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时微皱着眉头望着跟前的容弈,“怪我做什么?”
容弈抬眸望向了陆锦时,默默无言。
陆锦时见他虽不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她也能明了,不再理会容弈,移开了眼,继续讲着江吟的文章,“江学弟这篇文章讲的是减农税,引经据典为农户减轻税负,用词遣句都为极好,但此文章决不能算是一篇好文章,也定然是中不了功名的。”
江吟蹙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这篇文章差在何处了?”
陆锦时道:“你这文章之中写下的这句时人不知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足可见你长于朱门的高傲与无知。”
江吟气恼道:“我怎会无知,我在凌霄书院三年,见着门口的麦子熟了三年,我知晓这田中耕耘有多累,是以才想着要写减免农家赋税的文章。”
陆锦时笑了笑道:“世间谁人不想给降低赋税为民减负,何人不知减轻农税是利民的好事,能得百姓称赞为一个好官,但你可知倘若农税全无之后,这世间会如何?
没有税收何来的官府?没有官府何人来为百姓管理田地?你们都是武将之后,也该知晓如若没有这些赋税,武将军人怎养活?如何保家卫国?
消除农税只会让蛮夷入侵,国将不国。
你只一味地写降低收税,降低百姓负担,却无对策,满篇文章我看到的都只有你高高在上的怜悯。
你怕是都不曾下过一日的田地,然后悲天悯人得说出这句时人不知农家苦,殊不知农民虽苦,但起码还有田中谷,倘若国将不国,硝烟四起,那可却连田中谷都无。”
江吟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陆锦时缓缓道:“要写农税就不该只写当今的农税,该从历朝历代的农税之中查找出对策来,任何农税都是有利有弊的,前朝农税的租庸调制一开始极好,可后来世家大官囤积田地,使得租庸调制反而导致民不聊生,朝廷税收也极少。
如今的农税乃是两税制,已是对百姓朝廷都为有利的赋税制度,如今的税收已是多多收取庄主世家乡绅之田地税收,相对而言已是利于农户,如今的农税对百姓而言倒是还能安稳度日的。
各位日后都是要进朝堂为官的,你们出身富贵,不缺银钱权势,我知晓你们定然也是想要为百姓办些实事,但大可不必高高在上的去怜悯,想要减轻农税,得有理有据说明如今税收的弊端,如何改变此处弊端,而不是写一长篇的减轻农税的好处,这好处就是三岁小儿都知晓。”
江吟不由得低下了头,很是羞愧。
容弈抬眸看向了陆锦时,“那你觉得如今农税有何弊端,该如何改进?”
陆锦时道:“当今农税已是无大的弊端,但也可以改进为丰年可多交赋税用于来年,若今年大丰收,今年多交的税额可以抵扣到明年,明年若是荒年在朝廷减少税收时,再扣除去年丰年所交之税,若是灾年,朝中免了税收,那丰年多交的税可以延续到下年,极大地保障了农户们……”
“这不是上届状元沈星,当今翰林院庶吉士殿试之中得到魁首的文章吗?”
在底下旁听的慕言出声道。
陆锦时低下了头,“原来他是靠着这论点夺得的状元。”
慕言望向陆锦时道:“陆师妹也认识沈星?”
陆锦时淡笑了一声:“嗯,沈星乃是我前未婚夫。”
容弈听到陆锦时之语不由得皱眉,她谈论起前未婚夫来,尽是这般柔和含笑。
慕言道:“你竟与沈星曾有过婚约?那为何……”
没有成亲?后边的话,慕言觉得不妥,没有再问出声。
江吟道:“定是你平日里太没有女儿家的规矩,沈星不娶你是对的。”
“不是他不娶我。”陆锦时道,“是我主动退的婚。”
容弈抬眸看向了陆锦时。
陆锦时看了眼外边的时辰便道:“已是晌午了,今日我就讲到此处,你们将各自的文章都改一改,明日我来讲徐杨的文章。”
陆锦时说罢后,就离了课堂。
陆锦时走后,不等容弈起身要去追,江吟袁非徐杨等人都走到了容弈跟前。
“容哥,你没事吧?这母夜叉也太凶狠,她怎敢用书砸你?”
“什么是她主动退的婚?定是陆锦时太凶了,才被沈状元退的婚。”
秦柯在一旁道:“才不是!就是我姐姐主动提出的退婚,我姐姐并不凶的。”
“她昨日一来就揪你耳朵?还不凶?”
“你别是被你姐姐打惯了。”
秦柯道:“真的是我姐姐退的婚,与我姐姐定下婚约的第一个姐夫便是成亲前不久,突发重病而身亡,我姐姐成了望门寡。
后来沈星对我姐姐提亲,非我姐姐不娶,可是订下婚事无多久,沈星也重病了,当时都说是我姐姐克夫,我姐姐便就主动退婚,退婚后沈星病症就痊愈了,第二年就高中了状元。”
江吟倒吸一口气:“合着她还是一个克夫的。”
容弈紧皱眉头,她不想沈倾重病,所以就找自己借种生子?
她从一开始利用自己去父留子,是因为对沈星念念不忘所以不想嫁给旁人吗?
秦柯听江吟说克夫,皱眉道:“克夫不克夫的,巧合罢了,沈星殿试所写文章都是我姐姐曾经与他谈论过的赋税论点,他能殿试高中,何尝不是我姐姐带给他的福气。”
容弈径直出了学堂,去追上了陆锦时。
陆锦时倒已是到了秦柯的屋内。
容弈后脚紧跟着陆锦时入内,便望见了小璋儿坐着手中拿着毛笔在玩。
“呀呀。”
小璋儿见到进来的爹娘,双手不断挥舞着。
容弈快陆锦时一步,抱起了璋儿,他紧蹙着眉头看向陆锦时道:“你不想做我的妾,是想要做沈星的妻?”
陆锦时呵了一声道:“我不想做你的妾,仅仅是因为我绝不会允许我日后的夫君纳妾,所以我更加不会去做妾。”
容弈蹙眉道:“为何不允许日后夫君纳妾?”
陆锦时道:“凭什么女子就要从一而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
我受不了与旁的女子同享一个夫君,也不想与别的女子为了一个夫君争风吃醋,更不想替夫君管理他的那些子小妾!
我娘当年就是因我爹要纳妾而和离的,我自然也不会找一个要纳妾的臭男人为夫君。”
容弈微蹙眉道:“可是男子有为家中开枝散叶的重责,你若是一个人生个六七八个孩子,身子定然是吃不消的,也会拖累坏身子,得让妾室一起帮忙开枝散叶多多延续夫君家中的香火,多子多孙。”
“呸!”陆锦时啐了容弈一口,“你别在我璋儿跟前说这些,教坏我璋儿。”
陆锦时从容弈手中抱过来璋儿道,“你赶紧离开,别来我跟前气我。”
容弈道:“这世道本就是男子可以纳妾延续香火,向来如此……”
陆锦时冷冷嗤笑了一声道:“向来如此就对吗?我所嫁的夫君只准有我一个妻子,不得纳妾,你既已有正妻又要纳妾,快别再纠缠于我。”
容弈紧蹙着眉头,陆锦时不仅行事大胆,所念也是大胆。
让陆锦时为正妻他就难以做到,不纳妾……
他的六个皇兄,哪个不是妻妾满堂?如今皇子中,倒也只有自己,至今唯有陆锦时一个女子,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不纳妾了。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子不许夫君纳妾……容弈细细一想倒也不是头一次了,还有他那日后的岳母安王府的明珠郡主也不许夫君纳妾。
为此还和离离开了长安城。
容弈不知他那个准七皇子妃,可否如同她娘亲一样的想法,不许自己纳妾?
想来应当不会,毕竟她都有了早逝未婚夫君的孩儿,怎么会来管自己纳不纳妾。
容弈想到此处,又想起了方才秦柯所说陆锦时头一个未婚夫就是因病而逝,她成了望门寡……
他的未婚妻与孩他娘都有早逝的未婚夫,怎么会有这般多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