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像是要一直将长夜尽头烧透。火光逼退了浓重的墨色,猩红刺入天空,透过实验室老旧的玻璃,映在沈邈侧脸上时,落成了温柔的暖橘。
猫大的前爪搭在沈邈腕间,叫声有些焦躁。
打从系统发出物种多样性消亡的警告,猫大便像是感受到了某种讯号,突然进入了动产状态。原本柔软的肚子正吹气球似的膨胀,另一只小猫的轮廓自下方逐渐清晰,慢慢地与猫大仅存腹壁相连,镜像一般面对面蜷缩着。
孤雌繁殖曾经一度被认定只能在无脊椎的低等物种中以卵裂的方式实现。高等生物的基因组印记增加了功能的复杂性,但也提高了繁衍的门槛。
在掌握赋灵之前,人类曾经花费数十年,试图在哺乳动物中突破孤雌繁殖的壁垒,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既往可供沈邈参考的信息少之又少。他原本只打算推演几种可能性较大的方案用于提交答卷,却没想到柏舸的行动触发了模拟考场的崩塌,同时催化了猫大的分娩。
冥冥之中,原生态里孕育出灵性的小猫,正在通过自身的繁殖证明这个已经进入分崩离析的生态系统的价值——
如果猫大能够通过孤雌繁殖顺利分娩,那么小猫的物种在当前生态体系下就是可延续的,新物种计划便会被系统判定为成功,考场也会终止自毁模式。
像是每个生命最本能的自救,也像是对孕育了它的环境无意间的反哺。
由于没有先例,沈邈只能不断根据猫大当下的情况进行推演,引导它往更省力和更低风险的路径上摸索前行。
盘曲的管路里奔涌着不同基因碎片的分支,如同推演下变幻莫测的星图。培养皿末端的触手环环相连,将沈邈和猫大蚕蛹似的包绕起来。
沈邈原本就浅淡的唇色在茧的形成中愈发苍白,但托着猫大的手依旧不见丝毫颤抖。每每小猫哀鸣渐弱的时候,便有源源不绝的导向信号自他腕间流出,映亮了猫大金色的竖瞳。
九点三十分,最后一根血管自腹壁完成分离后自然闭合。猫大腹部的小猫在濡湿的舔舐中睁开了眼,发出了尖细的“喵”。
它通身粉红,细小的绒毛还看不出整体的颜色,但脖颈间橘色的小围脖却与猫大如出一辙。
在沈邈准备收回手时,亲昵地拿湿漉漉的头顶蹭了他的指尖。
九点四十五分,沈邈揣着两个猫崽子,自实验室步出。
实验室的天窗被捅了个大洞,玻璃碎裂的边缘隐约可见骨节鞭的齿痕。无数未成形的、成形的基因碎片与胚物失去了最后的束缚,自努力向上探出身子的管路里奔涌而出。
它们缱绻地环绕着沈邈流转了一圈,如同远行前的告别,而后争先恐后地挤向天空,在不见繁星的夜色里拖出漫长的银色尾翼,像是流动的银河正一泻千里,横跨天幕。
沈邈没有回头。
他向风声渐歇的人工湖走去,最终在湖边的火光外围,找到了熟悉的长椅,和垂头坐着的柏舸。
火光映照下,柏舸额角、颈间干涸的血迹清晰可见,耳后的伤口是一块儿黑黝黝的洞,染湿了他脖颈后的碎发,结了粗糙的痂。
听到停在面前的脚步声,柏舸没抬头。他手指一松,指尖的刀片无声地掉在地上,被他用鞋底不着痕迹地踩住了,哑着嗓子道,“你来啦。”
“我们新的小猫,好看吗?”
“你又知道了?”
“嗯。”柏舸这才抬起来头来冲着沈邈笑。“我这儿火都烧不旺了,风吹得时候还怪冷的,就知道你成功了。”
他唇角也破了,扯动的时候龇牙咧嘴的,仰头间甚至有一缕新溢出的血随着动作顺着他脑门往下淌,糊住了一侧眼睛。
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但手上也不怎么干净。这一下简直像是溅了一身泥巴还想给自己舔毛的小狗,弄得乱七八糟。
“哎呀。”他索性放弃了,身子向后一倒,往长椅上一瘫,故作委屈道,“还没讨到媳妇,形象管理就失败了,好没面子啊。”
他本是玩笑话,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微凉的指腹蹭了脸上的伤口,沙着疼,还有点儿痒。
沈邈微微俯身凑近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看得他脸都要红了,才慢条斯理地点评道,“俊着呢。”
“柏哥这会儿,又劲又野,堪称热辣滚烫、风情万种。就是可惜只能猫大和猫二欣赏了。”
“?”
“怎么?你对我给新崽子的小名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柏舸看了看新生的小猫,在对方理直气壮的语气里败下阵来,点头如捣蒜道,“跟猫大一脉相承,简直是天才一般的取名艺术。”
沈邈这才满意地在他旁边坐下。长椅不大,挤了两人两猫一点儿也不富裕,沈邈几乎与他紧贴着,丝毫没在乎他身上的血污。
夏日的沉默里只有燃烧的哔啵声,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远远望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片刻后,沈邈动了。他把猫大塞给柏舸抱着,自己用白大褂裹紧了猫二,不经意似的踢了踢柏舸踩着刀片的脚尖,揶揄道,“富二代?”
柏舸从不同寻常的语气里察觉了到他的意图,挑了眉看过去,目光温柔,一副任君盘问的模样,懒洋洋应道,“怎么?”
“抽烟喝酒,所以有烟有酒,随手就能放火烧鬼?”
“……嗯。”
“喜欢小猫,所以深谙癖好,湖边转转就能捡到猫草?”
“……嗯。”
“因为是复读生,所以见缝插针,能正好让我们看见你的答题卡,知道有‘柏大’这么个前辈?”
“……嗯。”
“熟知考场构造,电梯间也能随手改造成通往小花园的任意门?”
“……嗯。”
“那么,作为老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小胖也能当天才的预言家?”
“一阶段的办公室几乎同步一比一复刻了小胖的描述,以模拟考场的要求来说,未免雕刻得太过精细了。”
“莫非我们小胖真的是神口马良?”
“喵哥。”柏舸像是终于认输了,无可奈何的笑里带着求饶,但语气里又有着恃宠而骄的笃定,“给我留个底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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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
沈邈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不再追问。
火光中的喧哗渐渐散尽了。柏舸轻轻拍着猫大的小脑瓜,拱了拱沈邈的胳膊肘。
“喵老师。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允许我问几个问题?”
沈邈眼都没抬,语调散漫,“说?”
“当初发现甄好好的肚子里是贾好好的时候,其实是可以有另一种解题方法的。一些以通关考试为目的的考生可能都会选择这个思路——”
“剖腹取胎。直接顺着题目思路作答,这是最容易想到的。”
“据我当初的观察,你加入小胖他们只是为了考试便利,并没有准备真的成为小组中的一员,对他们的照拂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但在那次之后,你的态度似乎就变了。”
“之所以一直带着牟女士和小胖,是因为当初他们的第一反应,没有选择这么做吗?”
沈邈没有料到柏舸会记得这么久之前的细节,愣了一瞬才答道,“当时没想这么多。但如果要细究,你说的倒是挺对的?”
“那我们喵老师,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啊。”柏舸凝视着他,语气格外认真。
人在潜意识下所做的选择,往往比深思熟虑后的行为更能体现出本性和底色。
沈邈总在无意间选择那些给每个生命留有更多余地的人,也恰恰印证了他身上固有的包容性。
一如对甄好好,一如对异化了的考生。
一如对他。
只是这些对沈邈而言已经成了习惯,他不自知罢了。
“喵老师这么聪明,会知道我今晚所图的是什么吗?”
沈邈侧目看着他落在火光余辉上的目光,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但没有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轻声问道,“是为了猫大?”
“对的。”
“它在这个畸变的环境里孵化出了自己的灵性,并且可以不被污染,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就是被这个生态环境承认的物种。”
“它值得一个正常的、没有被干预过的生态环境。”
柏舸俯身,让已经恢复了活力的猫大跳回在草地上,又从沈邈怀里接过猫二,珍重地亲吻了它还有点儿秃的脑袋,将它放在了猫大旁边。
而后他转过身,如同初见一般,在沈邈面前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侧脸。
“我想要今夜的战果成为一块敲门砖。”
“不是过去的虚影,不是某人的替身,而是以柏舸的身份,重新加入你们,可以吗?”
火焰最后的余温映亮了他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松脂融化,在炙热中赋予了新生的流光溢彩。
沈邈在璀璨的中央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第一次,他有些不敢直视这样光华流转的眸子,甚至因为自己的别有用心而心生愧疚。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也不想拒绝这样的赤诚。
于是在柏舸眸色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露出微笑,回握住柏舸的手,答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