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城墙之上,夜风带着几分凉意。
守城小队长张三正靠在墙垛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去会周公。
他身边的几个兵痞更是没个正形,凑在一块,借着灯笼昏黄的光,正兴致高昂地斗蛐蛐。
“上!咬它!对!就这么咬!”
“去你的,我这‘黑将军’可是百战百胜!”
吆喝声,嬉笑声,混在夜风里,传不出多远。
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姓李,人还有些愣。
他眼尖,无意中往远处黑漆漆的天边一瞥,正好看见三道暗红色的流光划破夜空。
那三道光,像是从地狱里射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劲头。
小李脸都白了,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全立了起来。
他张大嘴巴,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嘶吼:“敌袭!有敌……”
“啪!”
一声脆响,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张三一巴掌。
张三被吵醒,满脸的不痛快,骂骂咧咧地开口:“敌袭你个头!大惊小怪的,嚷嚷什么?”
小李捂着后脑勺,急得快要哭出来,手指着流光飞来的方向:“队长,真的!你看!那东西……冲我们来了!”
张三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朝那边瞅了一眼,随即又把头靠回了墙垛上,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嘁,什么玩意儿。”他打了个哈欠,“咱们玄城,住的是谁?是玄神!天塌下来都有王爷顶着,你怕个球?”
他瞥了一眼还在发抖的小李,不耐烦地摆摆手。
“安安分分坐好,看戏就成了,别耽误老子睡觉。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睡觉。”
旁边斗蛐蛐的几个老兵也都笑了起来。
“新来的吧?胆子还没芝麻大。”
“习惯就好,在玄城当差,就是天底下最安逸的活计。”
“上次那六万大军,不也是放了个屁就没了?王爷都没挪窝呢。”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闲扯的这短短片刻,三支【碎星矢】,已经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可怕速度。
悄无声息地,精准地命中了城墙的不同位置。
山丘之上,破军、鬼影、毒手三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残忍而自得的笑意。
夜枭站在更高的山巅,夜风吹动他的黑袍,他仿佛已经听见了玄城子民在烈火中的哀嚎。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城墙崩塌,烟尘四起,那座安逸的城池化为一片火海的壮观场面。
然而,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发生。
死寂。
万籁俱寂。
取而代之的,是三声无比清脆,甚至有些悦耳的声响。
【叮!】
【叮!】
【叮!】
那声音,轻快,悠扬,像是有人拿了三颗小石子,不经意地敲了一下悬在古寺里的巨大铜钟。
声音清越,余音袅袅,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紧接着,在山丘上三名刺客,以及远处山巅夜枭那无法理解的注视下,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支足以洞穿山岳,破灭万法的【碎星矢】,在接触到城墙的刹那,箭头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诡异地,柔软地,弯曲了。
就像一根烧红的铁条,被硬生生拧成了麻花的样子。
箭矢上篆刻的那些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破法符文,在一瞬间光芒尽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为齑粉。
随即,整个坚硬的矢杆,从箭头开始,寸寸崩裂,碎成细小的颗粒。
最终,三支神兵利器,就这么化为了一捧普通的铁屑。
从那光滑如镜的城墙上,无力地,缓慢地滑落下来,混入了墙根的尘土里。
被击中的三处城墙,不要说裂痕,连一个白点,一丝划痕,一丁点碰撞的印记都没有留下。
仿佛刚才那三道毁天灭地的流光,只是三道无害的幻影。
整个夜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破军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雪冻住的瀑布,凝固在了脸上。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还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可整个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
毒手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鬼影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形,第一次出现了不该有的明显轮廓,因为他站得太直了。
“怎么……回事?”破军的声音干巴巴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使劲揉了揉,“我……射偏了?”
这不可能。
【射星弩】的准头,百里之内,指哪打哪。
“没有偏。”
鬼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它命中了。”
他的语调里,有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它……自己停下了。”
毒手向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除了那段平平无奇的城墙,什么都没有。
“幻术?”她喃喃自语,“是什么厉害的幻术,让我们都着了道?”
破军不信邪。
一股蛮横的怒气冲上头顶,他咆哮一声,从箱子里抓起第二支【碎星矢】,动作粗暴地按上弩机。
这一次,他将全身的气力都灌注进去,脖颈上青筋虬结,如同盘绕的恶蟒。
“我不信!”
【嗡——咻!】
第二支【碎星矢】带着比第一支更加狂暴的气势,呼啸而去。
结果,与前一次分毫不差。
【叮!】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箭矢在城墙前化为粉末,悠悠然飘落。
这一次,铁屑被风一吹,飘进了一旁的护城河里,连一圈最微小的涟漪都未能激起。
山丘上,彻底安静了。
破军呆呆地看着手中最后一支【碎星矢】,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
那重逾百斤的射星弩,此刻在他手中,却轻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敢再发射第三支了。
毒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那里藏着她精心调配的,能轻易毒杀一城生灵的各种剧毒。
若是将这些毒药投进那座城……
它们会不会,也变成无害的糖水?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控制不住地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远处的山巅,夜枭脸上的自负与冷酷,早已荡然无存。
他死死地看着那片平静得令人发指的城池。
那不是阵法。
任何阵法,在受到攻击时,必然会有能量的波动,有灵气的反馈。
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玄城的上空,就好像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绝对的“规矩”领域。
任何带有“攻击”和“破坏”意图的东西,都会被强行“抚平”、“劝退”,直至变得温顺无害。
一柄能射落星辰的神兵,竟会变成一片落叶。
这已经超出了“武学”与“阵法”的界限。
这……真的是“神”的居所?
夜枭感到自己的喉咙一阵发干。
他猛地转身,再也不看玄城一眼,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朝着与玄城截然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再不走,他怕自己也会变成一片落叶。
山丘上的三人见盟主遁走,哪里还敢有片刻迟疑。
破军丢下那沉重的射星弩,就像丢掉一块烫手的山芋。
三人各自施展身法,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色里。
城墙上,新兵小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见了流光,也听见了那三声“叮”。
然后……就没了?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队长张三。
张三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睡得更沉了,嘴里还嘟囔着梦话。
“别抢……那鸡腿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