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旃三日后回转,进入营地前先设法与九尾通信,好叫此时扮作他形容的九尾及时变回去,别露了端倪。
后来得知当时九尾就在谢月檀帐中,因这三日谢月檀必须一直在床上趴着,九尾以为这里还是和之前在太素宫中一样,自己负责看顾他,就日日去给他送水送饭,与他说话——这一切都是她扮做萧清旃模样时做的。致使不少有心人当真已将谢月檀视作国师的娈宠,不然地位尊崇的国师大人待此人如此殷勤周到是为何?
所以第一个冲出来迎接他的是已可以下榻行走的谢月檀,他三步并两步疾走到他面前,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这三日一声不吭都溜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
萧清旃疑道:“为何告诉你?”
谢月檀被他气得五官都有些扭曲,“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自己去了南疆,那我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我纹了这一身的画,还在床上辛辛苦苦躺了三日!哪儿都不能去,萧清旃,你知不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萧清旃根本不接话茬,只说:“今日我们一起走。”
“速将你的随身物品收好。”
谢月檀忿忿不平地用目光剜了他一会儿,像在数用眼刀能从他身上刮下多少片肉,数出几十片能装一大碟才满意,用力扭过头走远了。
早些时候道琴已将为二人赶制好的衣物送来,每人各两件,以便换洗。
二人各自回帐中着衣改扮,而后在外面罩上深色披风,待夕时天色渐暗下来,从营中悄悄潜行出去,与早就候在外面的道琴会合。
这回进入南疆边界依旧走水路,准备了一只竹筏渡河,行棹轻便。可以比上一回绕得更远,故意避开那条布置了痋女的路。
道琴展开一幅舆图给萧清旃看,“国师大人,你们可从此处登陆,这一带最近的部落是金蜂部和鱼藤部,从这条小路一路北行,可以避开他们的部落聚居地。这时要注意避人耳目,还要往里再走十里,才有可供月影部族人生活的地下河。到那时倘若撞上了这两个部族也不妨事,其中族人还算淳朴、好相与的,你们表明月影部族人身份,只要不露破绽,他们只会热情以待。”
“舆图只画到了雾痋部外围的高原、也就是青雷部一带,因为我娘在南疆时从没赶上参与雾痋部的圣祀。阿婆倒是去过两三回,无奈年纪大了,年深日久,也说不分明,只说进入雾痋部的路是找不到的,乃蛇神以神力开路……”
“你们到那一带时,要留神小心。”
萧清旃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舆图。
竹筏沿着河道顺水漂流了半个时辰,道琴撑着竹棹靠岸,谢月檀和萧清旃准备登上去,后者提起一个竹笈背到背上,里头有他和谢月檀的所有行囊。
南疆人往常负担物什是用家家户户都有的竹编背篓,然而这回前往圣祀情况不同,许多部落的人跋山涉水,耗费的时日久,所需携带的东西多,背篓就有些不方便了。后来也是受九州的人影响,他们将“笈”的形制学了过来,笈的整个线条是弯曲的,贴合人体,长时间背着没那么难受,顶上可以抽出一块顶盖,用于遮阳避雨,还可以将灯烛挂上去照明,将驱虫的香囊挂上去驱散林中虫豸,功能要完善得多。
既然谢月檀扮他的妻子,又使缩骨功成了个比他矮小又娇弱的体态,全程自然将由萧清旃这个正当壮年的丈夫,背负足有半人高的竹笈。
是夜踏入南疆地域,他没急着赶路,本来天色已晚,也不适合在丛林中行进,不过穿行了一二里地,找到块合适的地方,就打算停下来歇脚,权当今晚休憩的营地了。
他发现谢月檀并非完全没用,此次出行没带小帐,一则是不方便,二则是那并非南疆诏民的行事作风。今晚尚未进入丛林深处,临近水源,这一带不会有猛兽出没。他预备找几棵高大的树,在树干上绑好绳床,应付睡一晚。
等萧清旃将一张绳床绑好了,谢月檀俯下身在地上摸了摸,道:“此地潮湿,不好在这里的。”
“为何?”
“原来也有无所不能的国师大人不知道的事,”谢月檀抱起手臂得意洋洋,“这种地方易出现蚊虫和蛇,你的‘断虫药’能保证它们秋毫不犯吗?”
他早就知道,偏要等萧清旃完成一项无用功后才开口。
萧清旃将绳床解下,又往山坡高处走了一截,体感温度没那般湿润,地上也干燥,方停驻步伐,找了两棵大树重新挂上绳床。
他没想帮谢月檀挂绳床,那人在边上等了一阵,看出这一点,不满地撅起嘴,“萧清旃,你又不愿顺带做一桩举手之劳的事。”
“刚才我可是好心纠正了你!”
“喂!”
“你聋了吗?”
“我是你妻子,”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你有没有当真?有没有入戏?”
“要是你在那些诏人面前还如此表现,一副油盐不进的死人脸,谁会信你是我的丈夫?”
他的声音再大些,就要将那些诏人都引过来了。
萧清旃从竹笈中找出另一把绳床,朝谢月檀甩过去,“绑。”
“你要是不想睡,我就将你绑到树顶上去晒月亮。”
说着当真仰头向树干高处看去,似在丈量树顶的高度,斟酌自己说的方法如何施行。
谢月檀恨恨咬牙,“狗脾气!”捧着绳床到相邻的树上去绑扎了。
其实他动作不慢,初时有些笨拙,摸索了没几下,无师自通地绑出了一个扎实的结,去绑另一棵树时就迅速多了。
萧清旃取出一个锦囊,绕着这一带倾倒里头的粉末——硫磺、草木灰、艾草末、桉树叶末……画出一圈断虫带。
他在绳床上倒下去,阖眼养神。
谢月檀盯着夜空出了好一会儿神,四面高大的树木如笔直的长枪,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枪林,高耸着直刺苍穹。夜空上皓月皎洁,星光璀璨,万千星辰熠熠闪烁,如日光下映射华彩的琉璃瓦,却比那来得更柔和静谧,全然无惧来自地底上的威胁。
可和这片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比起来,地上行走的人类又渺小得好比蚍蜉,自然能受这种威胁的笼罩。
他总觉得周遭的树木好似高大的巨人,以一种冰冷阴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他,那些怪异虬曲的树枝,葱茏阴郁的树叶,又像一只只怪物的手,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古怪地凝定在将要倾轧下来的一刻。只怕在他熟睡不备时就会趁机狠狠碾压下来,将他碾做泥土里的尘。
也不知隔了多久,萧清旃听一边谢月檀小声地唤了一声:“萧清旃。”
他没理会。
谢月檀再叫了一声:“萧清旃。”
过了一阵,他又说:“萧清旃,我冷了,把被子给我。”
萧清旃只得起身,找出被褥给他送过去。倘若谢月檀受凉生病,拖慢行程,影响的只会是他的计划。
谢月檀自然不会道谢,裹着被子在绳床上扭来扭去,树上树叶都被撼动得飒飒作响,只怕要将那看起来孱弱的绳床给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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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团饺子馅,竭尽全力将自己裹进柔软的饺子皮中,把自己浑身上下用被子裹严实了,就侧过身子躬起双腿安分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又成了一尾煮熟的虾。
萧清旃扫了一眼他的侧脸,再抬首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
翌日醒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谢月檀昨晚未见睡好。他眼睑下挂着两抹青黑,时不时掩口打哈欠,因精神不济,脸上除雾一般的涣散外,就是竭力想驱散这股雾的烦躁和勉强。
穿行山野间,只有不知多少前人用脚踩出的山路可供行走,路边尽是丛生的杂草荆棘,谢月檀拔出短匕首胡乱挥砍,发泄般毫无章法,砍碎的树枝花叶随处乱飞,有一回他使的力气太大,自己竟身不由己随那股力道倾倒,这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沿着山路跌落下去。
萧清旃及时让开,没让自己受他波及。
好在这条路走势还算和缓,谢月檀没摔出多远,就被一棵树绊住了。跌得四仰八叉的,头发、衣衫凌乱,也就是看起来形容狼狈了一些,不知身上有没有哪儿被碰到,至少那张脸还安然无恙,略染了些灰尘,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萧清旃步伐如常,不疾不徐行至他面前,谢月檀压根没指望他能摆出什么好态度,看也不看他先翻了个白眼,从地上默默坐起来,低头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
却有一只手倏而伸到了眼前。
那只手苍白洁净,十指颀长,指节嶙峋而清晰,极易让人联想到竹节,这只手也如竹一般具君子骨相,温润清雅,亦如一把玉弓,沉静中蛰伏力量感,只待蓄势而发,能迸出千钧之力。
谢月檀眼睫再上抬,对上那双如往常一般平静寡合的眼。
“哼!”他冷哼一声,好不客气地撇开了头。
萧清旃自如地收回手,往他怀里丢下一方崭新的丝帕,忽道:“你做过斥候。”
这一判断不只因昨晚谢月檀对土壤环境的勘探,还因为今天一段路程走下来,密林中方向难辨,过程里他几次停下来,垂首观察手中的司南,谢月檀步伐不减,根本不理睬他,闷头往前冲,而他发现他走的方向往往是正确的。
辨别方向和地貌,本属斥候应当掌握的技能之一,何况他身上还带着那许多陈年的旧伤。
谢月檀反问:“是又如何?”
“那你应当比现在会走路。”而不是表现得如一个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头的贵族大小姐般。
谢月檀听懂了他言下的讽刺之意,“我和你走在一起,突然就不会走路了,怎么了?有句话叫‘橘生淮北则为枳’,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何况我已很多年没做过这档子苦差了!又是因为谁?”
“是和萧煜在一起后吗?”
“不错,”谢月檀眼底沁出莹莹笑意,“明昭哥哥哪儿舍得送我天天去战场上受风吹雨淋?”
其实他现在顶着这副少女的躯壳,脸靥上挂出这种天真到愚蠢的笑,十分相得益彰,当真如一个明媚烂漫的豆蔻少女。
可不知怎么,那笑容映入眼帘,萧清旃就是无端感到刺眼。
他索性直接揭开独独挡在谢月檀眼前的那片叶子,“那他怎么舍得将你送给他人玩弄、废你武艺、鞭笞你一身伤痕、想要让你和狼狗……”
“萧清旃!”谢月檀高声打断他,“你懂什么?”
“你这种人……”
他究竟是哪种人?
不通情爱,难道就比谢月檀这种人来得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