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过于巨大，吞没了火把微弱的光芒。
有赖于林奈那块顶级的感应元素石，偷袭的沙虫往往被他们提前解决掉。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许久，终于到达了溶洞的边缘。
一行人站在巨大的岩壁前面面相觑。
“妈的，路呢！”德文的暴脾气再次显露。
林奈在一旁不安地绞着手指。
安德鲁的语气中也漫上了烦躁和不耐，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果然只是个魔法学徒。”
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阿蒂尔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德文迅速抽出匕首精准插进了飞袭而来的沙虫的口器，在它濒死挣扎的尖叫声中，把它肥硕的身躯甩到了一旁的岩壁上。
岩壁应声碎裂，一时尘土四起，在密闭的地下空间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在众人的咳嗽声中，林奈惊喜地声音传来：“看！有路了！”说完迫不及待地向前冲去。
“……”
岩壁后还是一片狭长的黢黑洞穴。
众人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下一秒，尖锥形的钟乳石直直落下，瞬间砸碎了它正下方那个倒霉蛋的脑袋。
冒险者们瞬间慌乱四散。
“刚刚的动静太大了，这里要塌了，快进去！”不知是谁出声喊了一句。
众人慌不择路地挤向面前的洞穴。
这时，一层浅浅的金色光芒笼罩在冒险者头顶，雨点般砸下来的石锥被屏障阻隔在外。
这屏障太稀薄，看上去一触即碎。
众人来不及感激为他们支起屏障的阿蒂尔，而是继续前赴后继地挤向洞穴。
林奈站在安全的甬道里，遥遥地望向那个竭力支撑的高大身影。
林奈能清晰地看到冷汗沿阿蒂尔的下颌滴落，额发湿哒哒地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却连揉一把的力气都不剩了。
等到二十多个冒险者全都挤进了狭小的洞穴，阿蒂尔终于支持不住跪在了地上。在尖锐的石锥即将埋没他的前一秒，林奈飞快地抛出一块元素石，霎时金光乍现，阿蒂尔被转移到了安全的甬道中。
骑士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伏在林奈面前。
阿蒂尔低头抹了把脸，边喘着粗气边用气音笑道：“小法师，你底牌还挺多。”
林奈差点没维持住他的迷弟人设，嘴角抽了抽：“阿蒂尔大人，您没事就好。”
说完，转身假装忙碌地探路去了，连扶一把自己的“偶像”都没能做到。
金发蓝瞳的骑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借着活动手腕的姿态，悄悄转了转亚麻长袖下的手环。
他沉思片刻，放下手，阖上双眼，似乎开始假寐。
另一边，林奈开始被安德鲁用警惕的眼神来回扫视：“你别告诉我那也是最后一块空间元素石。”
林奈沉默了片刻，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三块鸡蛋大小的金色石头：“就这些了，百米以上的空间距离，运气好的话或许都运半个人到地面。”
德文直接朝林奈伸出来，一幅强盗姿态：“拿来，我有迪南雇佣兵协会的信标，写张求助纸条总归是够的。”
林奈似乎被这无赖行为气红了眼：“你知道空间元素石有多贵吗，明明可以自己找路出去的，为什么要浪费我的石头。”
“操，老子可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待下去了。”德文恶狠狠地威胁道：“要么你老老实实把石头交出来，救援来了的话还能带上你。要么……”他转动了手中的附魔铁锤，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林奈转身就想向洞穴深处跑去，但身娇体弱的法师哪里能跑得过身强体壮的冒险者。
德文的大手一下扯住了林奈的兜帽，安德鲁在他挥舞法杖自救前就眼疾手快地用禁魔锁链牢牢捆住了他的双手。
林奈被德文一脚踢倒在甬道的角落，散落一地的空间元素石也被抢走了。
阿蒂尔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们旁边，开口道：“我用不了空间传送魔法。”
德文的铁锤砸向林奈的动作一顿，他撇撇嘴：“废物。”
说着把铁锤砸在林奈脸前，将匕首抽出，抵在林奈因恐惧不断战栗的咽喉上：“要么死，要么活。选一个？”
林奈的眼眶因为剧痛微微泛红，泪水蓄满了琥珀色的眼瞳，他崩溃道：“阿蒂尔，我刚刚才救了你！”
德文一把抓起他微卷的头发，“刚刚没发现，你长得倒是好。”
“再不配合，轮完再送你去死也是一样的。”
冒险者们全都围聚在一旁，闻言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
林奈屈辱地闭上了双眼。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德文站起来开始解裤带。
他们都没注意到岩壁后发出的声响。
下一刻，一只一人高的沙虫从甬道一侧飞掠而出，咬掉了德文的脑袋。
血伴随着安德鲁的惊叫喷射而出，而那声惊呼也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无数巨大的变异沙虫飞窜而出，攀咬上冒险者们的血肉，它们退化的眼睛泛着不自然的血红色。
林奈借着蜷缩的姿态从地上暴起，一把抓住了阿蒂尔的金色长发，狠狠一拉。
他身后的岩壁裂开一道一人大小的裂口，他粗暴地拽着阿蒂尔倒进了裂口中。
岩壁迅速合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沙虫安静的咀嚼声充斥在血肉飞溅的甬道。
阿蒂尔在一阵天昏地暗的颠簸后被扔到了地上。
他的后脑被拽得生疼，浑浑噩噩间，一道冰凉坚硬的锁链将他从胸腔到脚踝缠得紧紧的。
林奈蹲在他面前，细白的手指牵着禁魔锁链的另一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你要去找圣甲虫？”阿蒂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奈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身上的魔法波动太弱，我没想到你居然有能力把我们二十多个人全传来魔龙坟茔。”阿蒂尔苦笑：“我看走眼了。”
“我确实要去找圣甲虫，但是你们怎么来这里的我可不知道。”林奈好心澄清：“无主之地附近的元素乱流很调皮。你们运气很好，没被撕裂，反而被吸进了空间裂隙。”
阿蒂尔有些意外，随即释然道：“谢谢，没你运气好。”
林奈挑挑眉。
确实，这阴差阳错让他不需要再跑去艾卡斯王庭，在重重守卫中绑架一个王室贵族。
“你并没有跟他们说的一样失去所有的魔法天赋。”林奈没有放松警惕，他紧紧盯着阿蒂尔那双蓝眼睛，勒紧了禁魔锁链：“你很强大，你刚刚是故意的。”
故意不反驳林奈将他们越带越深，故意装作体力不支逼林奈救他，故意不提醒他们沙虫的袭击。
阿蒂尔微笑。
林奈的后背泛起阵阵凉意，他感知到了危险。
但没等他做出反应，手中的禁魔锁链寸寸皲裂，阿蒂尔不费吹灰之力解开了束缚，大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牢牢禁锢在身下。
攻守逆转！
不再隐瞒实力以后，阿蒂尔身上的光明气息太过浓烈，诅咒被迫催动，林奈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林奈内心暗道不好，奋力蹬腿反抗起来：“混蛋，快放开我，我不想伤害你。”
阿蒂尔感受到身下青年的异状，他权衡了片刻，收敛了进攻性，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望向躺在地上不住挣扎的林奈。
青年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瞬染上了血红，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异状又很快如潮水般消退。
林奈微卷的灰发凌乱地散落满地，他刚刚夺回失去的意识，灵魂深处巨大的疲惫使他急促地喘息着。
阿蒂尔周身萦绕着明亮的光元素，如神祇一般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他：“这就是你找圣甲虫的原因？”
林奈恢复了些许力气，眯眼舔了舔上颚，抓起一把尘土就扬上了面前人高高在上的面庞。
阿蒂尔没想到林奈这点小亏也不愿意吃，被扬尘糊了满脸，掩面咳了两声。
林奈迅速站起身来，从容地理了理衣服。
他仰着下巴看向高大的骑士：“没错，阿蒂尔大人，我只是需要您的血统驱使圣甲虫帮我消除血脉中的诅咒。它试图让我成为失去理智的疯子。”
“比起创造一个疯子，您应该更愿意提前扼杀邪恶，拯救一个无辜的小法师，对吧？”林奈朝他眨了眨眼，并举起法杖对准他：“尊敬的光明之子先生。”
“阿蒂尔盯着林奈琥珀色的双眸，刚才的异动让那里如今水润得像两汪湖泊。他并没有任何防御的姿态，只是走近了一步，眼睛闪烁着林奈琢磨不透的光芒：“好。”
“但你要先告诉我这是什么诅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以及，你是怎么找到魔龙坟茔的。”
“只要告诉我，我就帮你。”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
林奈率先收起法杖，随手甩出了一个火球，一只半米长的千足虫应声碎裂：“你先把你身上的光收一收，一会儿整个洞窟的怪物全都来了。”
阿蒂尔毫不在意地抽出长剑：“只要没有小魔法师捣乱，都很好解决。”
林奈不客气地在他背上拍下一个隐匿法阵，繁复的魔纹显现在空中，透明屏障瞬间将他们俩笼罩在其中：“大人，我只是个魔力低微的小法师，长时间的战斗会让我用掉一大笔元素石，很贵。”
“多精致的隐匿法阵。”阿蒂尔的战意被迫收拢，他遗憾地耸耸肩：“说吧，魔力低微但资源不断的法师先生。”
林奈抿了抿唇，张口就来：“我的父亲是拉肯的一位小贵族，他的领地涵盖了部分中央山脉的矿脉。而我母亲的家族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没落了。”
“一位强大的女巫想掠夺我家族领地的矿脉资源，她诱惑了我的父亲，囚禁了我的母亲，在我的血脉里种下了诅咒。随着我年岁渐长，诅咒渐渐夺走我的理智，让我成为一个疯子……”林奈抬起了蓄满泪水的双眸望向正义的骑士：“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回去复仇。”
“我真的无意伤害您……”
泪水从林奈苍白细腻的双颊滑落，将脆弱又不甘的受害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罗兰都城最声名远扬的话剧演员看了都要赞叹吧。
这也不算林奈扯谎，毕竟这是真事。
只不过时间要稍稍往前推个五十年，而诅咒的内容是随着年岁增长，受害者会渐渐变成一棵树。
那棵树如今伫立在精灵之森的边陲，林奈住在它茂密的冠丛中，与它一起生活了八年。
林奈受他照拂长大。
树作为人的部分在林奈十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也在那年离开了精灵之森。
后来，他杀死了那只女巫。老贵族也在惊惧之下离世，他的遗孀已经年过七旬，成为了新一任领主。
拉肯与艾卡斯向来势同水火，阿蒂尔身为王庭的边缘人物，必然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细碎的拉肯密辛。
果然，在对视之下，阿蒂尔眼中的怀疑褪去了。
林奈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位光明之子并不如他原以为的那样虔诚，但阿蒂尔对惩恶扬善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
以及对自己，强烈的兴趣。
或者说，对一切不合常理事物的探索欲。
不然他也不会装傻在这魔龙坟茔兜兜转转这么久。
以他的能力，找到出口是轻而易举的事。
或许这是他抛下教廷的荣誉，成为一位冒险者的原因吧。
不过林奈并没有问。
阿蒂尔只是对他有用，而他从来不好奇陌生人的生活。
对峙中的二人并没有听见，深深的地下，传来的深沉而细碎的震荡。
“你好，我是你迷弟。”
“你好，我再骗你一下。”
坏坏林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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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圣甲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