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萝当即就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怎么就作对了？我还说是你跟我作对呢？我们只是无意中起了些可调节的小冲突，还是能继续合作的。”
“哦？”石焱略一歪头，他身子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看她，慢悠悠道，“那你说说，怎么个调解法。”
葛青萝望着他黑亮的眼睛，认真道：“我继续为桃山提供帮助，而你先暂时放过萧沐，只需暂时。”
见他眸光微闪，扬头示意自己接着说下去，葛青萝继续道：“我曾说过，我待在萧府是为了帮你，我通过萧家获得的一切，都愿意拿来支持你。虽然你像个无底洞一样有进无出，越填越空……”
瞥见石焱的脸色渐黑，葛青萝十分自然地止住了后续话语，深情款款道：“但我还是愿意继续不求回报地付出，这是我对你的诚意。”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我的确需要知道你如此攒不住钱的原因是什么，才能想办法帮你解决困境，这样桃山才有可持续发展的可能，不然最终只能是坐吃山空。”
听完，石焱有瞬间的沉默，葛青萝见他似乎有所动摇，立刻再加上一记筹码。
“甚至……我还可以想办法破坏萧沐与督尉司间的合作。”
想让督尉司转而成为能被石焱所用的势力，这点确实不容易，但想让督尉司终止和萧沐的合作，对葛青萝来说倒并不算太难。
石焱低头沉默地思考着，葛青萝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许久后，石焱终于抬起头，眼中却是一片令她意想不到的遗憾惋惜。
“你的提议确实对我有不少吸引力，”石焱勾唇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但……”
“葛青萝，我不信任你。”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唯有一片凉意，“我在做什么事，你别妄图打探。”
“你的钱我可以不要。呵，我不是没有其他能弄到钱的法子，不就是……”
颇有骨气的话还未说完，却忽然被打断。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其他东西呢？”葛青萝轻飘飘的声音中仿佛充满诱惑。
“什么？”石焱看着那双盈盈带笑的眸子，不由得微愣。
“一件……”葛青萝伸手比划一下，“你非常在意的东西。”
石焱微微挑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除了钱外，他一时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很需要的东西，不禁开口道：“还有这种东西？说来听听。”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葛青萝道。
石焱点了点头，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葛青萝看着他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继续道：“当时姜城街上那么多人，拥挤非常，但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石焱眉头一动，顿时明白她想说什么，不由得歪头笑了笑。
“因为你好看。在那密密麻麻、所有人看起来都长一个样的人堆里，你好看得太显眼了，没法不让人注意到。”葛青萝的语气十分认真。
听到这番夸奖，石焱嘴角扬起，得意笑道：“那是自然。”
“但是——”葛青萝忽然一个转折，引得石焱笑容凝固片刻，他蹙眉看向葛青萝：“但是什么？”
葛青萝眨了眨眼睛，问道：“但是，你为何不看我？”
脑中回想起哪天的场景，石焱有些愣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他做事向来随心，那时心里下意识地想那样做，便做了，哪还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爱看。”石焱冷哼一声道。
“是啊，不爱看。”葛青萝点点头，附和道，“若不是后来花车上那红绸飞过去，恐怕你怎么也不会看我那一眼。和你对视那一刻，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但当时我还不明白那是什么。”
“后来我发现，你偶尔会待在萧府屋顶上，时而在我院里，时而又在萧沐院里。有次，你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沐看时，那个眼神让我觉得很熟悉……我想起来，当年在花车上，你也是用一样的眼神看我的。”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葛青萝温和地笑了笑，在石焱有些茫然的神色中，说出让他神情骤然一变的话，“那个藏在你眼里的东西，名字叫做……”
“嫉妒。”
感受到那瞬间冷冽来下的眼神，葛青萝笑容不变，毫不畏惧道：“石焱，你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吧？你分明拥有着能轻易得到他人喜爱的优越外表，可为何别人总是无视你？你站他们眼前他们都看不到，你的存在感甚至不如路边随便一条狗……”
“够了！”石焱倏然起身，咬牙愠怒道。
葛青萝眼尖地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逐渐紧握成拳，心知这话必然狠狠戳了他心口，他生气了，她却仍不怕死地继续扔刀子。
“你太想得到他人的注意力了，为此你应该做了很多事吧？比如，姜城传闻中那些烧杀抢掠的凶恶事迹？甚至……五年前督尉司门前的‘人头山’？”
“杀人就杀人，还要将头全都砍下来堆在督尉司门前，引起全城恐慌，再亲自现身挑衅一番，这也太变态了。”葛青萝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很可惜，如此变态行径也只是让你的恶名更加响亮，人们还是看不到你，记不住你。甚至‘人头山’第二天，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萧府的盛大婚礼吸引走了。”
石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戳破心事般恼怒起来，葛青萝却仍在继续说。
“所以，你嫉妒。你嫉妒我，也嫉妒萧沐，嫉妒姜城那些能吸引别人目光的人，嫉妒他们的万众瞩目，嫉妒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他人喜爱……”
“因为这些，你得不到。”
“明明已经很努力去争取了，但你就是得不到。”
葛青萝温和好听的声音，此时却像一把利刃，将石焱的身体割得破碎不堪。他的心被狠狠挖了出来，暴露在潮湿粘腻的空气中，毫无遮拦地显露出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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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藏在心底，连他自己也不愿去触碰的最隐秘的伤口。
石焱握拳的手绷得指节发白，他脸上盛着压抑的暴怒，阴沉地盯着葛青萝，半晌，他一步步地抬脚朝前走去，每一步都似乎在用力碾着地面。
冰冷的刀柄抵在葛青萝下巴上，将她的头微微抬起，石焱眼中满是寒意：“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很特别，我不会杀你？”
葛青萝的指尖略微动了动，她无可奈何地抬起嘴角，轻声道：“当然不是。石大统领自然想杀谁就杀谁……哦对了，除了萧沐。”
见石焱的脸色更为阴郁，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剥皮抽骨，葛青萝知足地收敛些许，然而只片刻，她又开口道：“我当然可以死，但我死了，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没关系吗？”
“呵。”石焱冷笑着将手中玄刀握得更紧，紧得有些发颤，“那又怎样，难道你活着就能改变？”
不待葛青萝回答，他森然说道：“我承认，你说得确实没错，我嫉妒你们，但那又怎样？”说完，他拉扯嘴角笑了一下。
“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想被看到就吼一声，不想就乐得清静！不管别人惊我、惧我、避我，还是喜我、爱我、追随我，根本不会影响我分毫。”
说着，他将玄刀从葛青萝下巴上移开，俯身用力捏住她下颚，将她的侧脸掰向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而且我告诉你，葛青萝。你能看到我是你的荣幸，他们看不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
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挂着极为自信的傲慢冷笑，葛青萝不禁有瞬间的失神。她毫不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石焱真的认为他们不配。
看着眼神呆滞的葛青萝，石焱双眼微眯，捏住她下颚的手不自觉地卸了几分力气。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用最后的理智按捺住那股恼羞成怒带来的杀气。
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石焱，葛青萝是第一个，甚至她每一句话都精准踩在他的痛点上，迫使他不得不去直面那多年来被刻意忽视的隐匿情绪。
是的，他嫉妒。
他疯狂地嫉妒萧沐，嫉妒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他厌恶萧沐。
可对于葛青萝，石焱的情绪复杂得多。哪怕确实如葛青萝所说，他同样嫉妒她，但石焱却并不觉得自己像讨厌萧沐那样讨厌她。甚至，葛青萝现在还能躺在床上说些气得他头晕脑胀的浑话，还是因为他找人将她救了回来。
在葛青萝喋喋不休地张嘴朝他心窝子捅刀时，有那么一瞬间，石焱真的有在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救她。
此刻，在将心底从未与人说过的话宣泄出来后，他却意外地感到舒坦不少。
然而，就在石焱心绪渐渐平息之时，他忽然听见那道带着疑惑的温和女声再次响起，说出来的话仿佛一记闷棍敲在他头上，震得他眼前一黑。
“石焱，你是不是很缺爱？”
石焱：“……”他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