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吞噬了山川与道路。
三道黑影,在边境线上的一处废弃驿站汇合,宛若从墨池里浮现的鬼魅。
“鬼影”从一棵枯树的阴影里走出,身上没有沾染半片叶子。
面色蜡黄的“毒手”掀开头上破旧的农妇头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她打了个哈欠,指甲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紫色。
“路上盘查的兵丁,蠢得像猪,一包蒙汗药就全都躺下了。”
最后一个身影落地,【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微颤。那人身形魁梧,背着一个与他体型相称的巨大金属箱,正是“破军”。
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啰嗦。早些办完事,早些拿钱。”
“鬼影”没有言语,只是指了指玄城的方向,身形便再次淡去,率先潜行。
“毒手”撇了撇嘴,跟在“破军”身后,一边走一边低语:“这一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什么玄神,什么城墙会发光,什么护城河里有精怪。我看那玄王爷,是把心思都花在编故事上了。”
破军扛着沉重的箱子,步履却很轻快,他哼了一声:“花里胡哨。再厉害的阵法,在【碎星矢】面前,都是纸糊的。”
“我倒盼着他真有点神仙手段,”毒手舔了舔嘴唇,“我新配的‘化神散’,还没在活人身上试过效果呢。”
他们很快便抵达了玄城外围的一处山丘。
一路畅通无阻,所谓的关卡、暗哨,在他们这等顶尖刺客面前,有如无物。
借着微弱的星光,三人俯瞰山下的玄城。
城墙低矮,布局寻常,巡逻的卫兵三三两两,步伐懈怠,甚至有人聚在一起说笑。
这便是传说中让六万大军灰飞烟灭的“神国”?
“毒手”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我看连三流的毛贼都防不住。”
“鬼影”的身影在暗处浮现,他指着远处灯火最明亮的一片建筑群:“那里,玄王府。”
破军不再多话,将背后的金属箱重重放下,打开。
箱内,一架通体漆黑,结构繁复狰狞的巨弩部件,在月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他熟练地将部件一一组装,片刻之后,一架足以让任何城防官噩梦的【射星弩】便架设完毕。
“毒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条锦盒,打开,三支乌黑的箭矢静静躺在其中。
箭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转着暗红色的光,一股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便是【碎星矢】。
破军取过一支,小心翼翼地装填上弩,粗壮的手臂拉开需要数个壮汉合力才能驱动的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将弩机对准了玄王府的方向,整个人与巨弩融为一体,稳如山岳。
另一座更高的山峰之巅,陨星盟主“夜枭”负手而立,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视线穿透黑暗,落在那三个正在准备的属下身上。
区区一个藩王,竟也敢妄称“神明”?
世人愚昧,总会被些许障眼法蒙蔽,进而夸大其词,以讹传讹。
今日,他陨星盟便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将这个刚刚升起的神话,连同那座城,一同射穿。
他很期待,当这价值连城的“碎星矢”洞穿王府,将那所谓的“玄神”钉死在卧榻之上时,皇帝王明澈会是何等愉悦的表情。
山丘上,“破军”完成了最后的瞄准。
他低吼一声,扣动了机括。
【嗡——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碎星矢】离弦而出。
箭矢周身的破法神文被尽数点亮,在空中拉出一道耀眼的暗红色光尾,撕裂了夜幕,携着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力,射向玄王府。
箭矢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的捕捉极限。
“毒手”和“鬼影”都凝神望着王府的方向,等待着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以及随之而起的冲天火光。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那支【碎星矢】即将越过王府外墙的瞬间,它那毁天灭地的气势,毫无征兆地消散了。
耀眼的暗红色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迅速黯淡下来。
撕裂空气的尖啸,也戛然而止。
那支凝聚了上古神文与天外陨铁之力的箭矢,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
然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失去了所有的锋芒,变成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铁条。
它软绵绵地,轻飘飘地,打着旋儿,朝着下方坠落。
【啪嗒。】
一声轻响,【碎星矢】掉落在王府花园外的草地上,连泥土都未曾溅起半分。
山丘上的三名刺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破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怎么回事?脱靶了?”
“鬼影”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不,没有脱靶。它……停下了。”
“毒手”的脸色变了,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凝重。“幻觉?还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阵法?”
破军不信邪,他怒吼一声,再次装填上一支【碎星矢】。
这一次,他将全身的气力都灌注其中。
“我不信!”
【嗡——咻!】
第二支【碎星矢】带着比第一支更加狂暴的气势,呼啸而去。
结果,一模一样。
箭矢在即将触及王府的刹那,所有的威能被瞬间“抹除”,然后如同一片无力的羽毛,悠悠然飘落。
这一次,它掉进了一旁的池塘里,连个水花都没能激起。
山丘上,死一般的寂静。
三名纵横天下,视王侯将相如无物的顶尖刺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力量。
任何阵法,在被触发或被攻击时,都会有能量波动,有灵气反应。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玄王府上空,就仿佛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深渊,一个绝对的“法则”领域。
任何带有“攻击性”和“破坏性”的东西,都会被强行“安抚”、“平息”,直至变得人畜无害。
破军呆呆地看着手中最后一支【碎星矢】,额头上满是冷汗。
那重逾百斤的射星弩,此刻在他手中,却轻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敢再发射了。
“毒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些能轻易毒杀一城生灵的剧毒,若是靠近那座王府,是不是也会变成……无害的糖水?
这个念头一出,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远处的山巅上,夜枭脸上的那抹自负与残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瞳孔紧缩,死死地看着那片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王府。
那不是阵法。
那是什么?
他一生杀人无数,破阵无数,见识过各种奇门遁甲,诡异武学,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如此不讲道理的景象。
一柄能射穿星辰的神兵,竟会变成一片落叶。
这已经超出了“武学”和“阵法”的范畴。
这……真的是“神”的领域?
夜枭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猛地转身,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朝着与玄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再不走,他怕自己也会变成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