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与前朝余孽。
匪夷所思,却是当下最合理的猜测。
林晚棠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心底涌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不管这天差地别的两者为何勾结到一起,反正是勾结了,若是被嘉顺帝知道……
一边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一边是想要他和他兄弟的命的人,如何抉择。
于公于私,想必都很难再继续袒护下去吧。
可她要怎么找到证据呢?
这不是当下能解决的,林晚棠快速收敛思绪,清凌凌的目光转头盯向卢照。
“我背后的人,封霁没告诉你?”卢照语气淡讽。
林晚棠知道是前朝余孽,但封霁并没说得很具体,比如是前朝的谁,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重要的是后半句。
偏偏旁边的人不知怎的,提一次封霁后仿佛过不去了,句句绕到他头上,比她还惦记似的。
又或者用吃醋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晚棠没什么耐心,反正她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你不想说便算了,这次你冒险帮我,只要你好好当你的官,我也不会将你与幕后之人的关联说出去,等安然离开,日后你我就……唔。”
“你生气了?”卢照一脸抱歉,眸间还闪过几丝慌乱,“抱歉,我只是不甘心……你别说日后不往来之类的话。”
林晚棠也说不了话,只能眼神示意他先松手。
卢照松开她,坐回一旁,姿态几乎要蜷缩起来。
“你祖母寿宴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已经彻底选了他是不是……”
林晚棠有些艰难地回想了一下,最近脑子里的事太多,等她反应过来卢照说的是什么,他又接着开口。
“他刚离京,你便紧跟着一声招呼不打地出了远门,我便忍不住多想,你是不是跟他去东如了,这么多日以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知道他们准备在你从东如去往西平途中暗杀你时,我终于确定了。”
“林晚棠,你是不是已经非他不可了?”
林晚棠瞧着他似乎很是伤神的模样,比起先前得知她“心悦”高淼时,想直接杀了高淼,如今的样子与前世的他相差更远了。
若非确定是同一个人,林晚棠大概也会忍不住为这样的卢照动容。
他在情之一事上,与朝堂上游刃有余的能臣相差迥异,没有沉着冷静,只有赤诚和些许的偏执,喜欢上一个人,便满脑子都是她的事,什么都敢说,敢问,唯独没敢对她做过丝毫僭越的事,反而听话,甚至为了她冒险冲动,反叛背后的势力,落得眼前这般下场,差点都活不成了,又尚未脱困,竟只顾着吃醋,乞怜。
白玉面具与冷白的面庞似乎融为一体,在火光的照耀下,莹润温泽,眸光却是黯然。
林晚棠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他们不可能。
卢照一定会追问,她要说出前世吗?
不说,又实在愧对他的心意。
她十分清楚,这次若不是他出现,这一关,她不会轻易过了,他回去还不知要面对幕后之人怎样的惩罚。
林晚棠过意不去。
“我永远不会非谁不可,”她道,看见卢照突然抬头看过来,又继续开口,“但你我之间,亦无可能。”
卢照眸光一变,“为什么?你既然不是非他不可,如今不选我,以后说不准……我说过我可以等,你就算不信,也无需说得这般果决。”
林晚棠听出他还是不放弃,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笔桃花债。
“先前我没有断然回绝你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全然信你,如今信了,自然不忍再叫你抱着希冀,做些我无法回报的事。”
“你不必想着回报,我知心意强求不来,你的心如今在别人身上,我不强求……”卢照发着烧,头脑有些昏沉,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索性靠着石壁闭上眼,一副要接着睡的样子。
林晚棠以为他难受极了,叹了口气,不再打搅,决定等他好些再说。
卢照这番不会轻易放弃的样子,更让她坚定了要说出来。
她的重生本是该保守的秘密,连家人尚不知道,但有些事情必须借此来解决,而听者又是她足以信任的人,说便说吧。
她也想知道卢照前世为何会选择那样一条路,说不定他如今正在摇摆,或者幕后之人正在逼他。
不知不觉中,林晚棠已经不觉得卢照本性便是那样狠厉无情。
若能知晓背后的原因,帮他一把,她也会安心许多。
逃亡将近两日,她也乏得很,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天亮,该趁机歇好才是。
本以为在这般简陋的境地中,天一亮自然会睡醒,然而林晚棠睁眼时,洞外亮得如同到了午时。
她朝外探头看了眼,太阳高高挂着,虽不至午时夸张,但离午时也差不了多少时辰了。
腰脊被硌得微微酸疼,脑子却有种休息够了的神清气爽。
洞内的火堆已经不知熄灭了多久,只余一堆冷灰,卢照不在。
这人身上还有伤,去哪了?
林晚棠走出洞外,在四周走动片刻,忽听见林间传来脚步声,踩着地上的草枝枯叶,慢慢走近,只有一个人的,但听起来有些沉。
她警惕隐藏起来,忽然又听见几声野鸡无力的嘶鸣,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往那边。”有人说话,是卢照的声音。
林晚棠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明明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又是在跟谁说话。
若是在之前,她少不了怀疑,他是不是引杀手过来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林晚棠直接朝声音走去,随即她看到少年身板的郁柒将比他高大的卢照打横抱着往山洞方向走,后者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拎着只半死不活的山鸡。
林晚棠:“……”
“林姐姐!”郁柒见到她,略显狼狈的面容难得生动活泼。
卢照却是微窘,让他放自己下来,对林晚棠道:“我本是出来走动一下,在附近看到这只鸡,便想抓它,没想到追得远了,还扯了伤口,还好见着了他。”
林晚棠闻言,看向他腹部,果然血又洇了出来。
就为了一只鸡。
……
林晚棠为卢照重新处理好伤口时,郁柒已经将那只肥硕的山鸡烤得滋啦冒油。
据他所说,昨夜被杀手甩开之后,因天黑看不清路,难以追踪她往哪边去了。
加上运气实在不佳,转悠许久,露天席地,还又遇上三个落单的杀手,才弄得现在这般狼狈样,活像山间野人。
不过三人半斤八两。
林晚棠已经不指望能遇到金霞和银霜了,心里盼着她们平安,能在南乡会合。
填饱了肚子,又找回了三匹马,唯一认得方向的卢照带着两人朝南乡的方向出山。
林晚棠和郁柒如今都有战力,且杀手中最厉害的都解决了,就算遇到些许漏网之鱼也不必惧怕。
顾着卢照的伤势,一行人走得不快,直至天黑才到了最近的南乡郡。
一行人先去了一趟医馆,给卢照看过伤,被告知至少静养两日,才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第二日,林晚棠依照与金霞银霜提前约好的时辰地点,让郁柒分别在巳时和申时,到南乡最大的寺庙门口守候,先后等来了银霜和金霞。
两人中,银霜身后不出所料的没什么追兵,那个厉害的领头人一开始却是往金霞的方向去的,金霞因此受了点轻伤。
林晚棠见到她们,心底的大石落了地,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路线。
卢照是借公干前来帮的她,他的伤两日不足以痊愈,她打算先把人送回上庸,再接着往西平走。
这场逃亡,她们算得上丢盔弃甲,许多东西都要重新采买置办。
在南乡的两日,林晚棠总是早出晚归,兴致勃勃到处逛街采买,金霞银霜来了后,更是甚少出现在卢照面前。
卢照更多的时候面对郁柒。
郁柒虽寡言少语,但性子单纯,在某些事上对卢照没多少防备,轻易就被套出话来。
整日形影不离,吃住都在一块……
这跟成了亲的夫妻有何区别?
这还不叫非他不可?
都这样了,回京之后怕是过不久就要大婚了吧。
卢照心底翻涌起密密麻麻的苦涩,要将他淹没,他闭上了眼。
郁柒呆呆地站在床边,他本是过来送些吃食,南乡好吃的东西不少,林晚棠总是空手出去又大包小包回来,再叫他带些过来。
他不知道为何,只是随意答了几句话,面前的人便一副苦楚难言的样子。
他说错什么了?
“卢大哥,还吃吗?”
“我有些头疼,你先出去吧。”
“那晚膳……”
“抱歉,我没胃口,想睡一觉。”
“哦。”郁柒茫然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林晚棠正好在隔壁的客房中,跟两个婢女有说有笑,郁柒敲门进去。
林晚棠见了他,便问:“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卢照的伤看着如何了?”
郁柒:“他说头疼,连待会儿的晚膳都没胃口。”
林晚棠不过随口一问,忙了一日,本也打算待会儿去看看卢照,确认他明日能否启程,听郁柒这么一说,立即起身去了隔壁。
她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不至于郁柒刚出来他就睡着了吧,还是昏过去了?
门没有从里面带上,她轻而易举推开,走进房间。
卢照似乎才有所发觉,翻了个身看见是林晚棠,忙坐起来。
“听闻你不适,可要请大夫?”林晚棠关切问。
“……不用。”卢照面容微垂,摇了摇头。
见他姿态躲闪,林晚棠在床榻前半蹲下,双臂交叠在边缘,仰头看他正面。
认识了两世,她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与她恨的人像了五六成,前世又那样惹她厌憎,可如今却讨厌不起来。
从前不同他说开,断他念想,是因为不够信任。
可若他这一世从一而终,皆是真心待她,便是她做得不对。
这两日她刻意少出现,又留下郁柒,便料到以他的性子,会忍不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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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瞧他眼底的黯然比先前更甚,眼角微红,透着血丝,林晚棠便知,他从郁柒口中知道了。
她私心之下,不愿太决绝地将他推远。
从一开始纵容他接近,她便有自己的目的——阻止他变成前世那般的奸臣。
此目的与阻止封霁被刺杀不同,不是非完成不可。
她早早便想着,若卢照无可救药自甘堕落,她自然不会多费力气,只会想方设法杀了他,像要除掉封琰那样。
可卢照不是那样的人,甚至肯为了她倒戈。
她想留住他,更想让他避开前世的路。
可她突然又想到,卢照知道她与封霁的事后,会不会主动与她反目?
极有可能。
这是人之常情。
此刻他已经不想理她了,不是吗?
林晚棠想到这,忍不住酸了鼻子。
她下意识低下头去,轻轻吸了一下。
卢照兀自沉郁,不想说话,却还是偷偷分神在她身上,这一声极轻的吸鼻子,顿时让他慌了神。
“你……怎么了?”他朝她伸出手,又停在半空。
林晚棠不想在他面前哭,这会让她更显卑劣。
然而她忍不住。
他可以做任何选择,却被她半路掳了心,拐至她想让他走的道路上,给不了他想要的,还不想放人。
甚至还曾自以为是在帮他。
能走正道固然是好事,可若是他生来就不能走,或是有必须与她之立场对立的缘由呢?
她便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比如这一次,杀手想连他一起除掉。
林晚棠将脸埋在臂弯,衣袖渐湿,忽觉一只手轻抚她头顶。
卢照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以为我会远离你,还是觉得对不住我?”
“前者你应当没那么在意才是,后者更无从说起,但我实在猜不出别的了。”
自诩最擅洞察人心如他,在林晚棠面前总是会变得昏头昏脑。
然而林晚棠突然抬起脸,泪眼朦胧道:“都有!怎么办啊……”
卢照看着她,只觉心神一震,一时愣了。
林晚棠不吐不快,“我简直自私又贪心,明明一开始在冀州时,就注定要敌对,明明早已自知不可能回报你的心意,却还是想利用你,改变你。”
“我起初还防备你,原来该你防备我才是!”
“你为我倒戈,引得那杀手连你都对付,我还另有所属,属意之人亦是你敌对之人,都这样了,我还想着要你继续做我和哥哥的好友,不舍得你就此远离,我真是这也要那也要,恬不知耻……”
林晚棠边说边哭,抽抽搭搭喘不匀气,却还要说。
“我其实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与你有关,憋在心底许久了,这个秘密,是我这般待你的缘由,今日我要说给你听,你听了后,会明白许多,我……亦能减轻一些愧疚。”
“我要说的,或许违背常理,但我信你能分辨真假。”
卢照抬手轻拭她眼角的泪,温和地与她对视。
林晚棠将前世她所认识的那个卢照,从听闻他这个人,到在宫闱里遇见他,一个阴鸷无情的奸臣,隔着无数流光,让人既陌生又熟悉。
林晚棠以为自己会真切地记上很久,述之于口时才发觉记忆中那个让她厌恶忌恨的人,早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卢照。
而卢照则是从她的言语中,看到了熟悉的,藏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如恶魔一般。
重活一世这种事,虽闻所未闻,但正如她所说,是真是假他确实能分辨。
即使他不愿相信,他曾带给她那般刻骨铭心的惨痛。
重生将近一年,林晚棠忆起前世种种,又想到如今尚未彻底解决的困境,仿佛仍身在厄运的牢笼,从来未曾挣脱过。
言毕,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好似寒气从脚底蔓延而上,袭遍全身。
下一瞬,她落入了一个怀抱,宽阔而温暖。
“晚棠,你没有错,这不是自私,而自私也没什么不好。”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对那个我,厌恶,憎恨,其实也害怕吧,可你在我刻意接近你时,你没有拒绝,反而勇敢地企图改变我,还让我有了这辈子第一个、第二个朋友,我从前从没有过。”
“你这么做,从来不止是为了自己,谈何自私,你一定还想过,改变我是为我好,所以才坚定地去做,只是这次的事吓着你了。”
“我确实有诸多身不由己,但也不至于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你好奇我前世为何会那样,我也好奇,我会找到答案。”
“只是,若那个答案是我不能承受,或无法解决的,我可以找你帮我吗?”
林晚棠紧紧回抱他,没有丝毫犹疑:“可以的,照之兄。”
她怎会听不出来,这人洞察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最想做的事。
所以才句句说到她心坎上,哄着她。
她不清楚卢照面对的处境,也自知不该问,但只要他答应她,不会轻易重蹈前世覆辙,会找她帮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