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零拎着一袋新鲜水果站在小厦律所的玻璃门前。
沉甸甸的塑料袋在她手指上勒出几道红痕。
透过磨砂玻璃能隐约看见里面忙碌的人影。
打印机有节奏的"咔嗒"声隔着门缝传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柑橘和苹果的清香混着律所特有的墨水味钻入鼻腔。
凌零零刚要推门，忽然觉得右脸颊有些痒痒的，不由得抬起肩膀蹭了蹭。
"周主任，曹大姐。我来看你们啦。"
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律所前台的绿植比半年前她离职时茂盛了不少，
那盆龟背竹的叶片已经垂到了接待台上。
"哎呦，小凌回来了。"
曹芳从复印机旁直起身，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她快步走近时带起一阵风，办公桌上的便签纸轻轻飘动。
"这么客气干什么，人来了就行。上次我侄女学区房的事，我还没好好谢你呢，正好中午请你..."
曹芳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举起食指还微微颤动，眼睛瞪得溜圆。
"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
凌零零莫名其妙地抬手摸向脸颊，指尖所触及之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温度还明显高于周围。
她突然意识到从地铁站出来时就隐约感觉的脸部刺痛不是错觉。
心跳陡然加速，耳边血液奔涌的声音盖过了中央空调的嗡鸣。
她就近把水果袋往接待台一放，塑料袋与大理石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啊啊啊！我的脸！"
凌零零双手撑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台面上，对着镜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镜中的她脸颊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红色肿块，有些已经连成片，像是被毒蜂群袭击过。
更可怕的是，不看还好。
这一看，凌零零突然觉得整张脸越发的痒痒，感觉像有无数蚂蚁在皮肤下爬行。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迅速肿胀的眼皮，惊恐地发现右眼的视野正在变窄。
刚抬起手想抓挠，手腕就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别抓！抓破了要发炎的！"
曹芳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进来，此刻正像抓犯人一样扣住她的双腕。
这位年近五十的行政平时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力气。
凌零零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曹芳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在压出了一道凹痕。
"你这一看就是皮肤过敏，今天是不是涂了什么新东西？"
曹芳的声音在洗手间的回声里显得格外洪亮。
凌零零被这么一问，脑海中立刻闪过昨天的画面
——商场专柜刺眼的灯光下，那个柜姐看到她选这个面霜时，嘴角一撇，眼神还躲躲闪闪的。"这款是我们的新品，活性成分比较高..."
现在想来那语气分明藏着心虚。
更要命的是，脸上的瘙痒感正以惊人的速度升级。
凌零零感觉自己的面部皮肤正在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砰"地炸开。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里把那个美妆护肤品牌骂了八百遍。
洗手间的熏香混着曹芳身上些微的香水味道，让凌零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凌来了吗？正好，我还想告诉你个消息。"
周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低着头整理西装袖口，边走边说话。
"前段时间，大庇的旗舰店好像参与了什么黄牛抢车位，现在投诉率飙升，幻岩律所也跟着吃了挂落..."
"额..."他的话戛然而止。
凌零零移动视线，硬是通过狭窄的右眼视野，向镜子里看去。
就见到这位平日严肃的律所主任正僵在洗手间门口，嘴巴微微张开，眼镜也滑到了鼻尖。
他右手还停留在给左手的袖口处，两只手同时都在轻轻颤动。
凌零零的内心瞬间崩溃：啊啊啊！我的形象！！！完蛋了！！！。
社死归社死，此地不宜久留。
曹芳贡献的那管抗过敏药膏散发着刺鼻的薄荷味。
凌零零胡乱抹在脸上，冰凉的膏体接触到红肿皮肤时激起一阵刺痛。
"给，口罩。"周强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包未拆封的医用口罩，塑料包装上还印着律所的logo。凌零零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包装袋边缘，接过了口罩，小心翼翼地避开碰到周强的手指。
羽绒服帽子翻上来时蹭到发烫的耳廓，毛领围巾般裹住她半张脸。
她把自己裹成个密不透风的粽子，抓起包就往外冲，连告别的话都说得含糊不清。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
凌零零透过缝隙看到曹芳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周强抬起又放下的手。
手机叫车软件显示专车还有三分钟到达。
凌零零站在写字楼前的寒风中跺脚，每跺一下都感觉脸上的疹子在跟着跳动。
右眼的肿胀感越来越明显，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光晕。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稳，她拉开车门时差点被自己的围巾绊倒。
"麻烦开快点。"
凌零零闷声说，声音透过口罩和围巾二层防护，变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这个造型诡异的乘客，默默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车窗外的街景向后飞掠。
凌零零死死攥着安全带，感觉每个颠簸都让脸上的灼烧感更加鲜明。
当公寓楼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她的右眼已经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活像颗即将爆汁的水蜜桃。
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
凌零零踢掉鞋子直奔浴室，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舒服得让她打了个颤。
镜子里的人左眼写满绝望，右眼诠释着悲惨，整张脸像是被塞进蜂窝后又捞出来的失败品。
床垫承接住她瘫软的身体时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凌零零躺着，两手并用给吴大志发了请假消息。
消息言简意赅："护肤品过敏，请假一天"。
附赠一张打了马赛克的自拍——马赛克下若隐若现的红肿看起来像某种生化危机的剧照。
发完后，凌零零把手机扔到一边，刚想闭眼睡过去。
"等等！"
她突然诈尸般弹起来，差点撞到床头的木板。
凌零零光脚踩在地板上，从手提包翻出礼品卡——卡片背面印着品牌的服务电话。
电话接通时。
她打开声音外放，双手忙着用冰毛巾敷眼睛。
"喂，我要投诉面霜过敏......"
"尊敬的客户您好，请输入订单编号后按#号键。"机械女声甜美得令人牙酸。
凌零零手忙脚乱地翻找购物小票，冰毛巾"啪"地掉在地上。
但系统已经进入下一环节："查询产品信息请按1，投诉建议请按2......"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是场电子酷刑。
每个数字键都按得咬牙切齿，每句"请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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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让人血压飙升。
当机械音最后说出"感谢您的使用，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凌零零盯着自动挂断电话后返回主屏幕的手机，突然理解了电影里那些摔手机的桥段。
外面开始下雨，雨滴正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
她刚想再次和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较量一番，手机突然"叮"地跳出一条新消息。
「零零，现在方便电话不？」——刘琴。
刘琴？
凌零零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书架上。
书架第三层整齐排列着几本专业书籍和两本精装插画集。
这是刘琴第一次出版后送给她的，扉页上还留着龙飞凤舞的签名："给我最棒的零零"。
凌零零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按下回拨键，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喂，刘琴，找我有事吗？"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像是生怕刘琴透过电话，发现她现在的脸因为过敏肿得一塌糊涂。
电话那头传来刘琴有些局促的声音。
"零零，真不好意思，是这样哦..."
刘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犹豫。
"我有个同学，是我在申城上的绘画专业班的同学。"
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刘琴微微停顿了一下，突然加快了语速。
"她现在是一个美妆护肤品牌的销售。额，就是现在都卷嘛，上面就给她压了销售任务..."
凌零零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瓶今天刚开封的面霜上。
面霜的瓶身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冷光。
"...所以她组了个微信群，会有优惠信息和赠送小样之类的，你看方便让我把你拉进群吗？"
刘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像是挤出来的。
隔着电话，凌零零都能想象出刘琴此刻的样子
——一定是在用手指卷着发尾，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
"不行的话，也没关系的，打扰了。你忙吧。"
还没等凌零零开口，刘琴就急匆匆地说道。
随即电话"啪"地被挂断了。
"......"
凌零零无语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望着窗外的雨幕叹了口气。
雨点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她揉了揉发痒的脸颊，再次按下回拨键。
"我刚才想说，好的。"
电话一接通，凌零零就抢在刘琴说话之前开口。
"我买的面霜导致皮肤过敏了，正好可以看看你的同学卖的。"
"啊，太好了！"
刘琴的声音瞬间欢欣鼓舞，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见她拍桌子的声音。
"我这就拉你进微信群。"
凌零零转眼就看到手机上跳出一个新消息提醒。
她点开微信，一个群聊的邀请格外显眼。
点击进入后，是个十几人的微信群，群名是"XX美妆福利群"。
她点击微信聊天框右上方的"..."。
十几个微信昵称按顺序排列。
最上方群主的位置赫然显示着："XX美妆—卫织"。
凌零零猛地从床上坐直身体，不小心碰倒了床头的水杯。
"！"
这不还是让她皮肤过敏的那个牌子吗？
她盯着那个熟悉的logo，感觉脸上的红疹似乎更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