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流徵重又低头检视了一遍自己今日所穿,确认搭配得宜,薄厚适中,才安心拿起一旁看到一半的话本子。
前些日子她穿了件蓝裙绿衫,被陈如言撞见,他弯着腰笑了半响,说她定是前些日子生病烧坏了脑子,才打扮得如此“别出心裁”。
她张口欲驳,却觉内心烦躁不已,狠狠瞪了陈如言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也觉自己常常心不在焉,思绪飘忽不定,可若问原因,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马车猛得停下,思考中的陈流徵身子不稳朝前一倒,双膝重重磕在马车底板上,疼痛瞬间袭来,她皱眉起身,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缃儿的声音隔着车帘都能听出怒气:“差点撞到孟府的马车!他们的车赶得飞快,横冲直撞,一点不肯让路!”
陈流徵揉着膝盖,平静道:“是哪个孟大人?若是姓孟的,就让他滚开,若是夫子,咱们便把马车让开些,请夫子先行。”
“好像是……小姐,孟大人……夫子过来了……”
“流徵,你我许久未见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流徵即刻掀帘下车:“是学生疏懒,许久未去拜见夫子了。”说着便示意车夫将马车退开,给孟府的车架让出道路。
孟冼精神尚好,眉宇间有些风霜,但那份儒雅清正的气质与陈流徵记忆中并无不同:“府中确有急事,车架匆忙,方才未曾避让,怕是让你伤着了。”
“夫子言重了,学生并未受伤。”
孟冼看着她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未尽之言:“好,好,流徵,无事便好,那改日……”话说一半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见孟冼登车,陈流徵退至路边,孟府的马车从她面前奔驰而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依稀可见其中所坐并非孟冼一人,还有一个模糊的,被抱在怀中的小小身影。
“好像看见了个小娃娃……”
缃儿下意识说道,然而话音刚落,便察觉到陈流徵面色不善,急忙住嘴,不敢再多言,招手呼唤刚退至巷道拐角处的自家车夫。
陈流徵提起裙摆上车,刚一掀帘,便发现昨日刚得的一套白瓷茶具全数碎了,大大小小的瓷片躺在车板上,看来是刚才马车急刹时随她一起摔到地上的。
她抬脚踢了踢碎片,不由得叹气,今日莫非诸事不宜?
等重新行驶的马车平稳停下,陈流徵探头出来,映入眼帘的不是皇宫的巍峨宫墙,而是瑞王府的朱漆大门,她疑惑喊道:“缃儿,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去皇宫么?怎地停在瑞王府了?”
缃儿放下手中锦盒,茫然回道:“小姐可是糊涂了?五皇子月前已被陛下正式册封为瑞王,早已迁出宫禁,如今自然是在瑞王府,咱们还去皇宫做什么?”
陈流徵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何时说过要去看谢映淮了?我是要去皇宫看以宁!”
“啊?”缃儿一愣,随即有些委屈地嘟囔:“可咱们往常进宫,十次有九次不都是去寻瑞王殿下的么?您这次只说‘去皇宫’,我们便以为……”
“以为什么?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陈流徵声音陡然拔高,愤愤甩下车帘,重新坐回车厢内。
湘儿的声音怯怯地从帘子缝隙传来:“那小姐你还特意吩咐备了这么多上好的药材,山参、灵芝……瑞王殿下缠绵病榻多时,我们自然以为您是专程来探病的……”
缃儿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陈流徵一下。
她是了解谢映淮的性子的,他那病,多半是因为先帝骤然驾崩,他哀痛过度,郁结于心所致,按理说,自己确实应该来看看他。
只是,因为先前那件事,他们已有许久未见。
可今日人都到了瑞王府门前,车马停驻,难道还要原封不动地掉头回去么?岂不是更显得刻意?
“小姐,那现在……”
缃儿话音未落便见车帘再次被撩开,陈流徵已然自己下了车,吩咐道:“拿进去。”
陈流徵想的是放下东西便走,最好连茶也不要喝一杯,然而她从瑞王府仆从言语间听出谢映淮这病好得并不顺利,反复发作,至今仍缠绵病榻,她离开的步伐不禁迟疑。
毕竟,她是看着谢映淮长大的,谢映淮病得如此沉重,她怎么能狠心不去看他?
她最终还是随着引路的侍女,去了谢映淮居住的院落。
房间内药味极重,层层叠叠的纱帐低垂,隐约可见床榻上一人安静躺着,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听得陈流徵心头一揪。
她放轻步子过去,目光穿过纱帐阻隔,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她心跳猛然一顿,谢映淮怎清减憔悴至此……
记忆中那张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庞,如今却是眼窝凹陷,唇色浅淡,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鲜活模样?
“映淮……”陈流徵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怎么会……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谢映淮缓缓睁眼,曾经亮如星子的眼眸,此刻黯淡无神,他费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阿姐,你来看我了……咳咳……”
陈流徵瞬间后悔,她该早些来看谢映淮的。
“当真是些庸医,连皇子的病都治不好!”
谢映淮喘息着艰难开口:“不过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罢了,没阿姐想得那么严重。”
他说着从锦被里伸出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陈流徵见状,心头酸涩更甚,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寒意一直蔓延到她心里,她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不想下一瞬间,她便觉被握住的那只手腕猛得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毫无防备,整个身子被拽得向前一倾,紧接着药香便扑面而来,天旋地转间,她尚来不及惊呼出声,后背已然陷入一片柔软。
她竟被谢映淮硬生生拽倒在宽大的床榻之上。
而方才那个还病得气息奄奄的人,此刻却矫健地一个翻身,稳稳地压在她身上,正带着得逞的笑意看着她。
“陈流徵,你竟然躲我那么久。”
语气里满是委屈,说完便微微侧头,惩罚般地轻轻啃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当真好狠的心。”
“你?”
陈流徵大脑一片空白,瞠目结舌地望着上方近在咫尺的谢映淮,这……这……他……他哪里还像一个生病的人……
直到她察觉腰带一松,指尖触及皮肤,她才猛然惊醒,立即抬手抵在谢映淮胸前,隔开二人距离:“你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了么?”
谢映淮却低笑一声,轻而易举捉住她推拒的手,强行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陈流徵指腹蹭到一层细腻的粉末,气得大喊:“好哇,谢映淮,你竟敢装病骗我!”说着用力挣扎,想要摆脱谢映淮的控制。
谢映淮却顺势将她手腕扣在枕边,一只手臂支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俯视着她:“不这样装一回,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躲着我,再也不见我了?”
这样充满侵略感又掌握主动权的姿态,却说着好像被欺负了的话。
陈流徵冷哼一声:“无赖。”便想要起身,不料被谢映淮更用力地按回软垫之中。
“无赖?明明那日是你主动的,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陈流徵,你敢说你忘了?”他俯下身逼近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控诉道:“那夜,你分明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你爱我’,说‘你离不开我’,怎么,醉话便不算数了?”
“你……你胡说什么……”陈流徵惊骇不已,自己竟说过这些话?她脑海中一片混乱,那日确实喝了太多酒,基本上什么也记不清了,她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没说过这些话。
毕竟意乱情迷时,她的嘴还是挺甜的。
往后真不能喝酒了,误事啊!
此刻这些话被谢映淮直白地说出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映淮这次再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见她面红耳赤,目光闪躲,他得寸进尺地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陈流徵,别躲了。”
温热的鼻息尽数洒在陈流徵颈间,使她浑身发软,连扭动的力气都弱了几分。
谢映淮低沉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她耳畔:“你看看我的心,好么?”
“你是我自小便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可那时,你眼里心里,早已装着别人……旁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只能在角落里看着。”
“可往事已成过去,从前的那些日子,无论你是把我当做不懂事的弟弟,还是可有可无的……我都接受,只要能陪在你身边。”
他抬起头,紧盯着陈流徵迷蒙的双眼:“但从今以后,陈流徵,别的身份我再也不认,我只想做你心里的那个人,唯一的一个。”
这番话在陈流徵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她曾有一朵人人称道的绚烂桃花,然后来才知,那朵花早已烂得不行了,她就此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对情爱避之不及,更不敢再轻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声音轻得更像在叹息:“你对我,是真心么?”
谢映淮毫不犹豫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掌心之下,是少年蓬勃有力的心脏在跳动,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要撞进她的手心。
“你看,它比真金还真。”
见她长久不应,谢映淮那点强装的硬气逐渐褪去,将脑袋重新埋回她颈间,鼻尖蹭着她胸前肌肤,撒娇耍赖道:“别犹豫了,试试嘛……就试试看……试试又不会吃亏……给我一个机会?”
试试……又不吃亏?
这怎地不是无赖的话语,却带着少年特有的赤诚,轻轻敲着陈流徵的心门。
她发现谢映淮的眼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灼热情意,她觉自己身体也逐渐热了起来。
那试试好了。
庭院里,日影西斜,缃儿直等了一个多时辰,腿脚都有些站得发麻,才终于看见自家小姐从瑞王殿下屋里出来。
只见陈流徵面色潮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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襟凌乱,步履匆匆,缃儿跟上前去,发现自家小姐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变得松散,几绺青丝垂下来,她目光随意一扫,下意识喊道:“小姐!您……您头上那支白玉昙花簪呢?怎么不见了?那可是您最喜欢的,平日从不轻易离身的呀!”
“是么?”陈流徵闻声,茫然向头上摸去,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眼神闪烁:“许是……方才走得急,掉在了路上,快回去吧,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回府晚了,祖父定要责问的。”
“是。”缃儿连忙应声,快步跟上。不过她内心仍觉疑惑,小姐今日真是奇怪,上次不过磕了这簪子的边角,便险些翻遍京城,非要找能修补无痕的工匠,这次簪子整个丢了,怎么如此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了?
是夜,清辉遍洒,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陈流徵独自立于廊下,指尖无意识抚过发间空空的位置。
那支不见的白玉昙花簪有些来头,就如她的“昙儿”之名。
孟齐光喜爱侍弄花草,孟府内有一花房,培育着不少珍奇花木,孟齐光在上面倾注了不少心血,闲暇时常在花房中流连,她曾赌气说这些花草才是孟齐光的心尖宠。
她有些记不清那是两人几岁时候发生的事,只记得也是一个月色溶溶的夜晚,孟齐光翻墙而来,落地时还不慎摔伤了腿。
她当时惊诧不已,不知孟齐光为何要深夜冒险前来。
却见孟齐光不顾腿上疼痛,小心翼翼从裹紧的披风里取出一物,捧至她面前,原是一株欲开的昙花。
世人皆道昙花一现,刹那芳华,极为难得,是为天赐,然而陈流徵却觉昙花盛开平平无奇,太素太淡,远不及少年狼狈翻墙,只为同她分享这片刻花开的心意来得动人。
昙儿之名便由此而来,他说是可遇不可求,从此便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独有的称呼。
后来某日逛街,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路边小摊上,瞥见了那支白玉昙花簪,簪子用料普通,雕工也算不上好,可那昙花含苞待放的姿态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个夜晚。
她没有犹豫便买了下来,几乎日日戴着。
只是后来,世事常常难以如人所愿。
“流徵……”
她出神间,头顶竟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她循声望去,竟见谢映淮不知何时蹲坐在墙头上,正垂眸含笑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在她惊呼间,谢映淮已轻巧地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庭院之中。
谢映淮几步便走到她面前,直白道出自己的心思:“我想你了。”
“怎地不走正门?”
谢映淮却不答话,只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低下头,温热的脸在她颈窝处蹭了又蹭:“我想快些见到你。”再抬头时,少年的眼眸里竟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声音不安:“我怕……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陈流徵心头一软,方才的惆怅被眼前人驱散得一干二净,她抬起手,紧紧回抱着他:“不会的,映淮,这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那就好。”
谢映淮长长呼了口气,好像真的刚放松一样。他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将白日里不见的那支白玉昙花簪重新插入陈流徵发中:“还有,你白天落下的东西,物归原主。”
陈流徵却不甚在意:“这簪子……我有许多,并非独此一支,你不必为了它特意跑一趟。”
“当真?”谢映淮松开怀抱,凝视着她,他怎会不知她过去几乎日日戴着这支簪子,视若珍宝。
“当真!”
两人又在月下依偎许久,谢映淮才离去。他并未选择从正门离开,而是同来时一般,利落翻身跃上墙头。
他站在高处,转身回望庭院中的陈流徵,月色衬得笑容格外明朗。
陈流徵不由得愣怔,这月下回眸的笑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谢映淮朝她挥手,用口型比着:“我明日再来。”
晚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乱了她的心。
或许,她心中的少年该换一人了。
陈流徵站了许久,才转身回房,不料刚一回头便见院门处的阴影里,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陈如言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几碟精致点心和一碗已不再冒热气的羹汤,显然已经在那站了有些时候。
他目光在陈流徵和墙头上来回扫视:“老头说你晚膳时心不在焉,担忧你没吃好,非逼着我给你送点夜食过来,没想到你……啧啧啧……我来得可真是时候……啧啧啧……”
陈流徵面颊一热,面对陈如言洞悉一切的言语,她头一次语塞,不知该如何应。
陈如言缓步走到院中石桌旁,将托盘放下,脸上调侃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陈流徵,你和映淮在一起了,你还记得他的身份么?”
“此事若是让长姐知晓,以她的脾气,定然不会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