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的小朋友?请在15分钟内到达指定地点。”
“不然，可能会有一些，小小的麻烦。”
景随本来还在荒原里晃晃荡荡，碰碰路边的草，又悠悠然躲开它猛然释放的迷烟。
听到远方传来的略带无奈的催促，他终于轻笑了声，调出被他藏起来的脑内地图，比对了一下坐标，径直向目的地前进。
“哥哥，好久不见了。”奔跑间隙，景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声做了个口型。
景随刚降落到这张地图上时，脑子里就自动加载出了地图，地图上显示着代表和他一样的人的黄色光点，代表荒原生物的红色光点，以及指向目的地的绿色箭头。
黄点随机散落在方形地图的各个角落，好巧不巧，景随恰好在离目的地最远的对角上。
不过，15分钟足够了。
景随调着速度，卡着点迈进了绿色光圈。
自光圈而上，嘉陵水绿渐渐生成，聚拢，又慢慢凝结成半透明的屏障，将所有人都拢了进去。
景随随便瞥了两眼，默默止住了想继续前进的脚步。
面前，几乎是景随活到现在见过的最大程度的人山人海。
令人窒息。
于是，人群就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半。
对面七八个人直勾勾盯着新来的落单者，说不上敌视，但也绝非友善。
景随一贯不太擅长交际，他懒懒抬眼，抱起双臂，没多少感情地问道：“你们听见刚刚的声音了?”
对面身着道士袍的青年遥遥行了一礼，以人群领导者的姿态应了下来。
“他人呢?”
行完古礼后，年轻道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雅正稳重的气质散得一干二净，他浪里浪荡地甩了甩束着的高马尾，“诶，这位兄弟，你这初来乍到的，自我介绍也没有，其他啥啥啥的也没有，没头没尾就是俩问题，你看这是不是有点……额……”
景随根本没耐心听他唠叨完，直接右腿一蹬地，一个加速便鬼魅般闪到了道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匕首明晃晃地横在他脖子前，带出一道血线。
“听不懂人话?”
“你有没有看到他?”
空气有一瞬的沉默。
而后，熟悉的嗓音在两人背后的不远处响起。
“景随。”来人微顿，原本温和带笑的语气染上了点警告，“放开他。”
景随没回头，把匕首又往里压了几分，“如果我说，我不呢?”
被莫名当成人质的道士倒也不急，还顺手往自己嘴里塞了颗丹药，满脸是乐得看戏的闲散神情。
景随的反问没问急道士，却问气了来人。
脑中骤然升腾的尖锐疼痛激得他略放松了匕首，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手腕就已被光滑而微凉的丝线缠住，不由分说地把他拉离了道士。
“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啊。”
景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扯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任由对方将自己的双手缚在背后，又把自己丢在一旁。
看着沾血的匕首被对方没收，景随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借着拉开的距离打量起他。
蛇尾，人身，上身没穿衣服，覆盖着繁复的暗纹，腕间，耳垂，包括蛇尾都坠着随时摇晃却又不发出声响的金石饰。
原来刚刚缠着他手腕的不是丝线，而是他的头发。
“别盯着我了。不闹了?”他抬手凝出一个幽绿光团，光团自动没入道士脖间，伤口瞬时愈合。
“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离渊。”
“哦。”
离渊没忍住笑了，探出一绺头发揉了揉景随的脑袋。
被突然出现的离渊分散开的人群自发重新聚集在道士周边，留景随一人半坐在离渊身边不远处。
离渊简单点了下人数。
“十个，看来这次是齐了。”
离渊一甩蛇尾，蛇尾上缀着的铜铃顺着主人的意愿响起。
众人脑内的地图应声进入更新程序。
“首先，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还是欢迎各位来到蛊蜮。”
“我是你们的引导者，离渊。”
“各位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蛊蜮的混乱地，碎图。”
“大家都是各条世界线中被蛊蜮选中的佼佼者，相信各位一定有能力让混乱重归秩序。”
“不用好奇，也不必绝望，往前走就好，前路，生是好事，死，也算是解脱。”
“至于你。”离渊终于正眼看向景随，随手用匕首截下一绺黑发，黑发缠上景随眼睛，化作绸缎，结结实实地把他的视野遮了个干干净净，“到处给我惹事，该罚。”
“哦，那这个不给我解开吗?”景随示意了一下被绑着的手。
离渊本想拒绝，但看着自家漂漂亮亮又危险的小小蓝环章鱼那么乖巧地跌坐在地上，毫无防备地朝自己仰起脆弱的脖颈，刚硬起来的心又一下子就软了。
算了，罚也罚够了。
离渊面无表情地收回绳索，顺手把他的匕首也丢了回去，匕首在空中打了个转，插进了景随身旁的地面。
绳索松开前还亲昵地蹭了蹭景随，自作主张揉了揉他被勒红的手腕，惹得景随嘴角上扬了不知道几度。
就离谱。
离渊收回目光，拎着绳索就地化作光点消散。
景随看不见之后的情景，但凭借脑内地图的变换也能猜出个大概。
整个碎图在崩解，在重组。
但地图实际的模样远比景随的想象要瑰丽震撼。
先是半透明的屏障褪色成全透明，表面隐隐流动着浅淡的嘉陵水绿纹。
其他人能清晰地看到屏障外原本黄沙漫天的荒原突然静止，黄色变成黑白，仿佛荒诞的老照片。
漫天浅绿光点幽幽浮现，又没入地面，汇成一条条长河，广袤地面顺着裂纹彻底崩坏成一个个小岛屿，悬浮在漆黑的类似于宇宙空间的地方，连同他们所在的屏障岛屿一起，东南西北做无规律移动。
事实上，也没人分得清东南西北。
从自家出生点遥遥向外望，可以勉强看见周边还有其他相似的出生点。
整张碎图，看不到边界。
岛屿与岛屿之间，经由霁红的雾桥连通，像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在不着边际的黑暗里沉沉铺开。
“让混乱重归秩序。”离渊轻松的语调在众人脑中回荡，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其实混乱也是一种秩序啦。”道士开着玩笑，抱着刚召唤出来的跃跃欲试的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换来景随一声嗤笑。
离渊的声音又在远处响起，但这次还同时混着另外两道声线，两男一女齐声为地图的变换画上句号。
“幸运儿们，我们在碎图里等你们，找到我们，我们或许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蛊蜮，从来都只需要强者。”
景随精准辨别着离渊的声音，闻言一撑手起身，拿回匕首，略略判断了一下方位后便走到了屏障边。
他曲起食指轻扣，屏障收到感应般以触碰点为中心渐渐消散。
景随彻底放弃了视觉，也就不知道面前地图究竟有多大，多广袤，多一眼看不到头。他只是依靠脑中地图，想一个个收复碎图。
“你以前不是老是和我说，没来这儿之前最想做的事就是收复失地吗。我会帮你。”
景随小心翼翼地用精神触角碰了碰地图上悬浮的篆体徽记。那是离渊给他的，独属于他的标记。
“你只需要想给我什么奖励就好。”景随喃喃，径直踏上面前雾桥。
直到他快踏上另一块小岛，身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大声问道：“诶!你是不是和他很熟啊？”
景随顿了半秒，也没回头，只是朝后摆了摆手权当作告别。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