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召带着人查了整整一个下午,可得到的线索仍旧寥寥,只好暂时带人返回衙门。
走之前他告诉季颜枫:他会申请当地府衙帮忙安置这些尸体,至于费用会有一定的援助,但不一定够,他先回去,稍后会有人来处理尸体。
留下一个季颜枫和一个贴身的小厮。茫然无措用来形容此刻的他最贴切不过,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少爷”小厮小心翼翼的叫道。
季颜枫什么也没说,就像没听到一样,行尸走肉般的走到爹娘身边,用他不大的手掌摩挲着他们脸上干涸的血迹。
爹娘生前最爱干净,虽然日子清贫,但他们家身上穿的阿娘永远都会洗的干干净净,这样想着,他没有再只用手,而是捏着衣袖去擦,把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进行整理。
果然死人的脸是冰冷的,他的泪砸落在他们的脸庞上,激起他心中的悲愤,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爹,娘,妹妹......”
“如果我早一些回来是不是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是不是能护住你们,可是,可是我不会武功呀”
他捂着脸痛苦的断断续续的说着。
“少爷”小厮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只能孤身一人了。
季颜枫一个人在地上呜呜的哭着,小厮也忍不住落了泪。
没一会儿,府衙的人来了,他们来了十多个人,开始把院中的尸体一具具往外抬。
抬走了一部分尸体后,一个府衙头子走了过来。
“你就是季颜枫吧”
季颜枫点了下头,并未说话。
“是这样的,府衙上给的经费有限,这些尸体都会被送往乱葬岗,只够运一部分尸体,至于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处理,听明白了吗?”
“可我现在身无分文”
“你不是还有这么大的家产可以变卖吗?总之我们经费有限就这样。”
捕头说完,准备带着人离开。
“官爷,官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少爷吧,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小厮拉着离开的捕头说道。
“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捕头拍下小厮的手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季颜枫看着剩下为数不多的五六具尸体。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像捕头说的一样卖宅子吗?好像只能这样了。
他跟小厮用布把剩下的尸体盖好后,他去找房契,正当他东翻西找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皱了皱眉,循着声音看去,有三个中年人和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吵吵闹闹的在府里。
“你们是何人?”季颜枫问道
“哟,这应该就是季二的那个老大吧,生的白白净净的。”
季颜枫看了看,这话是一个身着黄衣,头发扎的稍微有些潦草,面部有些幸灾乐祸的妇人说的。
季颜枫没开口,只是用打量的眼神看她。对于这些人,他很陌生,也基本没什么印象。
“喂,问你呢,你是不是季二的娃,就是季林涛,他是我们的二表哥呢?”这时一个棕色衣服,身材中等的男子问道。
季颜枫心下了然,原来这些人是父亲的族人,他心里有一丝期待,他们是来帮自己的吗?
“我是,请问你们是?”
“嗯,我是你三表叔季林烬”刚刚棕色衣服的男子说道。接着他指了指身旁黄色妇人说这是你三表婶。
“旁边依次是你大祖父和二祖父,另外这位是大表叔季林杰”
根据这个所谓的三表叔来说,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身穿黑袍是大祖父,一身着绿袍是二祖父,而另外这位一身白衣穿的有模有样的是大表叔。
季颜枫不知道的是,其实父亲早就跟他们闹掰了,大祖父季礼仲和二祖父季礼遇向来贪得无厌。
当时嫌弃他家穷所以不来往,自然季林涛也没跟季颜枫讲过。
虽然还是有点懵,但出于礼节,季颜枫还是双手作揖道“颜枫见过大祖父,二祖父,大表叔,三表叔,三表婶。”
两个老者满意的点点头。
“咳咳,”大表叔故作咳嗽往屋里看了看。
季颜枫便明白他的意思,将几人引进会客厅。
此时的会客厅由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地面还是有血迹,还有一些倒了的屏风。
几人见此,有些唏嘘,也有皱眉。
“那个,颜枫啊,既然这样的话,坐就不必了,我们来是有些事情对你说,你也知道现在家里人都不在了,你一个人处理这些事也麻烦,你看这样,院子里剩下的这些尸体我们帮你处理如何?”
说这话的是三表叔。
季颜枫心里想,如果这样的话,确实会帮他很多,现如今衙门的人已经带走了能带走的尸体,剩下包括父亲母亲妹妹还有其余人十多具尸体,也不会是他现在一个小孩之躯就能解决的。
想不到在季府落难之际还有族人可以帮忙,思及此他眼眶有些红红的。
于是他感激的开口道“如此,便多谢几位表叔和祖父了。”
几人相视一笑,对视一眼后,三表叔继续说道。
“不过,颜枫啊,你也知道,我们呢一直都是穷迫的,唯有你父亲这几年靠做点买卖有了家产,我们的意思呢就是你把房契给我们,我们当了之后才好有安葬这些尸体的费用。”
“什么?”
季颜枫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又怎么会有人会愿意无偿来帮他们呢。
这时大祖父也说道“颜枫啊,你看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趟这浑水了,你就这样做吧,你放心,我们用完该用的,会把剩下的银两给你的。”
季颜枫此时看着这座宅子,好像也只能这样,在这个节骨眼确实没有人会愿意帮他了,而且祖父他们愿意帮自己,也不能让他们掏安葬费。
不多时,季颜枫便开口道“好”
他有些痛心的看着这栋宅子,不论如何目前安葬好父母亲和妹妹更重要,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人眼神中的相互暗示算计。
反正宅子要卖了,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定,他看看小厮后。
“你走吧”季颜枫转身对小厮开口道,他自己可以居无定所,可是不能连累别人。
季颜枫从袋子里摸出最后的一点银子递到他的手里。
“不,少爷,我不走”小厮跪了下来对着季颜枫说道。
“我若走了,少爷就孤身一人了,让阿蒙继续照顾少爷吧”
“我如今身无分文,也给不了你月银,你还有家要养,走吧”
“少爷……”
“走”
小厮抬起头眼里蓄着泪。
“少爷,我走可以,可是这银子我不能拿,”他把银子递回去。
“等这宅子卖了,我就有银两了,这点你拿去给你家人”
小厮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家中还有家人,咬咬牙后朝着磕了一个头。
“少爷,阿蒙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季颜枫点点头。
“祖父,请跟孙儿来吧!”
季颜枫在前面引路,来到账房处,这里还相对较完好,不似前厅有着东倒西歪的桌椅。
季颜枫找了一会,没发现有房契的影子,他想了想,可能在父亲母亲的寝室。
他来到父亲母亲的寝室,站在寝室面前,一股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前日还欢声笑语中,今日竟变成这番模样,再也没有人会抱着他进去了。
他吸了吸鼻子,走进了寝室翻找起来,不多时,果然在柜子里面找到了房契。
季礼仲看他拿到了房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看到季颜枫看着自己后又立马恢复成不在意的样子。
这一幕自然被季颜枫看在眼里,他在思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刚刚大祖父的眼神明明是贪婪。
可是现在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他们应该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贪赃这笔款项吧,更何况还有官府呢。
季礼仲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来拿房契,季颜枫迟疑着没有松手。
“颜枫啊,怎么了?”
“大祖父,你们真的是来帮我的吗?”
季颜枫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了,怎么你还怀疑祖父啊,祖父不会骗你的。”
季颜枫最终还是点点头,把房契给了他。
在拿到房契后,季礼仲转身快速走了出去,全然不等季颜枫。
季颜枫也快速跟着出去。
几人看到季颜枫两人出来后,都欣喜的看向季礼仲,季礼仲冲几人点点头。
“颜枫啊,我们这就去卖宅子,你先在此等着。”这时季礼仲说道。
季颜枫抱拳道“多谢祖父和几位表叔婶”
几人眼神不屑的走了。
季颜枫这时走到父亲母亲妹妹身边,坐在他们的身边,虽然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可他感觉不到饿。
他的手抚摸着父亲的脸庞,不禁想到父亲平日里对自己的好,那个陪自己放风筝,给自己做蹴鞠做木马的人现在静静的躺在自己身边。
再次忍不住落了泪。
“父亲,母亲,你们再等等,等祖父他们把房契卖了后,就可以让你们入土为安,不再受风吹日晒之苦。”
可是躺在地上的人没法回答他。
他等了一晚上还是没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想着是不是不顺利。
可是第二天早晨肚子有些饿,他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可身上仅有的银子给了那个小厮。
他又去房间找了一圈,只找到几个铜板,于是他拿着几个铜板,打算出去买点包子吃。
生怕大祖父回来看不到他打算快去快回。
可是他前脚刚走,季礼仲几人后脚就进门,带着几个强壮的下手把院子里的尸体抬了出去。
季颜枫买了包子边吃边走,生怕耽误了时间,可是路上几个乞丐见到一个穿着不凡的公子哥,吃着他们难以吃到的包子时。
几个人慢慢靠近他,季颜枫发现不对,想要跑。
“把包子给我”其中一个叉着腰,气势十足的拦住了季颜枫。
顾不上太多,他立马几口把包子塞进嘴里。
“还敢吃,” 说着小乞丐便开始上手抢他手里的包子并推搡着。
“这是我的”季颜枫说着也推搡了他一下。
可富家公子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几人一言不合围了过来,踹倒了季颜枫,还打了几下。
季颜枫怀里护着的两个包子也被抢走了。
本来抢到了包子打算离开的几人忽然瞥见他腰间的玉佩,通体碧绿的玉佩显示着这块玉佩并非俗物。
几人眼神交汇便准备开抢,季颜枫也注意到他们的眼神,立马护住玉佩。
这玉佩是父亲在他生辰礼时候送给他的,这是最后一件跟父亲有关的东西了,绝不能让他们抢走。
几人按住他想让他松手,可是他护得紧,几个人抢了一会见他不松手,气不过便开始有的出拳头,有的出脚。
雨点般的拳头和脚砸在他的身上,季颜枫不得不蜷起身体来保护自己和玉佩。
疼痛袭遍全身,嘴里的腥甜也在劝他放手,鼻子也有凉凉的液体出来。
可尽管如此,玉佩还是被他死死握在手里。
几人打了一会打累了,看到不动弹的季颜枫也有点慌。
“这小兔崽子这么护着这块玉佩,都不怕死的!”
“是啊老大,这不会被打死吧?”其中一个乞丐附和着说道。
为首的乞丐见他不动了,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看躺地上的季颜枫,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真把人打死了,官府查起来就惨了。
“算了,赶紧跑,拿到吃的就行了,饶他一命,别到时候出了事吃官司”
几人点点头,拿着包子愤愤的走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颜枫醒来时身边没有人,便赶紧忍着痛爬了起来。
心想遭了,不知耽误了多久,不知道大祖父他们回来了没有,看不到他怎么办。
而另一边,季礼仲卖了宅子后根本都没给季颜枫留下什么银子,而是把宅子里面的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季颜枫回来后,有人正在拆季府的牌匾。
季颜枫大惊赶紧上去阻止。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他道“小娃娃一边去,别来捣乱”
“这是我季府的宅子,谁允许你们拆的?”
“什么季府,这是我李府,这个宅子已经被我们公爷买下来了,跟你季府没关系,走走走!”
“什么,买下来,那卖你们宅子的人呢?”
“这宅子是我们从人牙子那里买的,你要找就去北巷街左转第二家找去,别来挡我换牌匾。”说罢,管家推了他一把。
本来就受伤的身躯,此刻跌坐在地上。
他此时还抱有幻想,大祖父说过不骗他的。
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北巷街走去。好不容易找到管家所说的位置。
他敲了敲门。
此时一个一身肥肉中年男子正压在一位女子身上,正打算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吵到,不耐烦的出了声。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怒气横生的声音。
“你好,我是那个天朝街季府的季颜枫,想向你咨询点事。”季颜枫继续敲着门说道。
男子不耐烦打开了门。
“有事吗,大白天敲门这么急,你家死人了?”
季颜枫捏紧了拳头,眼神狠狠瞪着他。
男子被盯了心里发毛“请问你有事吗?”
季颜枫平了平心情说道“你好,我是季府的季颜枫,我想问一下季府的宅子是你帮忙卖出去的吗?”
男子转了下眼睛,好像是有这回事,随后便想到季府刚死了人,那自己刚刚那句话不是正好踩人家雷点上吗,便有些心虚答道“是啊,怎么了?”
“那拿房契给你的人呢?”
“你问这个干嘛?”
“我祖父说来帮我卖宅子,就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现在我找不到他们,你能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吗?”
“他们拿了银子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男子如实说道。
“走了……?”
“对啊,他们没告诉你吗?”
季颜枫没有回答默默转身。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走了,他们居然走了,他们就是来骗房契拿去卖银子的,根本不是来帮他的。
想不到自己两世为人,居然还会相信这种人面兽心的人,明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把魔掌伸向一个孩子。
季颜枫顾不得悲伤,此刻最重要的是父母亲的尸首。
他决定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