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一阵轻响忽而从窗棂处传来。
什么东西？
姜寓九蹙眉看去，静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推开一道小缝，就见一食指长短的傀儡竹节虫趴在下面。这傀儡竹节虫通体呈褐色，关节处以银丝衔接，身子诡异地向上翘起，背上背着一张半只手掌大小的纸条。
倒真是个十分精巧的小傀儡。
姜寓九扬眉拿起纸条，随后这傀儡竹节虫的身子便发出细小的“咔嚓”声，不消片刻，姜寓九就眼瞧着这小傀儡在她眼皮子底下化为了一堆木屑。
一阵夜风而过，木屑飘散。
姜寓九平静地合上窗，指尖不禁在纸张上摩挲了一下，细腻柔滑，是上好的云纹灵绢纸……她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寥寥写着三句话，
“明晚子时观雪堂西面梅林前相见，
必告知李师渊与曲不故处境，
切记，一人前来。”
“……”
“姐姐，信上写了什么？”一根冰丝发带松松垮垮地挂在怀光肩颈处，他泼墨般地乌发披散，懒懒地半趴在梨花木桌上，轻声问。
木桌上的烛火被他呼出的气流吹得轻轻一摇。
姜寓九看向烛火下歪歪缠缠的那只狐狸，抬脚走过去将手中的信自然地递给怀光。
“……”
一炷香前，怀光叩响了姜寓九的房门。
“姐姐，还未睡？”怀光背着月光，低头问姜寓九。
姜寓九侧过身：“进来说。”
怀光唇角轻扬，施施然走进屋内，看到梨花木桌上的传音石，问道：“可是与江岱真人通过话？”
“方才我传音于师尊，不知为何，师尊未应答，”姜寓九点点头，轻叹一声，眉头微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
怀光挑眉，坐下后不紧不慢道：“哦？被缠住了身？这么一看，也不知是意外事件还是有人刻意绊住了真人的脚。”
姜寓九闻言，眼底浮现些许思量：“若真是被绊住脚……”
话到一半，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梅拭雪和柳乘风之子，思绪被扯远，这个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乃至不知其姓名的人，身子骨到底弱到何种地步，方得需生魂树？
况且柳乘风的天资与根骨万里挑一，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梅掌门选中带回道隐派，更不会让他与独女结为道侣，接管掌门之位，加之姜寓九今日得见梅拭雪，观其身材虽纤细，气场却摄人，周身亦有大能的威压。
这两人的孩子，根骨却差得出奇，体质甚虚，自小灵丹珍品地灌着，才可活至成年。
诡异至极。
离谱至极。
“若真是被绊住脚，那这梅拭雪也算有点本事。”怀光支着下巴，慢悠悠补充。
姜寓九抿了一口茶，轻“唔”了一声，随后问：“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怀光歪头看着姜寓九昳丽的眉眼间凝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郁气，一双水墨极盛的眼眸正定定望住他，不必问就知她是在忧心李师渊与曲不故的处境。
怀光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姜寓九的眉心，随后缓而沉地揉了一下：“自然是来为姐姐分忧的。”说完，指尖顺着姜寓九的鼻梁而下，在快要触碰到她的唇时，又及时地撤走了。
姜寓九只觉眼前一暗，随后便是绮然的桃花香袭来，眉心连着心脏那一片，似被电了一瞬，又酥又麻，面前的人低低说了一句话，随后灼人的触觉自眉心蔓延至唇瓣，再一瞬，姜寓九眼前又亮了起来。
姜寓九的心无法抑制地又颤又重。
她看着怀光离得颇近的无辜却又藏着柔情的脸，暗道怀光近来的行为举止是愈发大胆了，可若是用嘴巴说出他哪儿大胆，教旁人听了，又会有几分乏味无趣。
毕竟，一触即无的亲昵，一搂即松的强势，一近又远的试探，此间拉扯的只有两个身处其中之人的心，在旁的人看来没有过分的不寻常，故而难以感同身受。
姜寓九蜷了蜷指尖，轻笑道：“怎么这么贴心。”
“知姐姐担忧李师叔和曲不故的安危，”怀光幽深的眼眸看着姜寓九，察觉到她适才有些不自然的小动作和走神，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但我想，梅拭雪此刻不会轻易对她们如何的。”
这个姜寓九自然是知晓的。
怀光又道：“若是姐姐觉得强行拖延下去对她们二人的处境不妙，亦可先借生魂树给梅拭雪一用……”
姜寓九挑眉看他，慢慢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方法。”
“梅拭雪说其子身体虚弱，且不说这么一个软弱无用的人是否能承受得住生魂树的滋养，”怀光嗓音低沉，神情颇为冷淡，似笑非笑，“若是当真有用，我可先试着留一抹妖力于其中，到时……”
到时哪怕梅拭雪翻脸不认人，也可重创她和她弱得可怜的孩儿。
这个法子姜寓九想到过，可生魂树毕竟是上古神树，如今又在须弥珠内得到好一番的滋养，神力大涨，寻常修士尚不可伤其分毫，更别说在其内留下灵力或者一抹神识。
怀光虽是妖帝，却也是妖，若他想要强行留下妖力，或许会成功，但于他自身的伤害是极大的。
姜寓九垂下眼眸，淡淡道：“此事还需再考虑。”
“姐姐可是担忧我的安危？”
这语气好似有几分欣喜。
“难道你自己不担忧自己的安危吗？”姜寓九抬眸反问。
怀光一怔，定定看着姜寓九，片刻后，低声一笑，语气颇乖：“我知道错了。”
姜寓九眯起眼睛看着怀光，并未应答。
怀光的心有些软，一想到姜寓九重视他担忧他，声音里更是带了些蜜，似嗔似怕道：“姐姐生我气了？”
姜寓九依旧是不说话。
“……别不理我，你一不理我，我心就疼。”怀光见姜寓九还是不说话，眼底的气定神闲终是散了，他小心翼翼试探着执起姜寓九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
怀光大部分时候并没有要顾惜自己身体的考虑，他妖力如此强悍，就算是重伤，也可迅速恢复，方才的提议在他眼里是颇为完美的。
姜寓九轻飘飘抽出自己手，轻嗤一声：“还没被神力所伤呢，心便疼了？若是被生魂树神力伤着了，可不得疼坏了。”
怀光瞬间想起上次在青丘泽他半真半假对姜寓九说自己心口疼的事。
没想到一次卖痴，竟给自己卖出一个坑来。
他叹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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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眼尾低垂：“是因为姐姐始终不理我，我心中难受，才疼的。”
“才两句话没回你，就算不理你了？”
“一句话没回我，我就要难受了。”
简直要被他带歪。
姜寓九慢条斯理道：“扯太远了，我们方才好像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
怀光顺势点点头：“在讨论生魂树的问题。”
“你的提议需要再商议。”
怀光黑眸中流转着幽邃的绿意，面上有一丝凌人的自傲：“姐姐，不妨让我试试。”
姜寓九闻言抬眸看他，见怀光神情自若，眸中是几乎冷酷的平静，只有唇角还勾着若有似无的安抚般的笑意，心中了然，没有再拒绝：“也好。”
说罢，就见怀光从怀中掏出一冰丝发带，姜寓九挑了挑眉，问道：“拿这个作何用。”
怀光噙着笑，没有解释，双手略显生疏地将发带覆上眉眼，此刻冰丝发带宛如一道将将融化的春水流过怀光的脸，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温顺极了。
“为何要如此？”
怀光忽而精准无误地捉住姜寓九手腕，摇了摇道：“生魂树的神光十分耀眼，我这样，说不定可以好些。”
他的解释有点像胡诌。
姜寓九有一瞬间觉得，怀光这样做说不定是在刻意引诱什么，毕竟他浑身唯一会流露出凶性和侵略的眼眸已然被发带覆盖住，此刻他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孱弱无助的狐狸精。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姜寓九否定，原因无他，真真是太过荒唐。
姜寓九静了一瞬，终是说：“能抵挡些神力对你的伤害，也好。”
话音刚落，她们二人还没进须弥珠，那只傀儡竹节虫便带着意味不明的纸条叩响了姜寓九的窗户。
怀光看完纸上的内容，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心中思忖是谁胆大包天地将这纸条大半夜送给姜寓九，随后他手指轻轻一捻，纸条便瞬间化为齑粉。
纸条毁了后，怀光好似才反应过来，慢悠悠问：“将它毁了，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姜寓九斜乜了他一眼：“若我说有大碍呢？”
“惯会逗我。”怀光眉眼一弯，轻声道。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放心，又问：“姐姐，你明晚不会去罢。”
姜寓九随意地拨了拨面前的乌发，随后倾身问：“我看起来很笨吗？”
“一点儿也不笨。”
姜寓九凑得更近了一些，似笑非笑道：“那你笨不笨？”
怀光一时间被问得愣住，旋即又笑开：“我也不去。”
最好是这样，大狐狸精。
姜寓九直起身子，自上而下看了怀光一眼，淡淡道：“进须弥珠内罢。”
“好。”
须弥珠内，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一棵生魂树矗立，如丝如缕的灵雾飘荡在周围。
怀光重新覆上发带，轻轻抬手释放出强悍妖力，让他和姜寓九皆有些意外的是，生魂树只在一开始颇为抗拒，放出悍然神力与怀光对抗，但只过了数息，生魂树不知为何，接受了怀光留下的妖力，并且没有将其抹出。
见此情形，姜寓九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低声道：“这倒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