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墙上的钟清晰的敲出下午五点的钟声,在苏奈的耳内久久回荡。
睁眼,黑暗黏在眼皮上,像冷却的柏油。
艰难地挪动身子,才知手脚都被绑上绳索,眼睛被蒙上布,嘴巴上的胶带封的严严实实。
苏奈数着呼吸。十七次。胶带边缘开始松动,唾液腐蚀着劣质粘胶。
哒哒哒——
她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国际奢侈品牌云阙的高定,全球限量版,仅此一双。
这双鞋她记得很清楚,是她送给闺蜜戴星月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奈奈?”香水味混着急促的呼吸扑来,紧接着,手上和脸上的束缚感消失,许久未见光的苏奈下意识皱眉,戴星月妆容精致的瓜子脸映入眼帘。
眼前人一脸焦急,“绳子没有把你绑疼吧?我现在给你补个妆,一会儿就要去婚礼现场了。”
苏奈安静地上下打量着她——披肩发,淡粉色的伴娘礼服,细高跟,比平时更加光彩夺人。
但当戴星月拿起口红附身靠近她的那一刻,苏奈立马偏过脸。
对方也一时尴尬地顿在原地。
“不用了。”苏奈低头。
戴星月一把攥住苏奈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你以为我想绑你?陆家拿我妈的命当实验品——我有的选吗!”
苏奈嗤笑着甩开她:“真感人,一条被链子拴住的狗,倒替主人吠起来了。”
她俯身逼近,指尖戳在戴星月胸口:“你妈怎么病的?是陆家亲手推她进的ICU!现在摇尾乞怜……戴星月,你贱不贱?”
戴星月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后退一步。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戴星月的痛处,她嘴笨,想要反驳,却不能立马找到合适的措辞。
因为她明确地知道,陆家故意拿她的母亲做新开发的人体实验,就是为了抓住她的把柄。解药目前只有陆家有,只要戴星月一违背他们的意愿,陆家就会立即停止私人治疗,母亲只有死路一条。
戴星月从小就是生在温室里的小公主,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她不懂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选择懦弱的认命。
可同样身为千金大小姐的苏奈却不一样。
她骨子里驻扎着一簇迎着烈日的干花,从不向黑暗低头。在发现陆家巨大的阴谋后,立即开始了复仇计划。
现在的场景,也是她早有预料。
接下来——
“戴小姐。”一个服务员敲门进来汇报,“婚礼的灯光好像有两个坏了,不知道要不要进行调整?”
“好,我现在过去看。”戴星月低头看一眼手表时间,转过头,“苏奈,还有半小时婚礼开始,你给我安分一点。”
“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人有的时候就得认命。”
对方的话语轻飘飘的飘进耳朵,在苏奈的耳中很快化成烟尘散掉。
“窝囊废。”苏奈振振有词地蹦出三个字。
“只有蠢货才认命。”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苏奈迅速扭动手腕,藏在钻石发饰中的微型刀片滑入掌心,精准地割断绳索。
“聪明的人会及时最好一切反抗的准备,而不是等死。”
绳索应声而断。苏奈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快步走向化妆室角落的大型花艺装饰。
三天前她就联络好服务员,早已在这里藏好了一套服务生的制服和备用钥匙。她迅速脱下昂贵的婚纱,换上了黑白相间的服务生服装,将长发盘起藏在帽子下,干净利落。
接着,她从婚纱内衬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这是某个新晋科技公司最新研发的信号干扰器,能暂时瘫痪监控系统五分钟。
足够她离开这个楼层了。
摁下干扰器开关,苏奈压低帽檐,开门走得很坚决,手上端着不知哪里来的托盘,直奔安全出口。
“站住。”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奈身体一僵,但很快就恢复状态,只当没听见。
"前面那个服务生,我让你站住!"戴星月的声音近了,带着明显的慌乱。
苏奈翻了个白眼,心道麻烦事真多。转身的同时,左手紧紧握着早已备好的防身小刀。
"你是怎么..."戴星月盯着苏奈的服务员制度,脸色煞白,"你早就计划好了?"
“屁话。”苏奈一扯嘴角,“和你旅游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每次都趁我洗澡的时候偷翻我手机,还给我装监视器,恨不得每时每刻跟陆家人报备我的行踪。”
“真他妈是一条好狗。”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戴星月一脸震惊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我就是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其他更多的信息。”苏奈危险地眯起眼,“跟你打个赌,这场婚礼会被搅和的一团糟,并且会放出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总之,明天的新闻一定会炸掉。”苏奈挑眉,“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办法在现场。”
她有预感,整个商业界要变天了。
而这个预感,从一个月前那条只有她能看见的新闻,开始隐隐浮现。
“《苏氏空难疑云:黑匣子信号遭陆氏直升机干扰》。”
三亚景区的酒店里,苏奈皱着眉,启唇读出网页上突然跳出来的的新闻标题。
心里莫名咚得一跳,像是设计好的恶作剧,手机界面自动跳转,迟到十四年的真相浮出水面。
“20XX年,海南岛坠机事件,死伤惨重,苏氏掌门人不幸逝世,身为合作人的陆氏……”
她嘴唇颤抖地读出信息,尽管早已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应激反应。
苏奈没敢再往下读,单是看着冰冷的文字,就生起一阵寒颤。
她不知道这是陌生人的恶作剧,还是熟悉人的刻意为之。
就在苏奈截图保存的同一时刻,彩□□面跳转,大片黑色雪花布满屏幕,像是某种软件病毒入侵。
她关机,重启,一切又回到原点,那条新闻再也找不见,就像无关紧要的插曲,在苏奈的生活中略过。
苏奈眉眼低垂,微信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神经质一般的未婚夫】明天的飞机票帮你定好了,我到时候会去机场接你。
【神经质一般的未婚夫】欢迎我的未婚妻旅游回归,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苏奈面无表情地打字。
【取名字好难】我都可以,只要你挑的都好看!你挑你喜欢的就好。
想了想,为了维持热恋期的甜美少女人设,她又补上一句。
【取名字好难】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呀亲爱的!
【神经质一般的未婚夫】我也很想你。
【神经质一样的未婚夫】突然有点后悔同意你旅游了。就应该把你关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神经质一般的未婚夫】下次见面,答应把你的第一次给我,乖。
苏奈看着这些消息,没什么情绪。
她的未婚夫陆一舟总是喜欢用“乖”这个字眼。
而她为了在陆家生存,被这个字眼捆住了十四年。
对于陆一舟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苏奈选择隐忍,伪装,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个体。
苏奈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条消息,她天生记忆力好,虽然没有保存,但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
本来应在周五的计划,苏奈已经等不及提前了。
“星月。”苏奈抓起手机,朝浴室里喊了一声,“我要下去拿个快递,你先洗澡。”
“诶!不是说好有什么事情等我的吗?”浴室里传来着急地回应,连带着一声撞击玻璃的声音。
戴星月向来毛毛躁躁,她吃痛地起身,揉揉刚刚撞到洗手台角的膝盖,来不及工整穿衣,套件浴巾就往外冲。
“苏奈?”她站在门口,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下一秒,浴室里的电话铃声像催咒一般响起。
看清联系人名字后,戴星月瞳孔地震,慌忙地接通,生怕耽误一分钟。
“喂,陆总,晚上好。有何吩咐?”
她的声音毕恭毕敬,又因害怕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对方的声音冷冰冰,听起来不大高兴。
“苏奈在你身边吗?让她接电话。”
“她……她刚刚说去拿快递了,不在我这边。”
“什么?”对方明显怒了,“不是说好叫你每时每刻陪着她的吗?”
“我……我刚刚在洗澡,她走得太突然,我……”戴星月支支吾吾,“怎么了嘛?出什么事了吗?”
“她把我微信拉黑了。”陆一舟音色低沉,像一场即将爆发的洪水,“无论如何,不能让后天的婚礼有何事故。”
“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给我绑回来。”
他的下一句话,让戴星月心里一抽。
“否则,我们将全面停止对你母亲的治疗。”
————
“信息干扰器。”苏奈签收完快递,嘴角得意地勾起,“没想到还真有公司会卖这种东西。”
“真是给我省力。”
夜色浓稠,海边小路清风徐徐,苏奈盯着陆一舟的微信界面,脸色渐渐沉闷。
几次思想挣扎后,她自顾自的将此人拉进黑名单,漫步在无人的黑夜中,一时不想回酒店。
苏奈抬头看天,白日柔软的云朵隐匿于月色中,只露出被夜色浸染的尾巴。
要不今晚……不回去了吧?反正回去还要被罚“不乖”。
霎时,背后的草丛传来沙沙声。
“嗯?”
苏奈偏头,用余光看清右后方的两道黑色人影,不明显,隐秘在繁茂的树丛中,唯有灯光拖长了细微人影。
“看来已经被发现了呢。”
苏奈喃喃呓语,插着口袋,随意地打量四周,计划好路线,准备陪后面的两位玩一场有趣的捉迷藏。
苏奈走得不急不缓,却在某个街道拐角突然转弯奔跑。
“!”
绿色头发的男生警铃大作,拉着同伴的手尾追上去。
错落交织的胡同街道,随着苏奈灵活地绕绕弯弯,两人逐渐迷失方向。
“又是死角?”
绿发男生对着面前厚重一堵墙,咬牙切齿,偏偏此刻手机铃声响起。
“喂,抓到人了吗?”
戴星月高傲地质问。
“还……还没有。”男生不敢说两人的踪迹已被对方发现,含糊其辞,“马上了。”
“快点。”戴星月的声音透着不耐烦,“五万不想要了?你家里的治疗费还等着你呢。”
“我……”
还想再说几句话,电话先被对方掐掉。
男生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一时呼吸困难。
生活的巨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你说,我们这样子……真的对吗?”
同伴一边拍拍他的肩,一边惆怅地说。
“我不知道。”男生盯着地上摔碎的酒瓶,喉结滚动,“这钱……我不想赚了。”
同伴沉默地按住他发抖的肩膀。
月光像一把锋利的银刃,斜斜劈进巷口,将斑驳的砖墙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男生的话随着风飘进苏奈的耳中,混杂着街角**的垃圾味,还有一丝远处的花香,很矛盾。
“违法绑架人的事情我不想做。”他平静道,笑容在风中绽开,“可能人人,都有苦衷。”
“我的苦衷不应该成为束缚别人的枷锁。”
回头转身的瞬间,他忽而看见面前女孩星星似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他睁大眼睛,认清那是他的跟踪对象。
女孩眉眼弯弯,月光融进她的眼中,成了细碎的影儿。
“你要绑架我吗?那你把绳子拿过来吧,记得轻一点。我怕疼。”
声音轻轻柔柔,像夜晚呢喃的风。
“我也有苦衷。”她说,“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反正对方总有办法把我弄到手,还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走。”
后天婚礼,她却提前耍了小性子,导致计划乱套。
她想过逃走,但逃走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
苏奈需要头脑清醒,冷静谨慎,这是她必须学会的生存之道。
她想起了陆一舟说过的“第一次”。
会不会被绑架晕过去,就没有“第一次”了?
“安眠药,有吗?”
苏奈的手被温顺地绑起,亲切地问对方。
两位男生抬头诧异。
“有的话给我一片吧,我好想睡一觉。”
“睡一觉起来,就是新的起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