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璃脸色煞白，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她迅速披上外衣，从枕下取出我，低声道：“父亲说过……危急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手中钢刀寒光凛冽。
楚清璃惊叫一声，本能地抬起手臂——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强烈的求生意志。
“嗖——”
我化作一道银光，直取刺客咽喉。
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轰然倒地。楚清璃呆立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浑身发抖。
“不必害怕。”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形，化作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模样，“我是辰星，你的器灵。”
她瞪大眼睛，却很快镇定下来：“父亲说过……仙家宝物有灵……没想到是真的。”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我简短道：“跟我走。”
那夜，我带着楚清璃从密道逃出府邸。
她回头望了一眼燃烧中的家宅，泪水无声滑落，却没有停留。
我们躲藏在城郊一处废弃的道观里。楚清璃蜷缩在神像后，整夜无眠。
天亮时分，她擦干眼泪，问我：“辰星，你能帮我找到父亲吗？”
我沉默片刻：“他被押往京城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救不了他。”
“那我该怎么办？”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看着这个昨日还在闺中绣花的少女，此刻眼中燃烧着我不曾见过的火焰。
忽然明白了楚大人为何选择将我交给她——他早看出女儿柔弱外表下的坚韧。
“先活下去。”我说，“然后……变强。”
三个月后，一道圣旨改变了楚清璃的命运——选秀入宫。
当传旨太监念出她的名字时，我感受到她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小姐，这是陷阱！”贴身丫鬟急道，“老爷刚被他们害了，现在又要您入宫……”
楚清璃却异常平静地接了旨。
待众人退下后，她轻抚袖中的我，低语道：“辰星，我要入宫。”
“你想报仇？”我问。
“不止。”她望向京城方向，“这几个月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易子而食的灾民，见过被赋税逼得上吊的农夫……辰星，这个王朝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我震惊于她的洞察力：“所以？”
“所以我要去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古人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为女子，亦不能坐视不理。”
入宫那日，楚清璃一袭红衣，美得惊心动魄。
我藏在她特制的金镯中，随她踏入那吃人的牢笼。
宫中生活比想象中更残酷。
宦官把持朝政，皇帝形同傀儡，日日在后宫中放纵。
妃嫔们要么攀附权贵，要么战战兢兢度日。
楚清璃因容貌出众又无家族依靠，很快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雨夜，她被诬陷诅咒皇后，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整整一夜。
我感受着她逐渐微弱的呼吸，几乎要现形相救，却被她制止。
“别……暴露……”她气若游丝，“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那夜之后，楚清璃变了。
她开始小心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用聪慧与隐忍在宫中站稳脚跟。
同时，她暗中收集曹氏一党的罪证，联络宫中对现状不满的人。
我看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官家小姐，成长为能在刀尖上起舞的宫斗高手，既欣慰又心疼。
一年后的中秋夜宴，楚清璃被安排献舞。
她身着素纱，如仙子般翩跹起舞，满座皆惊。
舞至高潮，她忽然抬起手臂——直指席间的曹氏。
“奸贼！你祸国殃民，今日我要为天下除害！”
殿内大乱。
箭矢化作流光袭向曹氏，却在即将命中时被侍卫挡下。
“拿下她！”曹氏尖声叫道。
侍卫一拥而上。
楚清璃不躲不闪，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高高举起：“这是曹氏私通外敌、贪污赈灾粮款的罪证！陛下明鉴！”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挥手道：“拖下去。”
被押入大牢的路上，楚清璃低声问我：“辰星，你还能带我杀出去吗？”
我沉默片刻：“不可以……”
我做不到。
她轻轻笑了：“没事。我本想……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地牢阴冷潮湿。
楚清璃靠在墙角，望着高处小窗透入的月光，忽然道：“辰星，自我得到你以来，从未问过你的过往。你……经历过很多主人吧？”
“三位。”我说，“第一位用我行侠仗义，第二位用我成就大业。”
“而我……用你刺杀未遂。”她自嘲地笑笑，“真是辱没了你。”
“不。”我轻声道，“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惊讶地看着我。
“他们用我是为了具体的目标，而你……”我顿了顿，“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天下太平''。”
楚清璃眼中泛起泪光：“可惜我失败了。”
“未必。”我望向那方小小的窗口，“你的罪证虽未被皇帝采纳，却已被不少朝臣看到。”
她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辰星，你说……我的死，会不会成为即将燎原火星之一？”
我没有回答。
器灵不该干涉主人的决定，但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她能自私一点，只为活下去。
三日后，楚清璃被押赴刑场。
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有人认出了她：“那不是楚大人的女儿吗？”
“楚大人是好官啊……”
“听说她刺杀曹氏是为了……”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楚清璃忽然高喊：“诸君！且看这天下！”
声音清亮，穿透云霄。
刀光落下前，我看见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未来。
后来，义军攻入京城时，确实有人提起过一个刺杀曹氏未遂的妃子。
再后来，新朝建立，有人在史书角落记下一笔：“有楚氏女，刺曹未果，死之。”
而我，一柄沾过主人鲜血的袖箭，被收入武库深处，等待着下一位主人的唤醒。
在漫长的沉睡中，我总梦见那个在梨花树下读书的少女，和她那句轻轻的：
“一朝风月，万姓悲欢，谁人不是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