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总要在就寝前将医书细细温习一遍,那些记载着医术的手札常年被她压在枕下,沾染淡淡的沉水香。
洛晚在玉枕下发现了那本医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屋内的每一件陈设都是沈墨精心编织的清醒梦,固执地维系着沈夫人尚在人世的幻象。
当她确认医书真伪时,指尖突然一颤,每一页纸张上都用极淡的墨色勾勒着山水纹样。
乍一看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装饰,细观却能发现这些山水竟能连缀成一幅完整的画卷。
洛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不,这分明是一幅精密的地形图!
这是三国鼎立时期各方势力都在暗中争夺的天下舆图!前世江辞尘一统山河后,这舆图便成了寻常百姓游山玩水的指南,可眼下却是能左右战局的至宝。
医书不过是个幌子而已,那富商真正想要的,是这些看似随意的山水纹样中暗藏的玄机。
洛晚将医术藏在怀里,离开沈墨院子时,喜宴刚刚散场。
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我等你很久了,回家吗?”
忽地,她听见身后传来裴少川的声音。
烛火不如来时明亮,就在这宾客散去,一切归于平静之时,她还是能看见,那个少年永远会在人群尽头等她,像一盏不灭的灯。
出了沈府,裴少川望着她,轻声道:“不坐马车了,你陪我走走罢。”
洛晚也不问缘由,只是点头说好。
走在京师的长街上,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几分料峭。
入了夜的京师依旧热闹非凡,特别是如今初春,大地回暖,夜晚出游的人更多。
静静走了一段路,裴少川突然开口:“我要离开京师了。”
这个消息来的太快,快到洛晚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曾和裴少川提过,让他离开京师的建议,但那时的他完全没有过这个打算,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洛晚道:“为何突然想要离开京师了。”
裴少川诚实道:“我姑母从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病重。”他仰头望了望星空,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京师怕是要变天了,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尽早离开的好,我父亲已经在着手此事。听外来的商队说,在大洋彼岸,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我也想去看看。”
洛晚自从知道裴、顾两家有矛盾后,就一直担心新帝登基,顾家势大后会报复裴家,如今,裴家做了这个决定,选择远渡重洋,倒是最好的结局,她也可以松一口气。
因为,她不希望裴少川死。
她希望这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好好活着。
永远无畏,永远善良,永远意气风发。
终于,在洛晚盯着裴少川侧脸看了半晌后,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笑着问:“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但洛晚立刻意识到,是白日的事情引得裴少川问出这个问题。
遇到楚凛,她总是会失态,会做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说不清是什么感情,但绝对不是爱和喜欢。
是恨。
害她死去的人,她怎么会不恨。
洛晚道:“没有。”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江辞尘误会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洛晚全身血脉倒流,直逼大脑,耳边是嗡嗡的声音。
白日破屋里的记忆依然清晰,仿佛在眼前一遍遍播放。
她不理解,那样的眼神,怎么会出现江辞尘眼中。
顿了顿,洛晚问:“他说我有喜欢的人?”
裴少川道:“拜堂时你突然跑出去,我追出来时遇见了江辞尘,他拦着我,让我别去自取其辱,他说你追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
洛晚冷哼一声,让裴少川别来自取其辱,他自己倒是巴巴等着我。
洛晚道:“你别听他瞎说,我追的那人是我的仇人,可惜我没追上他,不然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裴少川笑道:“我不信他说的话,我只信你说的话。”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当然了!”
“我不是池绾绾。”
“我不在乎。”
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复述:“我不在乎。”
“无论是池绾绾,还是池早早,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在你回来之前,我总是向父亲抱怨,为什么要在我小时候给我订下婚约,我甚至都没见过她,人怎么能娶一个自己都没见过的人,我不明白。”
“后来你回来了,我翻墙头去见你,那天你穿着浅绿色的衣衫,笑着问我是‘翻墙路过?’,说我见色起意我也认了,因为我就是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但你好像总是淡淡的,对谁都很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你心里有一把锁,只有拥有钥匙的那个人才能打开,但那把钥匙在你自己手中,你谁也不给,攥得牢牢的。”
“直到你出手打顾司寒,我才发觉哪个是真正的你,我想了一夜,觉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心既然选择了你,我的理智也应该爱你。我只是好奇,你真的会喜欢一个人吗,你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起风了,带着丝丝凉意,檐下的灯笼被吹得摇曳,少年嘴角依旧含着笑意,但眸色却是晦暗不明。
洛晚动了动唇,裴少川如果见过前世的她,应该会笑她和自己傻得不相上下。
洛晚道:“你没有发觉吗?从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寻找徐宣,进入弘文馆,解除禁足,都是在利用你。”
裴少川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池绾绾,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利用我。我只知道,能帮到喜欢的姑娘,我很开心。”
夜风忽然大了,卷着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洛晚下意识想要拉紧上衣。在下一刻,带着体温的外氅轻轻裹住了她。
裴少川低头替她系紧颈间衣绳,轻声道:“三日后巳时,来渡口送我。”
他语气软的惊人,更像是恳求。
洛晚道:“你帮我那么多,我也总要帮帮你,你想要什么?”
她不喜欢欠人情,从一开始利用裴少川的时候,就决定要满足他一个愿望,原本是打算在自己离开京师之前和他说,只是没想到他竟比她快一步离开京师,那愿望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裴少川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再向你讨。”
夜雨声声,碾花入泥。
这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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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上一次失眠还是刚入京师的时候。
沈夫人的离世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心脏。
她侧过身子,一滴泪悄然划过鼻梁,沾湿枕头。终于在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强压的悲恸终于决堤,洛晚潸然泪下。
她原以为只要沈夫人尚在人世,永不相见也是好的,可如今连这点微末的念想都成了奢望,那个给过她最后温暖的女子,竟早已化作孤魂。
那是她心中仅存的,对人世的美好期望,但此刻随着她的离世消亡殆尽。
洛晚至今才明白,为什么在弘文馆第一次见沈之砚,他便如此痛快地收自己为学生,他是早就认出了她。
而她呢,是如何对沈之砚的?
她曾将剑架在沈之砚脖颈上,拿着沈夫人亲手给沈之砚绣的里衣,威胁沈墨。
第二日,棠梨被洛晚红肿的眼眶惊得手忙脚乱,急急忙忙问怎么了,又端来热水给洛晚洗漱。
“小姐该不会……”她欲言又止,“真的喜欢沈少师吧?”"
“胡说什么。”洛晚轻叩她额头。
棠梨撇撇嘴:“棠梨自己猜的,昨日沈少师结婚,拜堂的时候你突然跑出去,今早起来眼睛肿成这样,肯定是昨晚伤心哭了一夜。”
西院院内,棠梨年前移栽的花开得灿烂。
洛晚目光落在窗外,经夜雨洗礼的海棠反而开得更艳,花瓣上滚动的雨珠像谁未干的泪。
洛晚走到院内,看着那经过一夜春夜敲打,依旧屹立不倒的花,问道:“棠梨,沈之砚的母亲,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棠梨挠挠头:“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她很是轻描淡写地说:“听闻她早逝,便有点好奇。”
棠梨道:“她死得确实挺早的。”
洛晚手中的花轰然砸进地里。
棠梨没有察觉,继续道:“好像是死在了送沈公子去西凉的路上,据说是死在了云国疆土。”她叹了口气,“真是可怜,死在异国他乡,都无法落叶归根。”
“沈家主没有迎回沈夫人的遗体吗?”
“当年好像是没有,传言最初送丧的棺椁是空的,至于后来有没有找到沈夫人的遗体,我就不知道了。”
棠梨说完这番话,只见洛晚脸色苍白,她叫了几声小姐,都没有应答。
包括回屋之后,池明诗在院外挑衅,她自从听说太子殿下曾在诗武大会上撮合洛晚和江辞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隔三差五总要“路过”西院,给洛晚甩脸色,既嘲讽她也配拒绝江辞尘,又嘲讽她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这一次,她出言讽刺裴家将要离开京师,是为了甩开洛晚这个克母克弟的扫把星。
往日洛晚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让这位三小姐气鼓鼓的来,气鼓鼓的回去。
可今日却只是倚在窗边,任那些恶语传入西院,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失了魂般。
棠梨不能以下犯上顶撞小姐,在屋内气得直跺脚:“小姐,你看她!”
檐下风铃叮咚,惊起一树梨花,纷纷扬扬的花瓣里,洛晚忽然想起前世池府淹没火海那日,可没有这样好的春光。
洛晚淡声道:“且让她珍惜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