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的东西，好香。
驾驶室不大，那股香味窜来窜去，几乎把邓蛟的魂勾走了。
此时，邓蛟眼里，心里，脑海里全是热腾腾的小甜水。
是什么？
热可可、热奶茶、热杏仁露、热焦糖玛奇朵……
好想喝，好想喝……
一杯热气腾腾的小甜水出现在邓蛟眼前，她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输入的全是——
【想，喝】
一张放大的脸带着笑意看着邓蛟。
这张脸带着岁月的风蚀痕迹，看起来不年轻了，似乎是一名年长的外星人。
邓蛟冷静地接过杯子，轻轻啄了一口。
她顿住。
真暖和，真甜，比她视若珍宝的碎屑“点心”甜蜜百倍。
进食，原来可以那么幸福。
邓蛟咕嘟咕嘟疯狂吞食。
〖你看 懂字 ？〗
屏幕上的编码悄然流动。
【我，懂】
【我，听，不懂，话】
〖那，你，先，吃，洗澡，休息〗
〖我，叫，兰珀〗
【谢谢，我是，邓蛟】
兰珀揉了一把邓蛟的头，并不在意满手被沾染的泥垢。
她笑起来眼角弯弯，人温和又慈祥。
更让邓蛟目不转睛的是，她从一件加热器里取出一盒冒着热气的食物，从角落里取出一袋饼干，从未知的头顶上方取出一包果干…通通递到桌前。
〖你，吃〗
兰珀伸出手示意邓蛟可以坐在这张小桌前，吃饭。
十七年没有接触过正常食物的人在这瞬间会怎样？
邓蛟表示，会变成狼吞虎咽，不时发出怪叫的大猩猩。
什么细细品味都丢一边去吧！她在大口吞咽中才能感受到吃饭的愉悦！
这是，第一次，十七年来邓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胃被食物一点点填充。
在邓蛟大口疯狂咀嚼时，兰珀正站在驾驶台前调试。
兰珀一定是一名优秀的船长。
驾驶台分成多个区域，她的双手利落地在各个按键间流动。
邓蛟从背后看去，兰珀的脊背高挺，一身制服板正，整个人的气场与方才截然不同。
她接着低头吃饭，没一会儿再抬头，兰珀已经弄好了。
邓蛟也刚好吃完。
一张巨大的白色毛巾被递到眼前。
邓蛟接过，走向兰珀指向的，一扇缓缓打开的门。
门后是一间舒适的小卧室，还内置一间淋浴卫生间。
仔细算算，她居然十七年没有洗过澡（用怪味水把自己腌入味不算）。
邓蛟舔舔干燥的嘴唇，快步走进淋浴间。
热水洒落，蒸汽上升，她对着皮肤搓搓搓，搓下了十斤泥。
中途时不时“不小心”喝到一口水，真是令人感叹，水，就该是这样，纯净不含杂质，清甜透澈，好水！
邓蛟走出淋浴间，人肉眼可见轻飘飘不少。
外间有置衣架，她穿上上面放置的睡衣，转身正对上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黑发金眸，张开嘴一对尖牙，微凹的脸颊，深凹的眼窝，整个人苍白而精瘦。
怎么这么白？白的像死人。
一秒后，邓蛟想起来。
是哦，垃圾星没太阳。
她是一个十多年没晒过太阳的野人。
走出淋浴卫生间，一张放置着柔软枕头的单人床散发着勾人的气息。
邓蛟用手指戳了戳床，床垫瞬间下陷出一个小坑。
她忍受不了诱惑，即刻上床。
眼皮像被人缝上，不受控制地闭合。
邓蛟似乎整个人被温水包围，意识很快陷入黑暗。
——
垃圾星在地震。
垃圾星在地震？！！
邓蛟猛地起身睁眼，灿金的瞳孔缩小，飞速下床蹬上鞋。
不对，她已经离开垃圾星了。
兰珀呢？
贴着门，邓蛟尝试感受外面发生的事。
飞船不断震荡，与先前平稳无感的状态截然相反。
门倏地开启，露出兰珀面罩下一对肃然的眼睛。
她的双手在操纵台上形成了虚影，间隙间，见缝插针编辑着屏幕上的信息——
〖星盗来〗
星际大盗？
邓蛟绷紧全身肌肉，她手里空空荡荡，此时无比想抓住自己的长刀。
兰珀不知按了什么按钮，头顶的空间弹出一个包裹。
包裹表面印着面罩，火箭和降落伞的图案。
邓蛟打开包裹，利落穿戴好几样设备。
兰珀看向邓蛟，眼里是决绝。
〖去，那〗
她用眼神示意邓蛟站到指定的位置。
“你呢？你不走吗？”邓蛟用眼睛问她。
兰珀转头回到操纵台，避开了邓蛟的眼睛。
【你要，走，开，自动模式，我们，一起走】
邓蛟上前搭住兰珀的肩膀，将屏幕拉到她的面前。
应该是有自动模式的吧？邓蛟不清楚星际飞船的构造，她带着猜测输入，内心满怀苦涩。
她怎么，这么背？
吃垃圾十七年，吃的人都要变成垃圾了，好不容易终于不用吃垃圾，却没想到那是自己的最后一顿。
早知道，就让兰珀多拿点出来，她其实没吃饱。
兰珀在笑，她没有回答。
下一秒，飞船脚下的一个位置暴露出来，摇晃的船体使站着的邓蛟一个踉跄朝那个方向倒去。
邓蛟抓住兰珀的胳膊，她的两只手和钳子一样，硬生生把坐在固定驾驶位的兰珀拔了出来。
这劲大的超乎兰珀的预料，她只能慌张对飞船发布自动攻击命令，接着就被邓蛟抱着往下坠。
两个人掉落出飞船，离开那和几架星舰战斗下千疮百孔的“白鲸”，她们在茫茫的宇宙间就像是两粒尘埃。
邓蛟抱住兰珀，兰珀摸索着，抓住邓蛟身上便捷式发射器的操纵杆。
飞船和星盗们的星舰越驶越远，逐渐远离这片星系。
邓蛟看向兰珀操纵发射器前往的方向。
那是一圈碎石带围绕的星环，中间棕褐色的星球像一颗眼珠。
看起来，不是很远，但对她们来说，不近了——
兰珀看起来很不好，她看起来正在变色，变成不好的颜色。
这个时代的人类，或者说外星人，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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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能抵挡宇宙辐射，气压等吗？
邓蛟焦灼地望向那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星球，她怀着对兰珀的担忧，也不免担忧自己。
她的食物消化完了，身体泛起熟悉的饥饿感。
问题就在这，邓蛟不冷，不痛，呼吸正常。
她除了饿，一点不适都没有。
她是正常的吗？还是只是像兰珀一样的中老年人会不适？
身上的发射器看来能源还算充足，邓蛟默默祈祷，保佑她们顺利达到降落吧。
垃圾星还能吃垃圾，漂泊宇宙只能吃陨石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怀里的兰珀脸发青，邓蛟触摸到的肌肤全然一片冰凉。
嘶，兰珀失温严重。
绕过漂浮的碎石带，星球几乎占据了视线，这一面的它中间划过一道深色竖直的痕迹，简直像某种动物的竖瞳。
手上的操纵杆已经转交到邓蛟手里，她控制着发射器，以最大的速度往前冲。
近了，越来越近了。
某个瞬间，身体突破了一层膜，肌肉受到略紧的压力。
邓蛟单手裹住兰珀，感受着进入大气层后一瞬刺骨的温度和失重。
手上的操纵杆时灵时不灵，一会儿失重下坠，一会儿又提供并不稳定的速度。
发射器，如喝到最后还能掉出两滴的饮料瓶，告知操控者能源即将殆尽。
至少进来星球了。
邓蛟抱着不省人事的兰珀，神情安详。
周围忽地弥漫起一片透明的尘雾，呼吸间上涌腥甜。邓蛟似有所感，但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坠。
她用尽全力拉下降落伞的开启绳，随即眼前一黑。
这是哪儿？
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坐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灰绿色，毛糙，和兰珀一身海蓝色的高级定制完全不同。
左边的人肩上戴着一枚一颗星星的肩章，像是军人。
两人很温和，亲切地询问邓蛟什么。
嗯，听得出来很亲切，但听不懂。
邓蛟左顾右盼，四周环绕后目光定在右边人的上衣口袋里——那夹着一支笔。
她带着热切的目光，指了指那只笔。
“……？”右边的人疑惑地看了看口袋，随即恍然大悟地取出笔递给邓蛟，她还贴心地找出一张纸放在邓蛟面前。
邓蛟拿到纸笔，唰唰开写，于是没注意到两人对视一眼，一脸惋惜了然的表情。
“她是哑巴？”
“是啊，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未成年小哑巴。”
辖属于赛德斯军区的两人自认掌握了真相，眼神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怜惜。
邓蛟写完，将纸递给两人。
左边的人看完，说：“抱歉，我们发现你时，没有看见附近有人。”她的神情真挚歉疚，语气轻柔。
可惜，邓蛟耳朵里听到的是“&*%%，?%#%?），**=-?%##@@。”
邓蛟一脸不解的神情让左边的邦赛愣住，她和下属对视一眼，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这孩子，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聋人！
她早该看出来的。
联邦一级少尉邦赛维德里安的良心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