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焱身下艰难爬出,葛青萝这才发现,他挡住的不仅是爆炸,还有旁边房屋倒塌时砸下的几根燃烧木梁,整个背后血肉模糊。
顾不得灼热,葛青萝赶紧挪开木梁,扑灭他身上的火,将人扶靠在自己膝头:“石焱?你醒醒!”
鲜红血液从他口鼻蜿蜒而下,在她浅色的衣物上浸染出大片血色,触目惊心,石焱眉眼紧蹙,微微动唇,费力从喉中挤出一丝声音:“……快……走……”
接着,便没了动静。
葛青萝慌忙探了探他鼻息,还有微弱气息,但人已经失去意识。
喉中又涌上一股腥甜血气,葛青萝闭着眼强行咽了下去。这爆炸威力太强,她怕是也被震得内出血了,只是没石焱如此严重。
“咳……没死吗……”不远处传来萧沐微弱的声音。
作为男主,萧沐的气运还是好,爆炸震塌了几座房屋,他竟完全没被砸中,人也离得更远,只受了些震荡波及,并不严重。
从废墟旁爬出,看到眼前情景,萧沐愣了愣,随后蓦地笑起来:“看来天意都要让我们在一起啊,咳、咳咳……”他被火烟呛得猛烈咳嗽,视线却没离开葛青萝。
稍缓过来,他微笑着朝葛青萝伸出手:“过来,跟我一起。一起活,或者一起死,都可以。”
“不管你跟他发生过什么,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
闻言,葛青萝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将石焱轻放在地上,她起身,在萧沐越发愉悦的笑意中朝他走去,抬脚将那张令她恶心的面目径直踩入地里。
“当年重开没把你弄死,我遗憾至今。”语气中的嫌恶之意毫不掩饰,脚底也跟着狠狠碾了几下。
如今还要护着此等贱人的命,简直是天大的过错。
这任务,她有点快做不下去了。
她的话萧沐没完全听明白,但这并不重要,他脸被踩得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子去瞥葛青萝:“那,是一起死?”
对上葛青萝隐隐动了杀意的眼神,萧沐勾起唇角,指了指石焱的方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死得离他远点。”
葛青萝拇指按在刀柄上游移,眼神晦暗不明,她的理智和冲动在对抗,萧沐所作所为,竟真让她生出一丝杀了他同归于尽的想法,直到远处传来几声耳熟的呼唤。
“葛姑娘!葛姑娘你在吗!”
是叶鸣。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葛青萝回了神,转身背起地上的石焱,回头对萧沐冷冷撂下最后一句话,奔着小路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等着。”
叶鸣被爆炸声引过来,却看到萧沐趴在地上挣扎起身。
“你怎么在这!你看到——”
他话未说完,就被萧沐怒然打断:“叶鸣!你又坏我好事!葛青萝带着石焱跑了!”
若不是叶鸣突然出现,他就能跟葛青萝死在一起了!
叶鸣愣怔一瞬,心中却莫名松了口气:还好,她似乎没事。
“人去哪了?已经出火场了吗?”
“她又不是傻子!不然在这等着被烧死吗?!我看你像傻子!”
“还不快带我出去!让你的人把村子围严实了!一只苍蝇都别放走!”见叶鸣还在愣神,萧沐一瘸一拐地跳到他背上,将人惊了一跳。
他从葛青萝手上挣脱时摔伤了腿,跑不动了,现在葛青萝溜了,他可不想独自死在这破村子里。
“……”叶鸣额角跳了一下,费了好大劲才按住将萧沐摔进火里的冲动,背着他往村外跑去。
“萧沐!你为何要放火!”叶鸣快步奔跑着,一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若非为了边境需要,他都想就地处置萧沐。
叶鸣刚赶来村子,就收到先抵达的灭火队急报,这才得知火竟是萧沐带家兵放的,甚至他还不顾灭火队阻拦,一边跟桃山军打斗,一边抓捕屠杀村民,督兵们都看不下去了,双方这才打起来。
且不说这村子跟桃山到底有何关联,但全村上下这么多条人命,还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被这一把火,不知夺去了多少。
萧沐却觉得好笑:“呵,没有这把火,你觉得石焱会出山?我告诉你,石焱被我炸了,不死也是个重伤,今夜就是你拿下他的机会。叶鸣,要是这都做不好,回去你都没法交代!”
“机会?”叶鸣呼吸沉重,“督尉司有督尉司的打法,不需要你用平民性命营造的机会!”
“呵呵,不需要?好好想想吧叶督军,别太天真了。”嘲完这句,萧沐闭了嘴,懒得再出声。
他的话,却让叶鸣眸色沉了下去:“……”
小树林里。
葛青萝几乎快脱力了,石焱实在太高太沉太难背,放在平时倒还没什么,但现在她自己伤势也不轻,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一路跑出来已经呕了好几口血,就快撑不住了。
这片树林外,到处都是督尉司和萧沐的人,举着火把围村,葛青萝跑了很远,都没找到能突破守卫的地方。
难道今天真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她不一定会交代,但石焱若被抓到,一定就交代了,督尉司的人不会放过他,而她跟石焱命运相连,也得跟着交代。
正躲在暗处踌躇,葛青萝忽然被人从旁侧捂住口鼻,她眸光一凛,顿时一个神龙摆尾,猛地转身将石焱护在身后,正要单手抽刀,却发现来人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竟是单龙。
心中一喜,刚松了口气,小腿又被什么东西蹭了蹭,葛青萝低头一看,旺财正用头顶她,没有叫出声。
“你怎么又回来了?”葛青萝皱眉看它,压着嗓子小声说话,随后告诉单龙,石焱重伤昏迷。
“李神医已经跟大部队一起救出去了,我来找你们,它一定要跟着。”单龙也压低声音,他示意葛青萝将石焱放下,查探了一下他的伤势,神情严肃起来,“怎会这么严重?”
旺财也担忧凑在石焱身边,用头不停蹭他,却没像往常一样得到回应。
“被萧沐炸的,还被房梁砸了。”葛青萝快速解释了一下,随后看向树林外,“龙叔你从何处进来的?还有路能出去吗?”
单龙摇了摇头:“我趁着包围还没形成,从松懈口混了进来,现在村子已被完全包围,只能硬闯了。”
虽然身上也挂了彩,但单龙整体状态还算好,他抬头看向葛青萝:“等会我找机会引开他们,你看准时机带他逃出去,往西走,那边土坡下我藏了马,绕路带他回山,会有人接应你们。”
然而,葛青萝没有应答。她低眉安静摆弄着手中的刀,半晌才抬眼对单龙道:“不了。龙叔你带他走吧,我去引开追兵。”
单龙愣了愣,刚想说话,却见葛青萝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唇边溢出血来。她无奈一笑,随手抹去血迹,对他道:“我没法再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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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太远了,但引个追兵倒还扛得住。”
只是引开后能不能脱身,她自己也无法保证,恐怕……很难。
单龙仅存的独眼瞪大些许,盯着葛青萝,没有说话。
小树林里一片寂静,谁都没动,唯有旺财意识到什么似的,焦急绕在葛青萝脚边,叫又不敢叫,拼命用头顶她。
葛青萝蹲下身来,摸了摸它头顶:“你今天非常棒了,回去奖励点心。”
旺财仰头舔了舔她手心,发出细微呜咽声。
良久,单龙终于艰难应道:“好。”
桃山可以没有葛青萝,但不能没有石焱。今天必须要有一个人把石焱带出去。
葛青萝看了眼三人衣着,单龙和石焱穿的都是黑衣,只有她自己是浅色。找了块稍干净的衣摆撕下来,她握着石焱的手,用他食指沾染他自己的血,在那块布料上写下他名字,别在领口处,随后抬头嘱咐单龙:“在他醒来之前,这块布一定不要取下来。”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作石焱自己写的,是否能起到辨人作用,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虽不明白葛青萝此举用意,但单龙还是点头应下。
“对了龙叔,把你外袍脱给我。”
林外,奉命守在这里的副使忽然望向林中。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问身旁督兵。
那督兵顺着他视线望去,茫然摇头。
没一会儿,异变突起,一道黑衣掩面身影自林边冲出,随后又窜回树林,向一个方向狂奔逃跑,所有督兵立刻戒备起来。
“玄刀!是石焱!”当即有人认出来大喊。
“追!所有人!一定要拿下他!”副使当机立断下令。
围村督兵们迅速朝着那黑影围过去,一路穷追猛打。
谁也没注意到,后方树林中,另一道身影正谨慎躲藏,朝着打开的包围圈暗处,悄然离开。
饶是再能打,伤势不轻的葛青萝也经不住如此多人源源不断地围攻,气息已极度不稳,腿脚发虚。眼看着已将追兵引开挺远,那领头督兵仍紧追不舍,前面更是没路了,她骤然停住脚步,使出全力将玄刀往林边某处一掷,随后高举双手,转身面向众人。
“打住!停一下!我投降!”
没想竟是个女人的声音,众督兵面面相觑,也渐渐停下脚步,满脸疑惑。
不是石焱吗,这什么啊?
副使一个箭步上前,拽掉葛青萝包裹头身的黑色外袍,顿时怔在原地:“萧、萧夫人?!怎么是你!”
葛青萝扯着嘴角无害笑了笑,朝他招呼道:“晚上好啊,李副使,吃了吗?”
原来这领头督兵是老熟人李四,难怪她刚看着有点眼熟。也还行吧,反正她上一世当编制犬时,在没被叶鸣领养前,也是由李四收笼的,现在又被李四抓,算是重回老本行了。
李四:“……调虎离山!”中计了!
然而已无力回天,不管葛青萝掩护的是谁,那人都早已逃之夭夭。
林中,旺财叼着玄刀,身影快如闪电,赶在追兵们反应过来前,逃出了包围圈。它跃上旁边小山坡,看着远处葛青萝被督兵们押走的身影,耷拉着耳朵,轻声呜咽。
主人下山前交给它的任务,好像没有完成。
看了会儿,悲伤小狗转身继续奔跑,誓要将玄刀送回桃山,这个任务不能再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