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魔尊，‘你是我带大的，不和我好还想和谁好?’”
“魔尊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甩袖欲离，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勾回来一亲芳泽——”
真·魔尊大人嘴张了又闭，脸上像打翻了颜料盘，甚是精彩。
司卿玄难以置信:“敢在燕州编排青溟君，不要命了?!”
“诶，道友可别乱说!”邻桌的修士不赞成道:“这话本里的人并未指名道姓，更何况当初是魔尊强迫的青溟君，情节都不一样。”
这还需要指名道姓，谁不知道讲的是哪两人?
那厢说书先生讲完话本子，趁看客意犹未尽顺带做点小生意，他轻抚自己稀稀拉拉的山羊胡，神神秘秘道:“鄙人这里剩有几册师徒秘辛，当真是缠绵悱恻呐！话本里附有本人全程有声讲解，相逢即是缘，一口价——十颗下品灵石。”
司卿玄气笑了，胡编乱造的话本卖这么贵，冤大头才会买。
“烦请给我一册。”
司卿玄转头，只见冤大头从灵袋里摸出灵石放在盘中，取了一本塞进袖里。
司卿玄:“……”
敢情吃穿拮据，话本却要看贵的。
他试图苦口婆心的劝说:“常兄，这话本未免太过离谱，实在不值这个价。”
常念:“挺感人的，最后结局二人在一起了。”
结局在一起能叫感人吗？还有强迫什么的，世人皆以为他把青溟君囚禁在魔殿肆意妄为，实则他只是无法面对拂华，又舍不得放人回去，于是将人扣在偏殿里远远的看着，吃穿用度全按最高规格安排。
话本里讲的拂华强迫他，就更不可能发生了。
拂华一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模样，司卿玄在拂华面前一直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他刚牙牙学语的时候被师祖从雪地里抱回来记在拂华名下，跟随拂华修习剑术，但拂华是冰灵根，修的还是无情道，因此司卿玄道法上的修行一直由同为火灵根的师祖所授。
师祖温和耐心，司卿玄每次被拂华训狠了都会耷拉个脑袋窝在师祖殿里不敢回去，隔天再乖乖的去请师尊指点自己剑术。
拂华待他严厉是为他好，司卿玄不至于分不清好赖。
最最重要的是——当今剑道第一人只有他一个徒弟!
拂华得了好东西都会分出一大半给他，名下的灵脉秘境他可以随意使用，纵使不满他贪恋口腹之欲，却未多加苛责，时常睁只眼闭只眼。
司卿玄日夜修炼只为有朝一日与之并肩，得这人一句夸赞。
谁想世事难料，他被迫逃离师门时甚至不敢去拂华闭关的洞府前看一眼，回到魔域那段时日也会刻意屏蔽与拂华有关的消息，只从下属汇报上来的其他消息里读得只言片语。
拂华出关后亲自下发追捕令，扬言要将逆徒捉拿回天衍山审问，之后更是孤身强闯魔域，在大战中用本命剑照夜碎了司卿玄的魂魄。
想来是恨之入骨。
自己父母被魔族杀害，唯一的弟子是天魔血脉，还杀了他的师尊。
拂华若是知晓世人将他与自己搅和在一起，估计要把天下话本子全烧了。
别人买的话本子，司卿玄总不好直接抢来，于是选择性略过这个话题:“我来的晚，常兄可知晓初选还剩几日?”
常念蹙眉状似回想，片刻后道:“明日应是最后一日。”
司卿玄问:“常兄过了初选否？不若明日我俩一块去。”
“好。”
“那我先回房了，明日见。”
“……好。”
常念默默收回黏着司卿玄背影的视线，在识海传出一条讯息。
––
次日。
司卿玄下楼时，常念早已等在门边，他今日没戴幂蓠，双眼处蒙了一条白布，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常念似有所感，朝他这边看来。
司卿玄在白布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笑着同他打招呼:“早啊常兄!”
常念:“早。”
又主动解释:“我之前历练被妖兽袭击，双目受损，不太见得了强光。”
司卿玄道:“原来如此，常兄这么一围，倒更有仙风道骨的范了。”
说罢，二人结伴去了附近的一个初选地，待他们到时，场地已围了许多人，有人欣喜，有人埋怨。
天衍山选拔弟子的条件严苛，要求必须五十岁以下，金丹期以上，若是丹修与符修则能稍微放宽条件。
参选者将手放于测灵石上方，合格者可入神鸢舟前往天衍山参加复选。
好苗子几乎在初选前几日就筛选完了，这两日纯粹把测灵石摆出来应付一下。
天衍山的领事弟子坐在测灵石旁啃着灵果，一边百无聊赖的报结果。
“四十五岁，筑基后期，金木土三灵根，不过。”
“五十一岁，金丹初期，水木双灵根，不过。”
“三十岁，金丹中期，极品金灵根，不……”
“等等!”领事弟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眼睛，“极品单灵根，才三十就金丹中期?!”
司卿玄乖巧的问:“道友，我过了吗？”
领事弟子喜笑颜开:“过了过了，道友这边请!”
想不到最后一天还能让他碰见极品单灵根的天才，真真是捡到宝了。
司卿玄说:“谢谢，我等下我朋友。”
“啊好，我看看，”领事弟子瞧了眼测灵石，一时间愣的话都念不全了，“三十岁，金丹中期，极，极品木灵根。”
领事弟子激动的要昏过去了。
千年难遇的天才他一天内遇见了俩，回去够他吹上一年了。
他轻咳两声，示意另一名弟子接着测，自己则亲自带人登上神鸢舟。
神鸢舟上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领事弟子给二人找了个较舒适的地，便去带队弟子那汇报情况。
司卿玄离开客栈前买了好些芙蓉糕揣兜里，正好用来消磨时间。
他分给常念几块，二人靠着船沿慢慢抿着吃。
俗话说得好，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团体，神鸢舟上也是一目了然。
衣着相对简陋的寒门修士一边，看不出深浅的散修一边，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名门大家送来参选的少爷小姐们一边。
人多，但界限分明。
司卿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惯这种行为，入了天衍山就是一家人，管你之前什么身份，他当首席弟子遇见拉帮结派这种事时，直接每人一个暴栗，统统拉去抄书反省。
他右侧的修士一脸艳羡:“不愧是最有望成为青溟君弟子的人选啊，一来就这么多人巴结。”
正吃芙蓉糕的二人一同顿住。
司卿玄问:“道友何来此言?”
修士八卦道:“道友不知，烟云阁阁主独子云汀未满三十便金丹初期，还是极品水灵根，与青溟君的冰灵根相近，何况烟云阁与天衍山素来交好，这事八成没跑了!”
司卿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被人群簇拥的华服公子，浑身上下没一件凡品，矜贵自持，对旁人的恭维适应良好，眉眼间流露骄傲自得。
一看就被家里人养的很好。
司卿玄觉得今天的芙蓉糕吃的有些多了，噎喉咙，他拍掉手上的碎渣子，把剩下的芙蓉糕包好塞了回去。
“不会的。”
司卿玄诧异转头，只见常念不知何时与他凑的很近，二人发丝几乎要交缠到一块去。
“什么不会?”
常念声音很低，一字一句道:“青溟君不会收他为弟子。”
司卿玄心道你又不是拂华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不会收。
司卿玄当年被人聊起，除了夸赞外总要提一句“可惜二人灵根截然不同”，现在好了，灵根相似天资聪颖的来了。
“万一呢，此等资质属实难得。”
常念道:“青溟君不喜欢这种弟子。”
司卿玄被这人弄笑了，问:“那他喜欢哪种？”
常念顿了顿:“乖的。”
这话实在扯淡，不过司卿玄的心情明媚些许，不再看云汀那边，自顾自地拨弄剑穗。
他本命剑将明在大战中碎了，现在身上就一把用天阶妖兽脊骨制成的骨剑，唤名饮恨，剑身细长，通体苍白，模样与最普通的木剑无异。
他没什么铸剑天赋，拿到脊骨后顺手熔炼了，但这样一来佩戴在身上也不会引起怀疑。
最后一天没几个新人上船，神鸢舟不多时便启程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兴奋道:“我们到了!”
司卿玄乍然回神，顺着众人目光向下望去。
飘渺轻烟四散开来，露出藏匿其下的巍峨群峰，错落有致地伫立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呈现出四时之景，南春北冬，东秋西夏。
主峰天衍山坐落于南方，北方岁寒山是三长老青溟君的居所，也是司卿玄住了百年的地方。
神鸢舟缓缓降落，船身两侧形如鹏翼的护栏向上翻转，下端暗格自动开启，一层接一层的阶梯向下延伸至地面。
这里是天衍山山脚，也是每次大选的必经之地，每一位来天衍山参加大选的修士登上主峰时，需徒步攀登问心梯。梯身留有长老威压，越往上威压越深。此举是为了节省后续筛选时间，先将心智不坚的那批剔出去。
除此之外，问心梯还有一个额外的作用。
领事弟子道：“若是魔族血脉踏足问心梯，则会遭受万蚁噬心之痛。”
众人噤声，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据说魔尊司卿玄当年遭受同门围堵，不得已从问心梯下山，血染三千石阶，覆了新雪。
领事弟子说完注意事项，挥挥手示意试炼开始。
人群渐渐散了，司卿玄凝视云雾深处蜿蜒而下的天梯，目光沉沉。
常念问:“怎么了?”
司卿玄:“无事，我们走吧。”
片刻，他缓缓踏上第一级阶梯。
蓦然怔愣。
记忆中噬骨的疼痛并未产生，脚下险些夺他性命的问心梯此刻安静的如同普通阶梯一般。
难不成这梯子被他走过一遭弄坏了？天衍山三百年都不修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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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司卿玄揣着满脑子疑惑拾级而上，愈近山顶，他心中疑虑愈深。
以他半步渡劫的修为，寻常威压对他无济于事，但多少能明显察觉，可眼下这股威压却淡薄得几近于无。
不如说是谁蛮横的把他这块地的威压一扫而空，自个住下。
司卿玄想问常念感觉如何，却见这人不紧不慢的走在他身边，似是没察觉任何异常。
应是真的坏了。
二人赶在队伍末尾抵达山顶，原先上千人的队伍此时少了快一半，众人脸上已不复先前的轻松之意。
最后只留三百外门弟子和一百内门弟子，谁也不想被筛下去。
众人眼前留出了宽阔空地，成百上千的灵雀衔着桃花枝盘旋其上，枝上坠有玉环，随灵雀的动作晃动。
空地旁的云台上，手摇折扇的青衣公子与身旁的貌美仙子渐行渐近，正是二长老余鹤与四长老晏醉欢。
余鹤道:“他们都嫌麻烦不愿来，倒便宜我俩先挑挑好苗子，不过师妹前些日子说要闭门研究阵法，今日怎地有空一块来了?”
晏醉欢眉眼弯弯:“好奇嘛，云阁主独子也来参选，这不赶来看看人表现。”
余鹤失笑:“你也信那些传言?师弟三百年来没收一个弟子，这回应当也是一样。”
晏醉欢瞥过台下的两个身影，道:“带队弟子不是说这届好几个极品单灵根嘛，收不收的谁说得准呢。”
主要她一想到有人传简讯说要隐藏身份拜入她门下就好笑，太大逆不道了。
余鹤等了会，见没人再上来，上前宣布复选规则:“复选场地就在此处，诸位需在一炷香内尽可能多的取得玉环，按玉环数量排名，数量一致者以资质优先，切记不能伤及灵雀，因为很贵。天衍山不禁止弟子合理竞争，但若有人使用旁门左道，则直接去除参选资格。”
“现在，复选开始——”
众人飞身跃向空中，各展身手，法宝灵符看的人眼花缭乱。
漫天花雨簌簌飘落，司卿玄足尖轻点飘坠的桃瓣，与灵雀擦肩时甩出三寸剑气，惊得灵雀斜掠而起，叼着的桃枝落下，玉环被修长白皙的手悉数勾进灵袋。
司卿玄游刃有余的模样引人瞩目，他这身行头看着就一副没背景的穷酸样，不用担心会得罪谁，有些人心下有了算盘，不动声色的往这边靠近，形成包围之势。
一名符修按耐不住率先出手，反手掷出数道雷符袭向司卿玄，另一名剑修则趁机刺向司卿玄腰间灵袋。
司卿玄轻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的灵剑，并指抹过饮恨，剑气登时暴涨，迎面而来的符箓触及剑锋刹那化作烈焰。剑锋却未止步，衣袂翻飞间，两人灵袋已落入司卿玄手中。
司卿玄掂量两下，不忘客气客气:“谢谢。”
没抢到反被抢的两人脸青一阵红一阵，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调头寻找其他目标。
司卿玄估摸着差不多了，抖落剑尖悬着的桃花，窝在一旁摸鱼看他们抢。
常念出剑又快又准，没一点多余的剑势，看不出哪门哪派。云汀祭出的法器使得灵雀动弹不得，他不疾不徐地上前摘玉环，没人敢来和他抢。
一炷香很快过去，灵袋尽数飞向云台，稍作清点后余鹤开始宣布入选名单。
第一不出意外是司卿玄，第二常念，第三云汀。
云汀脸色阴了一瞬，想到自己的灵根又恢复自然。
前十名能自主选择自己的师尊，直接成为亲传弟子，司卿玄等人被带进主殿无极殿时，掌门与其他长老已端坐高台，唯有掌门右下侧的位置空出来。
掌门严殊素来不苟言笑，此时看着底下的新鲜血液也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意，挥挥手让他们按排名自行择师。
司卿玄早已想好去谁门下:“弟子愿拜入大长——”
“遇事耽搁，见谅。”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司卿玄的话。
无极殿内一时寂静无声，随即是止不住的低声惊呼。
“是青溟君!他居然亲自来弟子大选了!以往从未见他来过。”
“难道传言是真的，青溟君真要收徒了?”
严殊也愣了片刻，道:“无妨。”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那瞬，司卿玄的血液便如被冻结了一般，他下意识的想逃，脚下却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熟悉的冷香与他擦肩，司卿玄不受控制的瞥向地上的雪色滚边，只一眼就收回视线。
拂华:“这次复选第一是何人?”
司卿玄眉眼低垂，上前行礼:“弟子齐恒，见过青溟君。”
“抬起头来。”
司卿玄僵硬的一点点抬起脸，对上了那张曾令他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的面容。
男人身形挺拔，眉间似覆霜雪，手腕以上尽数没入如雪长袍，衣襟摇曳的寒光倒映在他黑沉的眼底，自带一种无形的威压。
“齐恒。”
拂华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在面前人微微泛红的眼尾处停留一瞬，放缓语气:“你可愿做我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