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宋锦棠口中呢喃，方才的顾虑全然打消，心中竟不免佩服起这青楼老板定下的规矩。
宋清序发出喟叹：“以金钱衡量真心，是否狭隘了些？若前来赎人的男子当真拿不出银钱，岂不是棒打鸳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柳眠画敛了几分笑意，应声接下：“二公子如此通透之人，也相信‘有情饮水饱’这话吗？”
“这……”
柳眠画继续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却也是必不可少之物，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过得更艰辛，再无钱财傍身，何以安身立命？”
宋锦棠听得眉头舒展，直直盯着柳眠画，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清醒之言。
她心中油然而生敬佩之情，忍不住插话道：“柳姑娘所言甚是，银钱虽不能代表真心，却能当作一杆秤，衡量感情的高低。”
“世人爱财，若是他连银子都不愿为你花，你在他心中，又能排到第几位？”
“没想到青阳公子能与眠画所想一致，真是有缘。”
宋锦棠灿然而笑，端起茶盏，以茶代酒，与柳眠画隔空相敬。
抿下一口茶，宋锦棠忽而侧头对着宋清序，道：“表哥，你觉得呢？”
“呃，我……”宋清序颇为尴尬，手中的扇子也忘了摇，不住地向谢云起使眼色。
救命啊兄弟！
宋锦棠看二公子挤眉弄眼，得意地勾起唇角，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谢云起。她也想知道，这位流连青楼的谢世子心中作何想法。
“我觉得青阳公子说得非常有道理。”谢云起无视宋清序求助的目光，双手轻抚，为宋锦棠拍手叫好，“字字珠玑，入木三分，发人深省。”
谢世子绝对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知识都抖弄了来，连用三个成语，表情看起来真诚至极。
但在宋锦棠看来，实在是浮夸造作，哗众取宠，虚伪可笑。
她僵着脸没有说话，除了“才华横溢”的谢世子满面春风，其余人都沉默不言，表情各异。
宋锦棠一向不善藏匿情绪，喜怒哀乐俱是表现在面上，就算此处没有镜子，她也能感知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的一声，楼下传来的声响打破了屏风内死寂的气氛。
众人默契看向一楼。
“两千两！”章秉文面红耳赤，双手狠狠砸在桌案，震得茶水四溅，“陆慕，我告诉你，今日小爷偏要搅了你的好事。”
“想抢本世子的东西，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陆慕温和的面容罕见现了怒色，他攥紧拳，咬牙道：“霜儿她不是谁的物品，她是她自己。”
“呵！大言不惭，嘴上说得深情，那你继续出钱啊，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你的深情多，还是我的银票多。”
章秉文轻蔑地笑着，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在众人—尤其是陆慕面前晃了一圈：“加上这些，三千两。”
陆慕轻呼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从怀中将剩余银票取出。
只剩下五百两。
陆家世代文人，家底并不富裕，虽有世袭的伯爵封号，却只是虚职，并无实权。况且文昌伯陆绩本就反对儿子与青楼女子来往，曾数次训斥，严令禁止。
自是一分钱也不会给陆慕。
林霜儿知晓他的境遇，只开口要了五百两赎身银。陆慕唯恐生变，暗地里替京中几位世家子弟代写文章课业，三个月攒了这两千两，这才赶来绮春坊赎人。
谁知，还是窜出个天杀的章秉文。
“怎么，陆公子拿不出钱了？”章秉文重新坐回座位，满面嘲讽，“不如你认输，我们看看霜儿姑娘会选择谁？”
他提高声音，对着纱帐的方向劝道：“霜儿姑娘，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连为你赎身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如跟了本世子，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陆慕默不作声，看了眼纱帐后的女子，抬手摸向腰间缀着的一枚玉佩。
那是陆家祖传的麒麟玉佩，通体雪白，玉质润泽，起码值两千两。
“谁说我——”
“不必了。”林霜儿的声音从纱帐后传出，打断了陆慕的话。
她盈盈起身，语气坚定：“我选陆公子。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选择陆公子，章世子，您的银两烦请收回。”
“林霜儿，你别给脸不要脸！”章秉文挥手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破口大骂，“本世子出价最高，你就是我的人，我的东西，我看谁敢抢！”
林霜儿的声音不卑不亢，轻飘飘从纱帐后传出：“我不是【东西】，更不是你的人。”
王管事眼观六路，慌忙上前说和：“章世子稍安勿躁，绮春坊的规矩……”
章秉文大手一挥：“狗屁规矩！在小爷这里，钱就是规矩，陆慕，你若是拿不出钱，不如将这小贱人卖给我，那三千两归你，哈哈哈……”
陆慕目眦欲裂，挥拳就要砸向那副丑恶嘴脸：“章秉文你浑蛋！”
王管事急忙上前拦阻，主家还在上头看着，事情若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岂不显得他这个管事无能。
“陆公子别冲动，这位小爷可不好惹……”
章秉文仗着安国公的宠爱，向来嚣张跋扈，此刻一脸鄙夷，威胁道：“陆慕，你敢和本世子过不去，就是和整个安国公府过不去。”
“章世子好大的威风，知道的当你是国公府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当朝太子！”
宋锦棠在楼上观察了半日，将陆慕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现下也信了此人真心不似作伪。
系统在她脑海中嘤嘤作响，预感好事将近，偏偏跳出来个作死的臭蟑螂。
敢破坏我的回家大计，那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哎呦我的亲表弟。”宋锦棠刚喊出这句话，便被宋清序捂着嘴按到了身边。
二公子贴着她的耳边，咬牙切齿：“消停点儿吧小祖宗。”
“表哥莫要拉我，想必你也看不惯这位章世子。”宋锦棠快速冲二哥眨了下左眼，继续向楼下发话。
“章世子，我借给陆公子一千五百两，加上之前的，便是三千五百两，现下陆公子赎金高于你，霜儿姑娘选择的也是陆公子，你还要在这当跳梁小丑吗？”
章秉文听到旁人议论纷纷，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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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宋锦棠一番话，先是给他扣上仗势欺人、无视法度的帽子，后面又嘲讽他自取其辱，他何曾如此被人怠慢过。
当下指着楼上发作：“你是何人，藏头藏尾不敢见人吗？想给别人出头，好啊，先将银子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宋锦棠瞪着那只蟑螂，将手径直伸向身后的宋清序。
片刻未听到动静，她无奈转身，晃了晃手，一脸无辜道：“表哥，你发什么呆，拿钱啊。”
不是宋锦棠自己不舍得出钱，实在是她捉襟见肘。
宋清宴衣裳首饰送了一大堆，可偏偏没给她银子。
相比宋清序满脸的苦涩，宋锦棠最先注意到的，是谢云起的忍俊不禁。
笑笑笑，整日不知道在笑什么。
“给你，我只有这五百两。”宋清序终是拗不过这位总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三妹，无奈又宠溺地将银票放在少女手中。
“那怎么办，还差一千两。”宋锦棠杏子般的眼睛轻眨，看得宋清序难以拒绝。
他伸手探向谢云起，只是还未开口，一叠银票便被端端正正放在了手中。
宋二公子脸色骤变，见了鬼般惊奇：“小云子，今日这么爽快！”
谢云起克制住与宋二斗嘴的冲动，颇有风度地轻摇折扇，道：“能帮上青阳公子，是在下的荣幸。”
柳眠画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宋清序则是侧身挡住了谢云起的视线，将银票拿给宋锦棠，口里嘟囔着“不安好心。”
“多谢世子。”宋锦棠爽快接过，隔着屏风朝楼下示意，“一千五百两，章世子要不要数一数？”
柳眠画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小厮前来，接过宋锦棠手中的银票，快步送到一楼，放在了陆慕身前的锦盒中。
陆慕虽不知此人身份，也不知因何助他，但眼下却是解了他燃眉之急，想着日后再寻机会感谢不迟。
当下抬首拱手抱拳：“公子仁义，此恩情，陆慕日后必报。”
章秉文此时手中拿不出银票，见宋锦棠坏了他的好事，气急败坏：“哪来的毛头小子，报上名来，本世子让你在盛京吃不了兜着走！”
“哼！”宋锦棠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轻点掌心，正要开口报上自己的身份，猛地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宋清序。
后者正抱臂歪头看她，桃花眼似笑非笑。
宋锦棠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错开二人目光。
系统告诉她，宋渊手握兵权，又是曾与圣上一同打下江山的结义兄弟，只因晟国从无异性封王先例，故此册封其为定北侯，乃是武将最高殊荣。
区区一个安国公世子，实在不足为俱。
宋锦棠本打算报出宋清序名号，打压一下臭蟑螂的嚣张气焰，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暴露了身份，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会连累二哥。
宋清序看着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蔫儿了气势，又好笑又无奈，正欲开口亮明身份为妹妹撑腰，不料被人抢先一步。
“本世子的人你也敢动？”谢云起声量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宋锦棠愣了一瞬，再回头时，那人已站在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