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万千心绪在裴映脑海里来回翻涌,他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已经抽回手的、粉目圆睁地瞪着他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血还在墙壁上缓缓流动,但石盘未有丝毫动静,在此刻沉静的内室里,只听得沉璧的啜泣声。
沉璧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几乎想看也不看这些人,返头走掉。
为什么要突然割她!
就算、就算她做错了什么,或者曾经做错了什么,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啊!
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如履薄冰的沉璧只觉得巨大的委屈淹没了她,手掌上的刀口还在剧烈作痛,用刀的人一定下手很用力,沉璧的手一直血流不止。
连日以来的不安全感让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冲动,她抬头看了眼眼前表情几乎称得上是错愕的男子,含泪蹬了他一眼,推开周围的人就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云晦看着她跑远的身姿,脸上愣愣的,一时拿不定主意,问裴映道:
“大人,要追吗?”
裴映盯着墙上渗进去的血迹,和毫无动静的石壁,半晌才表情难看地带着云隐返回了。
顺着来时的路,裴映刚走出门口,就看见雪隐正拿着随身携带的纱布为她包扎。
雪隐高挑,穿着普通的紧身侍卫服站在马车前,一手撩开帘子,另一只手搭在沉璧的手上。
沉璧靠着车窗,泪眼盈盈地望着雪隐,嘴巴说个不停,时不时还嘶口气,不停地盯着自己的手。
她看上去气倒是消了一点,但脸上还是带着泪痕,啜啜泣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割了个手而已。
娇气。
裴映心里生出无限的烦躁,不知道是因为看见阳光下连带着皮肤一起发亮的眼泪,还是那隐约传来的噪音:
“他当时拿着匕首朝我捅了一刀……这可以告吗?我想报官……”
“好痛……我要是知道今天出门是这样,我就留在府里了……”
裴映感觉额角青筋都快跳出来了,报官?那恐怕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官都不敢受理你。
雪隐一边听着沉璧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在心里思考,她的血居然没用?那指挥使要把这人怎么办?
按照以往指挥使的风格,没有利用价值的俘虏都是直接杀了,一起烧掉,雪隐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忍心,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沉璧和大人之间的一些事,远远地躲在暗处观察过她。
她看上去不像心机深沉的人,时常可以看见她用完膳就坐在窗子旁边发呆,不然就拉着婢女们聊天。
虽然梅夫人再三下令不准对她透露什么,但是那些拨到她院子里伺|候的婢女还是对她交口称赞,例如家中有事就放她们假,让她们不用那么早来伺|候,甚至用膳被厨房的失误推迟也不生气,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
这样一个好姑娘,死了还怪可惜的。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是指挥使的命令她无法违背,既然如此,就给她最后的伤口绑一个漂亮的结,体体面面地走吧。
沉璧不知雪隐低垂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觉得委屈死了,看来自己不忠也不是没有原因,这样无缘无故就给自己夫人来一刀的男人,能是什么正常人吗?
也许自己也只是想逃离这样的变|态,才选择了另谋出路吧。
说起来,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失忆的原因也讳莫如深,每每自己问起来,都含糊过去,难不成自己失忆也是他导致的?家暴?怪不得什么都不对自己说,怕自己跑了吧。
和离是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不过,看这个夫君府邸这么大,出行有这么多随从,他不会是什么很有权有势的人吧?
那可坏了。
沉璧脸上还在忍不住啜泣,心里思绪万千。
等她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投下了一片阴影时,已经来不及躲回马车里了。
她没看懂雪隐离开时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多复杂,她只是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跟出来的男人的领子,然后唰一声放下帘子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沉璧坐在角落里,想着什么时候寻着机会就要去报官,马车一阵摇晃,那个男人上来了。
沉璧更紧地往马车角落里靠了,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男人上来之后,马车摇摇晃晃起步了,他半晌没说话,像是巡视了一圈,然后选择坐在了沉璧同侧的软榻上。
马车里十分沉寂,只听得见车外走动的人的声音,还有车轮的轱辘声。
离开时外面依旧是艳阳天,阳光顺着细碎的车窗帘子的缝隙投进来,裴映的脸在半明半暗中被光影切割,看不清表情。
他转着手中的扳指,眼神晦暗,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
“沉璧,抱歉,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沉璧在他开口的一瞬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但是她在听到这话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这么深的口子,是不经意就能划出来的吗?”
沉璧以为自己在很有气势地诘问这个男人,但在裴映眼里,眼前的人眼睛里还留着刚刚浸润的眼泪,她坐起来整个人也没裴映高,却虚张声势地、甚至要抬头看裴映,才能说完自己的话,包着纱布的手也不停颤|抖。
像极了曾经在狩猎中遇到的,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兔子,明明知道眼前是无情的猎人,却还是心存希冀向他求饶。
但裴映从不会为竖起的耳朵、颤|抖的皮毛而心软。
他从来都是高坐马上,俯视生灵,抬起箭,穿透猎物的喉咙。
此刻他看着沉璧,不知怎么倒生出一丝兴味,但随即这兴味被他压了下去,下一秒,他开口,仍然是那古井无波的口吻:
“刚刚我是想试试你的血能不能让那扇门打开,是我莽撞了,其实,我也试过了。”
他说着,捞起了自己的长袖,把自己左手的伤口展示给沉璧看。
“你不知道,这扇门对我们很重要,我们进去过的人试了个遍,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云晦,我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人,他也试过,不过是半月之前的事了,所以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
沉璧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其上确实包了一层纱布,可……这还是很奇怪。
“那你们就不知道谁的血才有用吗?而且……你们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沉璧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小,裴映听了之后,表情奇异,但他说道:
“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你不会不愿意。是我欠考虑了,沉璧。”
啊?
沉璧今天的心已经起起落落太多回,可是“凭我们的关系”这句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他们恩爱到可以不问自取?可是这个男人前几天还对她冷淡至极。沉璧觉得头痛了,只想赶紧离开有他在的地方,梳理清楚现在的状况。
于是沉璧没有接话,马车内恢复了寂静。
但这寂静没有维持太久,没过一会儿,马车突然急刹,外面一阵人仰马翻,马车夫“吁”的声音从前面隔着帘子传来。
沉璧正心不在焉,幸亏被裴映捞了一把,才没有一头冲向前面。
不过裴映捞了她之后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沉璧瞥了眼这个男人,掀开车窗帘子往外望。
原来是有人拦在了马车前。
骑马跟着的云晦已经上前去驱赶,那个人却卧在地上不走。
他看上去像是普通老百姓,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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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朴素倒也整洁,为什么要拦车?
“你们这些鹰犬、走狗!奸佞当道,坑害沈家,不得好死啊!”
那个地上卧着的人又开口道:
“还我儿子!你们这些小人!还我儿子……”
云晦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他抬眼向马车的方向望了望,却只见大人那边帘子紧闭,只有那个女人掀起帘子往这边看戏。
沉璧措不及防和那个叫云晦的对上视线,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血腥气,她紧盯着云晦,只见他手摸了摸后腰,但又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示意身边的手下,那两个手下得令,把那男人拖走了。
被拖走的男人同时被捂上了嘴,呜呜咽咽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周围的群众见状也缩了缩肩膀,不敢自讨晦气,纷纷散开了。
沉璧看着那个男人挣|扎着被拖进巷子,马车重新启步,但云晦留在了原地处理事务,坐在马车上的沉璧和他擦肩而过,沉璧伸着头往回望,直到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才放下帘子重新坐回了马车上。
那个男人还是坐在那里,这次他闭上了眼,仿佛刚刚的闹剧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习惯了似的。
沉璧心里思索着,没有再说话,马车终于一路平安回了府里。
*
云晦处理完了那个人,匆匆赶回府,刚到书房门口,梅夫人正指挥小厮端着撤下的托盘出来,听见他的脚步声,对他点头示意。
云晦于是知道大人在里面等他,加快了脚步进去。
裴映仍然坐在正中,看着桌案上的卷宗沉思。小厮接连退出,直到房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云晦才开口道:
“那男子我已经处理了。”
裴映的目光顺着桌案看向了半跪在地的云晦,没说话。
云晦心跳如擂鼓,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是吗?做的很好。”
云晦的心在听到此话之后才渐渐放下来,裴映示意他站起来回话,他拍了拍袍子,起身看着裴映道:
“那人也许是看到了我一个手下露出的绣春刀,才如此激动,当街拦车的。我审问过了,他儿子是当初沈自衷一案中被牵连的家仆,”云晦说到这里顿了顿,“司礼监那帮人下手没轻重,打死了好几个家仆,他儿子就在其中。”
“鹰犬,”裴映缓缓开口,重复了今日在街上的那个男子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是陛下的手和眼,沈自衷既然有罪,便是死有余辜。他儿子侍奉那样的人,沾上了这门官司,只能说运气不好,至于丢了命……”裴映不再说话。
云晦等了等,在满室檀香中又开口问道,“那沉璧姑娘的事怎么办?她真的不是少宫主?”
“她的血居然打不开那扇门……若不是情报有误,那她的确应该不是羽化宫的少宫主。”
云晦忍不住开口道,“那她的失忆还是装的吗?”
“但凡事都有万一,”裴映沉吟片刻,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一样,竟然嘴角笑了起来,云晦不惹人注意地抖了一下——以往只要看见指挥使脸上这个笑容,就意味着诏狱里的犯人又有新刑可以上了,而这些犯人也将绝对撑不住,一定会把知道的不知道的全吐露个干净。
“你再去审那些人,确保这个证词的真伪。”裴映把桌上摊着的卷宗丢给他,“至于这个沉璧的身份,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证实。”
云晦得令,利落躬身退出,没走几步,却听见背后裴映随口说道:
“叫你手下不用悄悄把他伪装成尸体带到城外乱葬岗了,直接放了吧。对了,出去的时候叫一下梅夫人,让她有空过来一趟。”
云晦僵了僵,接着云游天外一样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