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尚书房对答如流,在勤政殿备受器重,宫外与张清雅柔情相伴。然后再用所有闲暇的时间守着她,可她却眼中始终空洞,他便也不再看她的眼,只静静的盯着她喝药,从前半点苦味都不愿咽的人,如今竟能面不改色的,一口饮下一整碗苦药汤,喝完药他捧着一碟蜜饯在她面前,她也毫无反应。
他嗤笑一声,恨恨的拿起蜜饯喂入她口中,却暗想:这点苦而已,给孤演宁死不屈,你早该别这般娇气,除了孤,谁愿意哄你!
母后冲进殿里,她整个人歇斯底里,诉说的却依旧是父皇和端妃的甜蜜,他早已厌倦不愿再理她,榻上靠着的宁芊芊也不会再说笑话逗她。
母后拂袖而去,他如今大了,无法再用针扎了,其实她若想扎也未尝不可,他依旧不会反抗。
“娘娘好像病了,去看看她吧。”这是她这一个月第一次开口,他都快忘记她的声音了。
他握紧了拳头,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你认错赔罪,孤便去看她。”
她皱眉道:“她真的病的很严重,是魇芝的气味。”
“那你还不赶快认错!你认错孤便去看她。”他执拗的说道。
她叹气道:“殿下,你已经被这储位变得疯魔了,什么忠仆不侍二主,我们是人不是桌椅,你以后难道也要这般折辱百姓们对你效忠吗!我想出宫,为什么不能离开,我说了你的心疾不会再犯了!所以,为什么我不能离开!”
他攥紧她的手腕道:“宁芊芊,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孤!”
她滚下泪来:“若你是怪我私自行事,那只是因为你不在宫里,若是你在……”
他打断道:“若是孤在会怎样!”
她抽泣道:“若是你在,陛下会亲口告诉你,没有人会背着你行事,没人想羞辱你!你心疾已经根治,就算气愤,你可以随意处罚我背主,多重的惩罚都可以。但你万不该毁了我出宫的机会,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出宫付出了什么!”
他冷笑道:“宁芊芊,你还是没明白,你敢逃就算对孤最大的羞辱!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认错!恕罪!还有你所谓的秘密,说出来!说出来,孤就都饶了你。”
她垂下眼眸:“你这般作为,会让所有人都变得痛苦,就连张小姐,她也会因为你而痛苦,你真的忍心吗?”
他冷冷的说道:“她只要听话,孤自会善待她。你也一样!无妨,你自小蠢钝,你既不懂何为忠心,孤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她最后无奈的说道:“去看看娘娘吧,那是魇芝啊。”
又是一个月的冷若冰霜,这一日他接过她喝完的药碗时,轻声说道:“你要快些好起来,三个月后孤大婚,过去的事孤都不再追究,以后便好好的吧。”
看到她眼中有了一丝光亮,他声音越发的温柔:“大婚次日孤便收你为侍妾,待她诞下嫡子……”
她却已猛的冲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休想,要么杀,要么放,我绝不受你侮辱!”
他轻轻扶她坐下,哄道:“你不可这般任性,小小年纪,日日想着独占孤。”
她猛的推开他,气的涨红了脸:“我爱的人是温润君子,是救世的英雄,是齐物的善人,才不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满嘴偏执的疯子!整日算计人心的烂泥!”
他咽下心中苦涩,又哄道:“等你好了,孤带你去寻那座山,届时把你的族人都迁到京中陪伴你,可好?”
宁芊芊脸上怒意更甚,眼看着就要说出更可气的咒骂来。
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听声音还在宫墙外,一个护卫满身血痕的奔了进来:“启禀殿下,皇后娘娘虐杀端妃,被陛下幽禁冷宫,陛下急怒攻心昏了过去。九王爷剑指宫墙,求殿下赶快逃吧!”
他闻言拔剑欲走,却听见身后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扭头说道:“宁芊芊,此生别让孤再看到你!”
刚一出殿,红玉和明悟凑了上来,他说道:“听着,你二人不忿孤的暴虐,善心带她离开。你们欠孤的恩就用照顾她一生来还。九皇叔负责宫城守卫,他既反叛,势必是血流成河,此次九死一生,你二人即刻带上所有暗影卫,护住她杀出去。”
明悟拦住他问道:“那你呢!”
他笑了一下:“储君自然是殉国。”
明悟跟了上去:“不过一个宫女,红玉一个人护她足矣。”
他怒道:“你!”
明悟叹气道:“知道了,红玉把所有暗影卫都带上。”
红玉骂道:“明悟,丢下我,你此生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说罢红玉进了殿中,出来时背上背着昏睡着的她,红玉下手太重,她睡的不是很安稳,但脸上泪痕已干。
他在心底唤道:“宁芊芊,再见。绾绾,再见。”
红玉一个暗影卫都没带走,他有些急了,明悟却说:“红儿做事素来是有成算的,宫变自然是杀太子,追杀她个宫女作甚。萧南风,硬气点,殉国也殉的莫要太丢人。”
他皱眉看了身边这个少年,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那模样真像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于是萧南风勾唇道:“红玉方才哭了。”
明悟猛的睁大了眼睛开始抽噎,宽大的肩膀剧烈震颤起来,他抬步走向面前的东宫护卫们,冷声道:“点燃所有朱雀灯,让叛军看清他们走的死路。”
他命三百侍卫,将殿中三十口青铜鼎交错横推至院中,第一排铜鼎形成仅容三人并行的蛇形窄道。
当叛军先锋冲过窄道,侍卫们按他事先所训,拉起绊马索,使得叛军战马受惊踩踏。
待叛军勉强进入,埋伏在最后的弓箭手,万千齐发。此举取的是引兵深入,分而化之之道。
而他贴身护卫的四十多名暗影卫则作为奇兵,伺机偷袭为的是扰敌攻心,鬼魅的身法果然让叛军在铜鼎阵前逡巡。
双方死伤越来越多,叛军人力数倍于他们,眼看东宫已然势弱,暗影卫欲护送他密道撤离,却被他厉声喝止:“此刻孤若退半步,明日史书上东宫尽皆是鼠辈!”他撕下袍袖为伤兵包扎,转头对神情肃然的小宦官庄重说道:“好一个忠义之辈,可愿立功?”遂令他穿上太子冠冕,几名暗影卫护卫着他从最薄弱处,厮杀出去,半数叛军果然中计分兵。
黎明时分,宫外传来震天吼声——他先前早派心腹持东宫鱼符送予舅父,命他去调京郊三千正在秋收的屯田兵,他命舅父入宫后务必先救出父皇,只要父皇在,国便不算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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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宫外声响,他心中大喜,只求父皇务必要化险为夷。却无奈此刻,东宫殿门终于被攻破,竟是九皇叔见此处久攻不下,亲自带人来袭。
至此,再无计可施,唯有开门迎敌,刀光剑影血溅七步。
年少的他看了眼窗边染血的银铃,眸中划过一丝温柔,随即拔出腰间佩剑,迈向面前死局。
萧南风的剑刃砍进铁甲军肩甲时,虎口震得发麻。他抬脚踹中对方膝盖,顺势拔出佩剑,反手刺穿背后偷袭者的咽喉。血喷在鎏金宫灯上,火苗“滋啦”一声熄了。
九皇叔的亲卫从回廊顶上跳下来,三把弯刀同时劈向他左肋。萧南风横剑格挡,刀刃相撞迸出火星。右腿突然剧痛——一个壮汉用铁链缠住他脚踝,猛地拖向石阶。
明悟挥刀砍断铁链,自己后背却挨了一记重锤。他踉跄着把他推进大殿,转身用身体堵住殿门。只听“哆哆哆”弩箭钉入门板,明悟的□□从门缝刺出去,外头立刻响起惨叫。
“主子快走侧门!”明悟的喊声混着咳血声。萧南风刚撞开雕花木窗,就听见铁器入肉的闷响。回头时正看见丈八蛇矛捅穿明悟肩头,九皇叔带着甲兵们已破门而入。
他忙扯过明悟,一同退后,九皇叔踩着东宫护卫的尸体迈进大殿,他玄色铁甲上血迹斑斑。
“随本王去见那毒妇,本王要让她千倍万倍偿还!”蛇矛在地砖上拖出火星。
萧南风抓起香炉砸过去,九皇叔挥矛扫开。铜炉撞上盘龙柱的瞬间,利刃已经扑到跟前。剑尖悬停在咽喉前,九皇叔突然侧身,左手铁护腕猛地砸中他右肩。明悟扑上去死死抱住九皇叔的腿,却被他一脚踹向了殿中青铜大鼎。
九皇叔左手用力收紧,骨头裂响让他疼出一身冷汗。萧南风跪倒在地,剑脱手滑出去三丈远。九皇叔踩住他受伤的胳膊,蛇矛再次抵住他右肩。
宫墙外突然响起号角声。
九皇叔的矛尖顿了顿,萧南风趁机滚向柱子。殿门轰然倒塌,舅父带着重甲兵冲进来,弩箭齐刷刷对准九皇叔的玄甲军。
“陛下遗诏!”舅父举起圣旨,铁甲还在往下滴血,“太子才德平庸难担重任,废太子之位,册封为雍王,即日起传位与九王爷萧瑾瑜。”
两方人马对峙,舅父的手有些颤抖,他们在赌,赌这乱臣贼子是要鱼死网破战至最后;还是接受父皇遗诏,顶着救驾勤王的忠勇之名荣登大宝。
萧南风暗想:斩草定要除根,既做了贼胆包天之事,何必怕什么史笔如刀。可是眼前的九皇叔已经缓缓放下了手,萧南风暗中嗤笑了一声,原以为是个枭雄,却不过是个畏首畏尾的无耻小人。
九皇叔收矛时故意用矛尾扫翻青铜灯架,火油泼在萧南风衣摆上。舅父冲过来扑灭火苗,抬头时九皇叔已经走出大殿。
他撑着柱子站起来,左手指甲抠进盘龙浮雕的鳞片里。他盯着九皇叔的背影,直到那人的猩红铁甲消失在宫门外。
“来人,送雍王殿下离京养病。”舅父手下带走了他和明悟,他扭头望向舅父的背影,父皇用自己护住了他的性命,母后生死未卜落到贼人手中又会受到怎样磋磨,舅父留下独自周旋在朝中将是步步危机,而他到底该如何杀回来护住血亲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