口吗？”
她摇头叹了口气，抬眸露出圆圆清澈的双眸，还有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来不及说的心底话。
“罗恩……你可不可以多陪陪我？昨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我想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约会了……”
她的声音一向软绵甜嫩，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罗恩听着心里一酥，没有思考立马放下手中的刀叉道歉：“对不起悠悠，最近工作忙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倾身向前，补充道：“这周末我会空出来陪你好不好？你想去哪里都行。”
夏悠听到他的道歉，心立刻软了下来，觉得工作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便选择原谅了他。
“真的吗？这个周六怎么样？”
罗恩点头：“可以。”
“听说A区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我们一起去玩吧！”
罗恩早已过了对游乐园感兴趣的年纪，但见到女友甜美的笑颜，心立即化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双眸平静地望着她：“悠悠，谢谢你能包容我——”
*
想到约会，夏悠下午工作的时候心情愉悦舒畅了许多，果然达米安说得没错，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
工作之余，安琪注意到了夏悠别样的心情，忍不住挑挑眉，上前打趣她：“悠悠，昨晚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事？没有啦，昨天罗恩工作太忙了，我先回家了。”夏悠如实回答，安琪比她大三岁，她把夏安琪当作半个姐姐看待，在工作中有什么顾虑第一时间都会告诉她。
夏悠倾诉了刚刚和罗恩发生的事。
安琪听完摸了摸她的脑袋：“多大点事，果然小年轻的恋爱就是这么腻歪，当初我年轻时也是一心扎入工作，每个男友跟我分手后都骂棱镜压榨员工。”
夏悠乖巧地点点头，她十分理解罗恩工作上的不易，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了一些，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她决定今天埋头苦干把所有工作都处理完。
这时一个身着黑白配色职业装的女人抱着文件夹朝着夏悠的工位走来，伴随她而来的是高档香水的香气，她留着黑长直，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衬衫，黑色的缎面包臀裙，举手投足非常有女人味。
“请问你是夏悠女士吗？”
女人长相清纯漂亮，年纪与夏悠相仿，虽然打扮略微成熟，但能看出来似乎刚入职场没多久。
夏悠茫然抬头，对眼前的漂亮女同事没有印象，她有些错愕：“我是夏悠……请问你是？”
女人嫣然一笑：“我是丽莉。韦斯特，核心部刚入职的工程师助理，这是您刚刚在系统上申请的一些资料。”
夏言对韦斯特的姓氏格外敏感。
她做方案需要一些关于智爱项目技术方面的详细资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她送了过来，于是连忙感谢：“谢谢，太麻烦你了，下次跟我发个信息我去取就好了。”
丽莉不着痕迹轻扫了一眼夏悠的穿搭，比起自己她觉得夏悠穿得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不过很快她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热情洋溢。
“顺路的事，正好过来熟悉熟悉企划部的同事，我还有事，下次见啦。”
丽莉走后，工位旁边的安琪才凑过来跟她八卦。
“这个女人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那个？哪个？”夏悠摸摸脑袋有些不解。
“笨呀，就是我昨天说的，跟你一样学历的那个女生，她没有面试直接进了技术核心部，听说继父是韦斯特家族的人……”
安琪堪比棱镜的情报中转中心。
这么一说夏悠想起来了，自己是面试了七八次才进的棱镜，不过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从出生那一刻起，当她意识到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在孤儿院长大时，她就已经接受了人生的参差。
“感觉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夏悠想起丽莉留给她甜美的笑容。
“没有工作利益牵扯，你会发现这里所有人都很好相处。”安琪道出了实话，默默叹气，抬头看了一眼经理走了过来，立马示意夏悠可以继续工作了。
她们小组的经理人送外号人形校对机，一个标点符号的使用错误一眼都能揪出来，对下属要求极为严格，算是棱镜的老员工，因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经常在会议上怒怼部门领导，导致十年的功夫才坐上了经理的位置。
此刻，人形校对机萨丽亚的表情极为狰狞，怨气差点要掀飞整个棱镜大厦，她将一沓资料甩在桌子上，形怒声不怒。
“夏悠，来我办公室一趟。”
组里所有人都低着头忙着自己手中的活，不敢抬头跟萨丽亚对视，生怕自己也被叫到办公室。
夏悠点点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忐忑不安，立即起身跟在经理身后。
“好的，经理。”
到了办公室，萨丽亚没有直接责怪她，只是忍着脾气指着桌面上的方案问她：“这个方案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吗？”
夏悠翻看了一下，点头确认：“是的，不过里面有一小部分技术的资料是技术核心部提供的。”
她回答的模样丝毫不慌张，萨丽亚很快就知道其中的问题，她的怒气瞬间消失，接着叹了口气。
“这次会议上，三组的林森汇报的内容跟你的方案有百分之六十的相似，好在我准备了备用方案……”
夏悠有些诧异，指尖无意识插进掌心：“经理，这不可能，方案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就算有相似之处也不应该有百分之六十……”
萨丽亚将咖啡杯轻轻搁在桌上，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今天会上我把你的方案念出来，”她直视着夏悠的眼睛，“在棱镜，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剽窃行为。”
“无论是三组抄了你，还是你抄了他们，在领导眼里都一样——都是你工作不够严谨。”
夏悠的呼吸一滞，她无法反驳萨丽亚的话。
作为顶尖科技公司，棱镜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近乎苛刻，一旦被认定剽窃，轻则记过处分，重则直接开除。
想到这里，她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知道自己的辩解毫无意义。
“谢谢经理提醒......”
夏悠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见过三组的林森，前不久她来办公室说自己的办公室的打印机坏掉了，于是借用了她的电脑几分钟。
仔细想想可能是那个时候自己的方案成果被剽窃了。
萨丽亚的目光柔和下来，作为项目组负责人，她比谁都清楚夏悠的为人，工作踏实肯吃苦，绝不可能做出抄袭这种事。
但职场就是这样，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看着夏悠失魂落魄的样子，往日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萨丽亚忽然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别垂头丧气的，”她的声音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在棱镜，这种事连浪花都算不上。”
“记住，这是你在棱镜的第一课，有时候，即便你不想往上爬，也会有人想把你踩在脚下当垫脚石。”
她望着夏悠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庞，十年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夏悠点点头，努力打起精神，透过落地窗，她看见了大厦墙壁上的棱镜科技的logo，散发着银质金属光泽。
冰冷而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