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素日见惯了那些说话绕弯子的,今日见探春这般爽利,心里倒生出几分欣赏。她最烦人说话藏头露尾,探春这般开门见山,正合了她的脾性。
“好个三姑娘,”王熙凤暗想,“倒比那些暗地里算计的明白。”
王熙凤凤眼微挑,手中帕子轻轻一甩:“三姑娘莫恼,我多嘴问一句,三姑娘去林府是要做什么去?你知道的,贾府的女儿家娇贵,轻易不见人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贾探春眸光清亮,毫不避让地迎上凤姐探究的目光:"我要去见林姐姐。"
两人目光在咫尺之间相接,一个精明世故,一个清亮透彻,却在这一刻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了然,她们是同样的清醒之人。
王熙凤接过平儿递过来的银灰色大氅,将大氅抖开,亲自为贾探春披上:“那就一道走吧,三妹妹。”
贾探春的手灵巧地系上丝带:“多谢凤姐姐。”
不再是疏离的三姑娘和二嫂子,而是三妹妹和凤姐姐,这一番直来直往,反让两个聪明人之间生出几分难得的默契。
新雪满京都,初晴好天气, 马车出了荣国府,很快就到了林府,被人引着进了林府。
正堂里,范思辙正招呼着下人给林幼安她们上点心,梅花酥,梅花粥,梅酱糕,这可都是范思辙亲自盯着厨房做出来。
王熙凤和贾探春来时,碗中梅花粥还冒着热气,粉白的花瓣在米粥间若隐若现,清甜的香气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两人正欲行礼,却被林幼安挥手阻止了:“可巧,正做了新鲜的吃食,一块吃吧。”
立时就有下人引着凤姐在临窗的黄花梨木椅上落座,那椅上早铺了鹅羽软垫着还有人端了梅花粥,梅花酥,梅酱糕等点心奉上。
暖暖的梅花粥落到肚里,又看着林幼安和林黛玉的表情不似昨日,王熙凤和贾探春的心才慢慢定了下来,太好了,看起来她们只是单纯的烦贾母几人。
平儿呈上的礼单厚厚一沓,罗列着金银珠玉、玛瑙头面等各色珍玩,知道林黛玉素爱诗书,更特意备了数匣珍本古籍,不可谓不用心。
林幼安的手指微屈,不轻不重地敲在那份礼单上,仿佛是敲在王熙凤和贾探春的心上:“这份礼可是有点重啊,怕是不止为了赔礼而来吧。”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只有范思辙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昂?”
他是想讨好安安姐以令他哥来着,但这礼,实在算不上重吧?
“嗷。”这是被自己亲姐狠狠在桌底下踹了一脚的范思辙,范思辙虽然不是很懂现在是个什么章程,但是他姐的这一脚他熟啊,这一脚的意思就是他不配开口的意思。
范思辙低头,猛猛干饭,这梅花粥可真梅花粥啊,只要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有人出了洋相以后,王熙凤和贾探春心里也放松了许多,年纪较小的贾探春率先开口,她看向林黛玉的眼神满是崇拜:“我想向林姐姐学武。”
要不说贾探春和贾环是亲姐弟呢,至少在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情是相同的:好想追随林姐姐,成为和她一样的人,然后创死贾家所有人。
在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里,探春和贾环虽年纪尚小,却早已尝尽了庶出的苦涩,贾环被忽视,被嫌弃,而贾探春不得不去讨好自己的嫡母,以求在将来她能发发善心,给她一个合适的婚配。
贾探春何尝不知生母处境艰难?可她更明白,若与赵姨娘走得太近,只会连累自己在王夫人眼中的分量,也会让王夫人对赵姨娘越发看不顺眼,那不如乖顺些,那起子小人看她得脸,也不会太过为难赵姨娘。
闻听此言,沈幼安的眼珠子转了转,反正这红楼的剧情已经在水浒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眼瞅着林妹妹要变林教头了,不如干脆给林黛玉凑个一百零八将得了。
有了贾探春打头阵,王熙凤开口也简单了许多,她站起身来,郑重地对着林幼安一拜:“求郡主为我指点迷津,我愿为郡主鞍前马后。”
王熙凤昨日回去之后想了一夜,想贾府亏空的账册,想自己填进去的那些嫁妆,想花心滥情的贾琏,想被赶到荣国府东院的公公婆母,想那个好像永远不会懂事却受尽宠爱的贾宝玉,想这些年府上越来越少的访客,想只有虚爵连听政权利都没有的贾赦和在工部被边缘化的贾政。
这荣国府就像一株被蛀空的老树,外头看着枝繁叶茂,内里早烂透了,而她这只凤凰,竟傻傻地把自己的羽毛都拔下来,给这朽木装点门面。
最后她想通了,荣国府要完蛋了,她舅舅王子腾也要完蛋了,但是她还不想完蛋。
王熙凤这个问题也好解决,林幼安取出两本书,一本是本朝律法,一本是武功心法。
王熙凤接过两本书,她并不识得几个字,还是探春在她耳边小声的解释了她才明白。
王熙凤:“郡主的意思是要我文武双修,从中找到出路?还是说找到贾家漏洞,给他们一窝端了都给举报了?”
沈幼安微微一笑:“不,我的意思是, 旁人若是听不懂律法,你也可以略懂点拳脚。”
王熙凤:“昂?”
......
申时末,突然被‘委以重任’的贾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贾家,刚进门就被滑跪来告状的贾环撞了个满怀。
这一天又是站桩又是加班的贾政差点就被自己这个小儿子给撞倒了,踉跄着站稳身子才对着贾环骂到:“毛毛躁躁,你跑什么,带的人也不管你,哼,由你像野马一样。”
贾环没有一点前摇,张嘴就是告状:“昨日二哥哥得罪了来府上拜访的林姐姐和郡主,非要给林姐姐取字,林姐姐和郡主生了大气,将他好生打了一顿,太太不让告诉老爷,可儿子想着,这般大事若不禀明老爷,岂不成了欺瞒尊长?”
所以我特特来告诉老爷,老爷可千万不要放过那个贾宝玉。
这一天遭的罪可算是找着由头了,贾政怒喊一声荒唐大跨步就往荣禧堂而去。
贾环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慢悠悠往荣禧堂走,昨日听闻贾宝玉得罪了林姐姐他便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贾宝玉不好过。
一打听贾宝玉胆大包天还敢觊觎林姐姐,贾环发誓,只要他在贾家一日,就不会放弃折磨贾宝玉的。
骗你的,不在贾家也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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