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零用肩膀顶开公寓门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窗外的梧桐树梢上。
她像只负重过度的蜗牛，背着鼓囊囊的书包艰难挪进玄关。
书包带深深勒进肩膀，在浅蓝色衬衫上压出两道明显的红痕，汗湿的后背布料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终于......"凌零零长舒一口气，把装满法考资料的纸箱"咚"地砸在木地板上。
纸箱落地时震开一角，露出里面《民法总论释义》烫金的书脊。
凌零零像被抽了骨头的鱼，整个人滑进懒人沙发里，发丝间还夹着从律所带回来的空调冷气。
陶瓷小猫从书包侧袋探出头，圆滚滚的脑袋在夕照下泛着细腻的釉光。
她伸手戳了戳小猫耳朵，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累死我了......"她伸长胳膊去够茶几上的玻璃杯，水珠在杯壁凝结成细密的小水珠。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手机就在牛仔裤口袋里"叮咚叮咚"地炸响起来。
凌零零手一抖，半杯水泼在衬衫下摆，深色的水渍立刻晕染开来。
"哎呀！"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水珠在屏幕上划出几道蜿蜒的轨迹。
曹大姐的微信头像——那朵饱和度极高的牡丹花正在疯狂跳动，花蕊部分还闪烁着"福"字金光。
「零零啊！我跟小芸说好了！下周一民法基础班给你留了位置！」
「这是她微信[名片]」
「最新版教材我让她直接寄到所里了！」
「加油啊！阿姨看好你！」
四条消息连珠炮似的砸过来，每条后面都跟着三四个放礼花的表情。
最新消息上方还飘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凌零零举着湿漉漉的手机愣在原地。
"这也太快了吧......"她扯了张纸巾擦拭手机，水渍在屏幕上晕开一片彩虹。
凌零零的指尖还没碰到那张微信名片，通知栏就弹出一条新消息：
【曹芸】请求添加您为朋友
验证信息简单得像份电报："小厦律所的凌零零？我是曹芸。"
凌零零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效率简直像是曹大姐踩着风火轮在办事。
她瞥见书桌上那盆绿萝，叶片边缘已经有些发皱——就像她此刻绷紧的神经。
戳下"通过验证"时，指甲在屏幕上留下道浅浅的划痕。
凌零零刚发完拱手作揖的表情包，掌心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
曹芸的回复像暴雨般倾泻而下：
「OK」
【文件：法考民法基础班课程表.pdf】
【文件：必读书目及章节标注.xlsx】
【文件：近五年考点分布图谱.jpg】
「这是模拟题链接[网页链接]」
「课前先把近五年的真题做一遍」
「重点看物权编和合同编司法解释」
消息提示音惊动了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远处的电线杆。
凌零零的瞳孔随着不断刷新的消息逐渐放大。
最后一条"记得买《命题人讲真题》最新版"跳出来时。
她突然觉得胃部抽搐起来，久违的考前焦虑像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内脏。
"这哪是基础班......"她对着陶瓷小猫喃喃自语，小猫在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根本是魔鬼特训营吧？"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条语音消息。
凌零零战战兢兢地点开，听筒里传出道温和的女声。
"我晚上六点后要辅导女儿功课，有问题尽量白天问。"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小孩背唐诗的清脆嗓音，语气比冷冰冰的文字柔和得多。
凌零零紧绷的肩膀刚放松下来，下条消息就让她的后背重新贴紧了沙发靠背。
「你刚毕业基础应该还在」
「先把这三套卷子做了[文件]」
「开课直接讲错题」
陶瓷小猫从书包里滚出来，"咔嗒"一声落在木地板上。
凌零零手忙脚乱地捡起陶瓷小猫，左看右看确认小猫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已经打好的"谢谢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恭恭敬敬回了个"是。"。
还顺手把小猫摆到窗台上，让它面朝墙壁思过。
西晒的阳光悄悄挪到了书桌上，照亮那摞刚从律所搬回来的旧教材。
最上面那本《民法总论》的书脊已经有些开线，扉页上还留着去年复习时用橙色荧光笔写的励志标语："逢考必过！"三个惊叹号力透纸背。
凌零零苦笑着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笔记间突然飘出张便签纸，像只轻盈的黄蝴蝶。
便签角落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圆眼睛弯成月牙。
凌零零捏着泛黄的纸片，突然笑出声来。
她把便签纸夹回书里，突然发现以前死活记不住的生效要件，现在看居然清晰得像写在手心里。
窗外最后一线阳光掠过陶瓷小猫的耳朵，在墙面上投下毛茸茸的光影。
凌零零抓起手机，对着小猫和教材拍了张照片发给曹大姐。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牡丹花头像秒回了个大拇指，后面跟着一排旋转的小太阳。
......
工作日的晨风裹挟着桂花香从窗缝钻进来时。
凌零零正把脸埋在薄棉被里装死。
手机闹钟第三次响起，她伸手去够，指尖触到有些凉意的屏幕，上面显示着"8:15"和"今日多云转阴，有时有雨，16-20℃"。
"牛马牛马..."
她嘟囔着把针织开衫裹紧，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时被冷得一哆嗦。
卫生间的镜面蒙着层水雾，凌零零胡乱抹开一块，看见自己眼底挂着两轮淡青色的月牙
——左边是周六连轴转的疲惫，右边是周日晚上复习的勋章。
陶瓷杯里的薄荷牙膏泛着冷光，阳台外的悬铃木飘下片枯叶，正巧落在凌零零摆在窗台的《民法总论》上。
她叼着牙刷去捡，发现叶脉的纹路像极了昨天她画的复习思维导图。
"叮——"手机在卧室炸响，惊得她差点把泡沫咽下去。
来电显示"吴大志"三个字欢快地跳动着。
"小凌，你还没到门店吧？"
吴大志的声音混着早高峰的汽车鸣笛声传来，凌零零一个激灵看向挂钟：8:40。
从她租住的公寓到锦绣门店，连走路到坐地铁差不多15分钟，当然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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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能赶上那个地铁的班次。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她精确到分钟的计算。
"呃呃，我快进地铁站了。"
她手忙脚乱地套上运动鞋，鞋跟"咔嗒"一声磕在门槛上。
"那就是还没到门店。"
吴大志的语调突然轻快起来，"今天别去门店坐班了，去XX小学那边踩踩学区房。"
凌零零正往包里塞雨伞的手顿住了，塑料伞面在帆布包口卡出一圈突兀的弧度。
"啊？"她的尾音像被抻长的橡皮筋，在有些凉意的空气里打了个转。
"学区房？她？未婚未育的新鲜大学应届毕业生？"
"记得拍周边配套。"
吴大志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孩子笑闹声打断，他又随便交待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凌零零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眨了眨眼。
"刚才那是......小孩的笑声？"她小声嘀咕着。
吴大志的电话挂得太突然，那句"等我回门店再说"的尾音里，确实夹杂着几声清脆的童音，像公寓附近小学放学时常听到的那种。
凌零零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座椅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四十几岁的男人..."她掰着手指算了算："要是毕业就结婚，现在孩子的确差不多该上小学了，是该考虑学区房了。"
凌零零在心里蛐蛐着吴大志，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
她操纵鼠标，点开了电脑的网页浏览器。
XX小学的官网加载出来时，凌零零差点被茶水呛到。
首页轮播图上金灿灿的升学率数字晃得人眼晕："全市TOP3重点初中录取率""连续五年蝉联数学竞赛冠军"。
凌零零滑动鼠标滚轮，招生简章里密密麻麻的入学条件。
"这不比法考还恐怖？"她脱口而出，赶紧捂住嘴。
学校介绍的网页上附加有几个视频。
凌零零的鼠标指针在网页上徘徊，最终点开了一个标着"校园生活"的视频。
扬声器里立刻响起欢快的放学铃声。
视频画面中，XX小学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瞬间涌出一片五彩斑斓的书包浪潮。
凌零零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子，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
那些书包大得夸张，在孩子们瘦小的背上显得格外突兀，活像一只只色彩鲜艳的乌龟壳。
她注意到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
粉色书包的肩带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肩膀，压得她走路时都微微前倾。
女孩的妈妈快步迎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卸下来甩到自己肩上，动作熟练得像是每天重复的仪式。
"天哪，这是把整个书桌都装进去了吗？"
凌零零小声嘀咕，眼睛追随着画面角落里一个拖着行李箱式背包的小男孩。
那个印着恐龙图案的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轮子在人行道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小男孩的爷爷弯腰想帮忙，却被他倔强地躲开，爷孙俩你争我抢的样子活像在演默剧。
凌零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仿佛那些沉重的书包已经变成了某种具象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