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自榻上醒来,轻咳一声,向身边的随侍问道:“今日上书房怎么这么热闹?”
随侍当即回道:“大人,是诸位皇孙在外面比试。”
李光地不到六十岁便已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如今六十有五,多次请辞官身,欲告老还乡,但遭康熙帝挽留再三,至今还在上书房任职,教授皇孙们治国理学和儒家思想。
因他近来身体不适,康熙帝特批准他休假,今日觉得好些了,便又到宫中授课,只是到底病后精力不济,他便先在休息室内小憩。
李光地扶了扶眼镜:“我去瞧瞧。”
他兴致勃勃的站在场外围观了一会,李光地的目光落到场中唯一一位着浅色旗装的女孩身上:“那位便是林御史家的千金吧?”
随侍点头称是,在边上小声为他介绍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李光地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听你这意思,是瞧好弘昱阿哥那边咯?”
那随侍一味地忍笑:“虽说前头一局下棋的时候弘昱阿哥轻敌冒进,被林御史家的小姐险胜了一子,但弘昱阿哥他们这边年龄上到底占了优势,如今正比的这射艺,您一看便知。”
“那可说不定,人争一口气嘛。”李光地想起前阵子宫宴上福惠出的风头和康熙帝私下与他炫耀过数次的模样,笑道:“福惠阿哥虽才三岁,却是个百年难出的奇才。”
他话刚说完,就见他口中的“奇才”一箭射偏了二里地。
随侍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忍着笑道:“弘皙阿哥做裁判,说福惠阿哥年纪小,又刚开始练习骑射没两日,便说此项比试福惠阿哥这边连两位伴读在内的三人可以一人射三次,取最好的一次成绩,和弘昱阿哥那边的三人中任意一人比,福惠阿哥前两次已经都射偏了。”
李光地望着场上小脸憋的通红的虞衡:“那现在射艺是彻底输了?”
随侍立刻解说:“此前两位伴读,林小姐弃权未下场,乌雅家的小公子最好的成绩也才是中靶外圈。而弘昱阿哥那边是让钮祜禄氏的达尔当公子上场,他一箭就射中了内圈呢。”
李光地摊手:“棋艺赢了,射艺输了,不是还有一场方能定输赢嘛?”
“可最后一场是飞花令!”随侍一耸肩:“弘昱阿哥那边可是有纳兰家的昭元公子在场。”
哦,明白了,李光地想起纳兰昭元,虽比不上他伯父纳兰性德,但放眼当场确实是无可匹敌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校场传来一阵惊呼,随侍定睛一看,犹豫道:“好像……输不了了。”
四岁多的兆惠呆呆的望着正中红心的箭靶,不可置信道:“我射中了?”
他激动的冒出鼻涕泡:“林姐姐,我真的射中了!”
虞衡在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成见少了许多,又望向林妹妹:“我们赢了。”
弃权未下场的黛玉深藏功与名,并赞赏的跟着拍了拍兆惠的肩膀:“你身体底子好,悟性又高,假以时日定是一员猛将。”
虞衡尴尬的笑笑,他如今连张弓都拉不开。
而此刻的黛玉也不会想到,她的一句鼓励,让今日乌雅氏无足轻重的小弃子,未来竟成了令塞外蠢蠢欲动之国闻风丧胆的杀神兆惠将军。
而起初说到要比射艺,虞衡就预料到这一局大约是必输局,但没关系,咱田忌赛马,输一局算啥?
输两局其实也没关系。
他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年纪小,赢了的人也输了份!
全输了也不怕,虞衡给自己打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之,干就完了!
他不是好斗之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打来了上书房,他把这儿搅的一塌糊涂,却还是没能逃脱继续来上课的命运。
原本康熙帝允许他六岁前可以睡到七点才上课,在虞衡哭天抢地“早八?狗都不去!”的抗议声里,康熙帝无奈并恶趣味的把他的早课时间定在了早上八点,狗不去,让福惠去。
虞衡还想争取一下人权,然后发现他皇爷爷的底线好像见底了,遂含恨认了。
朝堂上大人们各显神通,也苦了上书房这群人小鬼大的皇孙和伴读们。
虞衡再次钝感力十足的发现,他亲自选了林妹妹做伴读,在前朝后宫掀起了汹涌的暗潮,而他爹连一声气都没吭,纯属是在隔岸观火偷着乐。
虞衡相信,作为最后的夺嫡MVP,他爹现在无论表现的多么不争,都没人会信。
除了他二叔,也不知道谁给他的信心,也可能是太子做了三十多年,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了,也可能是他就一直没太把自己苟着发育的四弟当回事。
说到夺嫡,就难以避免的要提到站队,而此事就要从林大人的特殊地位说起了。
康熙帝掌管朝堂之前,大清的官场上抬头垂眼,皆是满洲官员当道,汉人官员少之又少。偏偏这群满洲人大多家传爵位,不精于学,可用之才真真是寥若晨星。康熙帝大胆启用了数位汉臣,起初还招致许多不满,日久天长,口说不满的都闭嘴了。
以至于到今日,朝中汉人臣子几乎能与满洲官员打个平手了。
如今汉人重臣更是有三位之多,其一是内阁大学士张廷玉,其二是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其三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如海。
张廷玉暂且不表,李光地已年过花甲,身体又每况愈下,他辞官离休恐怕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而年过不惑的林如海,在此之前是康熙帝宠臣之一,像其他两位前辈一样,他亦从未站队,对各位阿哥的示好均一视同仁的敬而远之,也是诸位夺嫡种子选手的重点争夺人头之一。
此前京城盛传林家因对四阿哥府有恩,恐有站队之意,此事说的有鼻子有眼,胤礽都曾亲自过问,得到林如海不卑不亢的解释后,胤礽还对四阿哥发牢骚:“老四啊,不是二哥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为孤把握住呢?”
十三阿哥在边上为四哥打抱不平:“二哥,这不就跟你在路上救了个人,那人却转头把你卖了一个样嘛,你这是要拉拢林大人呢,还是要害死他?”
胤礽叹气:“老十三,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就知道我的难处了,争也不行,不争也不行,我快疯了!”
见十三阿哥被堵的说不来话,四阿哥连忙顶上:“二哥可别这么说,林大人不承认站队说不定是为了自保,他心里一定向着您,毕竟您是太子。”
“哼。”胤礽不满:“孤算什么太子?被废又再立的太子,和从前的胤礽是同一个太子吗?”
“少年之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胤礽委屈:“想当年,叔姥爷劝我……”
“哎,二哥!”四阿哥连忙高声喊他,又压低声音:“二哥你是不是吃茶吃醉了!”
胤礽将茶盏一摔:“这里就我们兄弟三个,我不信父皇还能知道,除非你们两个告我的黑状,难道你们会告?”
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纷纷摇头,胤礽却失了兴致:“不喝了,没劲!”
在胤礽看来,摇头根本不够,他们要痛哭流涕,诚惶诚恐的表忠心。索额图活着的时候,他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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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一旦失了兵权,靠嘴巴说话,有理也成了无理之人了。
本来没人把四阿哥家的六阿哥看在眼里过,就像当初也没人把四阿哥看在眼里。一个三岁稚子,口不能言,凭他如何能得了康熙帝的青眼?
谁能料到此子不仅一鸣惊人,还继三位皇孙之后再入上书房,并一举点了林御史家的嫡女做伴读,最不可思议的是康熙帝居然真的点头同意了!
众人纷纷讨论这点头的背后是否暗藏着某种政治指向呢?
尽管太子什么都没说,敏锐的弘皙却直觉新来的弟弟恐怕是个威胁,而有次念头的不止他一人,于是不等皇孙们暗示,他们身边的伴读势力就已按捺不住的互相挑衅开来。
等这群孩子长大了就会知道,朝堂上的大人们才不会老老实实的以比赛来定胜负,正如此刻的朝堂,每一个借了国库欠款的大臣都想挠死此次负责要债的人。
只可惜要债的头头是天潢贵胄,这可惨了四阿哥手底下那帮子人,其中数一位监生出身的侍读员外郎田文镜最惨,这田大人耿直刚猛,得罪的同事一箩筐,骂他的声音正如西直门外野塘里的蛙声一片。
更惨的是有一日下朝,田大人回家路上,叫人兜头套了麻袋,暴打了一顿,此事闹到金銮殿上,康熙帝暴怒,问责从九门提督到顺天府尹,但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有小道消息说因为打人者是某位阿哥,于是朝廷命官在皇城根下当街遭人蒙头殴打这般骇人听闻之事,跟皇家脸面一碰撞,登时只剩下不了了之了。
两阵之间对垒如此简单粗暴,而这事要是轮到上书房这群小菜鸟们身上,估计这会忙着吭哧吭哧的接飞花令,比输赢呢!
等康熙帝接到风声赶去上书房看戏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一路上梁寿也借机在康熙帝面前好好的涨了一回脸。
“回万岁爷的话,今儿的比赛是弘昱阿哥先起的头,说兆惠公子不过是乌雅家最不出挑的棋子,选来配给咱们阿哥恰如其分,福惠阿哥一听就说‘三哥说的在理’,弘昱阿哥闻言又说咱们阿哥以前是不是听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才一直装作不开口,咱们阿哥就回他说‘三哥以前当过狗吗这么清楚?’,这时候弘皙阿哥来叫他们不要吵了,弘晟阿哥也来劝,并说‘算了算了,三哥你别说福惠了,你说不过他!’……”
康熙帝闻言表情微妙,梁寿连忙举手表心:“奴才不敢有一句虚言!”
梁九功抽了他一拂尘:“不准油嘴滑舌的,接着说!”
梁寿继续活灵活现的说:“弘昱阿哥一听就恼火了,立马说‘他不就只会跟皇爷爷告密吗,没点别的本事?’”
康熙帝等了等:“然后呢?福惠他们就跟他比上了?”
“回万岁爷的话,不敢胡诌,奴才后来怕弘昱阿哥动手打人,就赶来乾清宫禀告梁总管了。”
康熙帝疑惑:“弘昱阿哥平日里都是如此暴躁吗?”
梁寿忸怩了片刻:“是弘昱阿哥又说‘福惠你看看谁读书像你这样,还带着个中看不中用的女伴读!’,我们阿哥一听就也不高兴了,就,就蹦起来给了弘昱阿哥一肘子,然后我们阿哥就疼的哭了,弘昱阿哥在边上说‘他打我他还哭,有本事我们拼一拼真家伙!’”
康熙帝坐在撵上,终于忍不住笑了:“那林家的可说了什么吗?”
梁寿挠了挠头:“林姑娘好像,好像说了什么,咱们阿哥蹭的就站起来了,说‘比就比,谁赢了叫对面办成一件事!否则谁就是狗!’”
“嚯……”康熙帝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