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看向封霁时，他不知是正好，还是一直在冷冷盯着她，吓得她立即又转回了头，没敢再往后看。
直到两刻钟过去，戏台上第一场戏结束，她才发现封霁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卢照倒是还在，林晚棠扭头打招呼：“照之兄怎么也来了，今日真热闹。”
“过来看看，”卢照没说什么，却淡淡扫了不远处的高淼一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轻蔑，“不过也该回衙门了，公事繁忙。”
不小心听懂了的林晚棠目光闪烁，“哦，那你慢走。”
卢照看她的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长。
封霁和卢照两人都走了，林晚棠这才觉得气氛松动起来，同时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们二人眼里，她看上高淼，或许是该去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希望他们看不出端倪，若是知道她喜欢高淼是装的，卢照对她一向没脾气，或是喜欢憋着，封霁却没那么好应对。
戏台上停了半刻，很快又开始第二场。
封霁不在，不止林晚棠觉得松快了，四周三三两两凑作一团的低语声也多了起来，听戏只是消遣，聚在一块，自然少不了喝茶说话。
温芙儿凑过来低声道：“我瞧着卢公子应该是对你有意，你不会半点没感觉吧，他不比高公子好多了？你这回叫我实在不解。”
旁边的秦沛霜亦听见了，惊讶道：“竟有此事，我怎么没瞧出来？”
“你瞧不出来不是正常得很？”温芙儿打趣地看了她一眼，又对林晚棠道：“你才不可能看不出来。”
林晚棠本想学秦沛霜的样子搪塞过去，却被温芙儿提前提防了，她知道高淼不好，即使装得道貌岸然，也比卢照差上些许，没办法违心地夸赞。
她叹气道：“你就当我眼瞎吧。”
温芙儿好笑地看着她：“你这副样子，倒好像我非要逼你说出些子丑寅卯来。”
“……”林晚棠反应过来又叹气，她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温芙儿柔声道：“算了，我也不是问出来为难你的，你觉得苦恼，说明心中也不确定，还有三个月，若想清楚，该反悔便反悔，可别为了一时面子，耽误终身。”
她说得恳切，林晚棠莫名听进了心里，后知后觉自重生后，她一直以无所谓的态度看待终身大事，好像余生跟谁过都无所谓，等高淼死了，也还是继续寻一个平庸之人，仅仅为了求一个安稳。
若她当真无欲无求，这样确实好。
可她如今怕是做不到无欲无求了，再这般将就，将来必定抱憾，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这种活法不像自己，没意思极了。
她从来都不是保守、畏缩之人，本该看上了就要得到，就算可能失去，也要得到过。
此番醒悟过来，她又苦恼，今日所做之事，会不会把人推太远了？
罢了，在利用完高淼之前，此事多想也无用。
林晚棠刚说服自己不必在意，回府路上就被一个意想不到但认识的人拦了马车。
从高府出来时日头西斜，但离天黑还早着，林晚棠与好友在外面玩了玩，才各自归家，此时马车还在闹市，正慢悠悠经过一家茶轩，景初仿佛凭空出现，突然拦下了马车。
“郡主，殿下请你上去叙话。”景初直接对马车内道。
林晚棠犹豫片刻，下了车，跟他往茶轩里走。
到了楼上包间，景初在门口驻足，只请林晚棠进去。
林晚棠又回想了下今日之事，在门口突然打起了退堂鼓，脚步顿了顿。
“愣着做什么，怕进来被我吃了不成？”包间里传出封霁的声音，似乎没有预想中生气，但也跟温和不沾边。
林晚棠心想，反正这里又没外人，她似乎也不必太给他面子，于是站在门口向里道：“自然是怕的，你要说什么，不妨就这样说，我也能听见。”
里面传出一声凉飕飕的笑，很快封霁出现在包间门口，面无表情拽着她手腕进去。
包间门被在外面守着的景初关上。
林晚棠瞬间心惊胆战，这里若发生了什么，她叫破天也没人能进来吧。
封霁察觉到她手腕脉搏剧烈，再看她神情，瞬间松开了她的手，坐下后挑眉看着她道：“你在怕什么？”
林晚棠目光闪避，学他的样子在另一把椅子坐下，强装镇定道：“我能怕什么呢？”
“做了亏心事，总会怕点什么。”封霁不客气道，却为她斟了一杯茶。
林晚棠看了一眼茶，没动，道：“你若是不先夜闯国公府，这也不算什么亏心事，说到底，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若没有那晚的事，林晚棠就不会知道封霁对她的心意，今日当众胡诌，让旁人以为他是把她当侄女，就算不得故意让他不快。
相反，她如今与人定了口头婚约，再这样一说，别人见她与封霁亲近，便不会想歪了，在背后闲言碎语。
她多机智！
林晚棠想到这，瞬间底气就足了，神情隐隐骄傲。
封霁：“……”
她在他面前，心思都写在脸上，并不难猜。
他原本也想在旁人面前与她避嫌，这下经她这么谣传，其实更方便他接近她，只是日后要在一起，少不了面对与伦理有关的阻挠。
罢了，这些事可以等解决闻纲以后再议，当务之急，先让她认清高淼，认清跟高淼在一起的后果。
“不说这个了，我叫你来，是另有正事。”
林晚棠见他神色平和，便知方才在高府的事算是翻篇了，在他面前又从容了起来，看看眼前他亲手斟的茶，道：“没下药吧？”
封霁额角青筋抽动，咬牙道：“你想吃我也可以下。”
林晚棠撩了下虎须，不敢再得寸进尺，正好口渴了，把茶喝了。
封霁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如今对高淼昏头到了何种地步，但我知道你厌恶太子。”
林晚棠一愣，并非讶异于他看出来了，而是讶异于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明明之前劝她在封琰面前隐忍时，他恨铁不成钢，无法理解她。
“嗯，我是很讨厌他，他可是你亲侄儿，你难道不会因为我讨厌他，就……”
“不会，”封霁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他做过什么，不会逼你原谅，也不会再让你隐忍，更不会因此对你心怀芥蒂，你还可以因为他做的事怪罪于我，确实是我没教好他。”
林晚棠心里却在想，他若是知道她的不隐忍，会做出什么事，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封霁见她沉默，只是轻叹了口气，不再就此多说，而是道：“你厌恶太子，心悦高淼，但你可知在朝中，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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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如今已是太子的马前卒，万事皆听太子的？”
林晚棠又是一愣，随即道：“朝中之事，与我无关。”
封霁皱眉看她，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难道她早就知道？
可她若知道，怎么能忍？
“你甘心？”他缓慢而郑重地问。
“我是太子皇叔，太子尚且要敬重我，你都想与我两清，如今却能容忍厌恶之人身边的一条狗，我不知你是怎么看上高淼的，但你若执意嫁给他，这跟重新让自己受制于太子有什么分别？会有什么后果，不需要我一一明说，你自己也该能想清楚才是。”
林晚棠难以反驳，封霁太了解她了。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似要看透她心中真正所想。
林晚棠背上出了些汗，嗫嚅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在骗我呢，如今也不确定，我觉得高淼不是那般奴颜婢膝的人……”
她此话出口，茶室里便陷入了死寂，封霁冷冷看着她，似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咬牙道：“林晚棠，你如今是被高淼彻底迷昏了头，连我的话也不信了？我何曾骗过人，你问问满朝文武，问问我带过的兵，我骗过人？”
靖王殿下确实有些美誉，且他身处如今的地位，说出口的话，与天子一言九鼎差不了多少。
林晚棠心虚地继续掰扯：“就……你当初说，你对我没有那种心思，就是你去国公府找我哥哥那次……这难道不是骗、骗我？”
其实他当初说的是“你不会以为我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严格来说不算骗，只能说是狡诈地隐瞒。
封霁看着她，又是半晌沉默后，没脾气道：“你真厉害，监察御史该叫你来当才是。”
“……我倒是想呢。”林晚棠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你真心觉得我在骗你，不是故意气我？”封霁又问，“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林晚棠默默叹了口气，抬眼看他：“你对我有意，一直想拆散我跟别人，所以骗我，十分……合情合理。”
封霁闭了闭眼，胸膛猛烈起伏，随即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出门时连景初也不叫，径直离开了。
景初看了眼呆在原处的林晚棠，连忙追上去。
人都走了，林晚棠这才瘫倒在椅子上，肚子喝了几杯茶水缓缓。
他似乎经常被她气到，林晚棠承认自己有时候是挺气人的，家里谁没被她气过，但是把封霁气得一走了之，除了上次要跟他说要两清，便是这次了。
但两次又不一样。
上次她想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故意刺他，这次她却不是故意的。
她蔫了吧唧地回到府中，叫府医抓了些平心静气安神养心的药，便往林世松的院子去。
此时已经是黄昏，林世松早就从衙门回来了，先是见她无精打采，不由得关心道：“你今日不是去听戏吗，怎么回来就这般，玩得不开心？被欺负了？”
林晚棠把包好的几剂药给他，垂头丧气道：“拜托哥哥，明日若在衙门见着靖王殿下，把这些给他。”
“这是什么药？”林世松看不懂方子，倒觉她这样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过不去，于是惊讶问：“殿下受伤了？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