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混沌不堪，耳畔又是嗡鸣一片。
她咬牙阖了阖眸，看来，长安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你怎么样，还能行吗？”萧砚蹙眉蹲在杨筱身前，轻轻扶上她的双臂，看着她疼痛不堪的样子，下意识朝门口杵着的小太监喝道：“愣着干什么，请御医来！”
杨筱的手指轻颤着扶上萧砚的双臂，忍痛站起身来，“我没事，不必如此。”她吃力地皱了皱眉，长呼一口气，又抬手冲萧砚一抱拳，“多谢殿下费心相助。”
萧砚闻言微微一蹙眉，抬手扶起杨筱的胳膊，轻声道：“无须多礼。”
杨筱这才看清萧砚的脸。淡漠如雪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似水的眸子如蒙了一层薄纱般捉摸不透，却又引着人的心弦，忍不住靠近一步。
萧砚回望着她的眸子，扶着她的指尖又不觉握紧几分。她抬手将杨筱往身后一挡，上前一步质问着刚从墙上起身的萧韫，“怎么，见不得名将投奔？”
“此人如此无礼，我给些教训又能怎样？”萧韫不服气地瞥着杨筱，“顺便验验她是否真的有伤。”
“她有没有伤你能不清楚？”萧砚冷声呵斥着，转而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杨将军不远万里投奔而来，所有人必须以礼相待。倘若方才的情形再度发生，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着，她坐在主位上，郑重道：“今夜在朱阳殿摆宴席，给杨将军接风，不得有误。”
“是。”
众臣纷纷抱拳领命，唯有杨筱还站在台前，一动不动地望着萧砚。
“陆启。”
“在。”
清亮干净的声音顿时出现在杨筱耳畔，她心中一动，顿时紧张起来。抬眸一望，但见一名身着白袍的文官拿着扇子从人群后面绕出，那阔别许久的面孔竟以如此荒谬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
“躲在他们后面干什么？”萧砚蹙眉不解地望向走来的陆启，忽地，一阵微不可闻的“咔咔”声传入萧砚耳畔，她一回头，却见杨筱早已将拳头攥出声响，正恶狠狠地瞪着陆启。
“你们这是……”萧砚看看杨筱捏紧的拳头，又看着刚从百官身后绕出来的陆启，歪头道：“有旧仇？”
杨筱看着陆启长出一口气，忿忿地撒开双拳，“不过是一想到陆先生此前差点将我困死在阵中，莫名生气罢了。”
萧砚望着杨筱，忍俊不禁地笑叹一声，“你还真是性情中人。既是日后同僚，还要好好相处为上。”她回眸望向用扇子抵着下巴的陆启，“你带着杨将军去先前布置好的居所熟络熟络。”
她又回望向杨筱，“若有什么不满，直接和他谈便是，”她轻笑一声，“若是对此前阵法介怀，我不介意你揍他一顿。”
“多谢殿下。”杨筱朝萧砚躬身一抱拳，又抬眸望向她，“您方才所言，当真吗？”
萧砚顿时笑了出来，她点点头，站起身来，“留个活口就行，我在朱阳殿等你们。”
陆启哭笑不得地望了萧砚一眼，转而回身走到杨筱身旁，“将军，请吧。”
杨筱面无表情地跟着陆启走出殿外。
帘栊一掀，微风拂面，二人离殿前护卫越来越远。
她阖了阖眸，确认四下无人后，回身怒不可遏地攥了攥拳，“齐琭，你信不信我打死你啊！”
“哎，”齐琭笑叹一声，抬手覆上杨筱的拳头，“我好歹是你师叔，多少给我留些情面吧？”
杨筱气愤地抱着双臂，“你还有脸提？”
“绫玉，一码归一码。”齐琭摇摇头，侧眸望着气鼓鼓的杨筱，“兄长他会体谅我的，对吧？”
“他是他我是我，”杨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等决战打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齐琭含笑点点头，他抬眸望着前路沉吟半晌，“兴许过段时间，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里了。”他笑叹一声，任由扑面日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又或许，我们从没有敌对过。”
杨筱抱着双臂长叹一声，“这么多人的性命，又岂是你一句话能清算的？”
“的确。”齐琭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不过有些事情，终是要靠一刀一枪搏出来的。若什么都要靠和谈理论解决，世道早就乱了。”
杨筱抬眸望着流霞在陆启白衣上落下的一层金光，也暂且将所谓立场之事抛于脑后。她看着齐琭那执着而畅然的面容，不由得侧头去直视他的眼睛。
干净而狡黠，同从前别无二致。
她笑叹一声，释怀地摆摆手，“要是换做以前，我早就动手揍你了。”
“饶命，”齐琭轻笑着一摇头，“以前还好说，现在我可真打不过你了。”他纵目往前望去，眸中添了几分笑意，“到了，你这住所和遗鲤离得挺近啊。”
杨筱闻言，饶有兴趣地回眸望向齐琭，“遗鲤？你敢直呼她的字啊？”
“她现在又不在，背地里唤两句也无妨，”齐琭一转手里的扇子，“就像她只知我是陆启，却看不破我的真身一样。”
杨筱笑叹一声，“有些人啊，还真以为把自己名字反着念，别人就认不出了。”她随着齐琭行至寝殿旁，“你们这关系，也可谓是乱到极致了。”
“此事你知我知便好，”齐琭将杨筱带进殿内，“若让其他人知道，恐怕我明天就得脑袋搬家。”
“看来你们的关系，也经不住坦诚相待啊。”杨筱随着齐琭踏入寝殿，看着周围富丽堂皇的摆设，不由得怔愣半晌，转而自嘲地笑笑，“我这也算是改变命运了吧？”
齐琭笑着，抬手拆下腕上的护臂，“来，试试看。”他将那精巧的护臂递给杨筱，“先前听说你会来，我可是日夜赶工做出来的。”他感怀地望向杨筱的眸子，笑叹一声，“就当是久别重逢的赠礼，以及……我的赔罪。”
杨筱回身略带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琭，又抬手小心翼翼地捧过护臂。她端详片刻，又把它套在自己腕上，抬手摩挲着。
一个微不可察的暗扣在阳光下反出细小的光芒，杨筱轻轻一拨，便见一根银针骤然从袖筒处弹出，稳稳地停在她两指之间，速度力道相得益彰，堪称完美。
“看来，力道正合适。”
杨筱轻笑一声，摘下护臂捧在手上，抬眸调侃地望向齐琭，“怎得，我刚来第一天，你便要让我刺杀萧砚？”
“我早和你说过，”齐琭抱着臂笑叹一声，“暗器从来就不是杀人的。”
她笑望着齐琭，异口同声道：“是用来防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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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暗，漫天红霞也消失不见。
宫灯盏盏亮了起来，夜幕中的宫殿也称得上“金碧辉煌。”
“晚宴就要开始了，”一个侍卫小跑到杨筱寝殿旁，抱拳道：“大人，将军，还请移步朱阳殿。”
杨筱与陆启对视一眼，抬步朝门口走去，“知道了，这便来。”
不出片刻，杨筱便随着陆启到了朱阳殿。
整个大殿张灯结彩，万千烛光在圆月的映衬下更显璀璨。
杨筱驻足半晌，转而跟着侍卫踏入帐中。满室酒香扑鼻而来，她抬眸一看，但见大气恢弘的殿中早已摆上精巧的酒席，萧砚早在主位上等候着，而殿内众人却是神情各异，心怀鬼胎。
杨筱神色一暗，立刻绷紧了心弦。
“请吧。”萧砚抬手一指身边的座位，抬眸望向杨筱。
“多谢赐座。”
理了衣衫坐在座位上，她这才端详殿内的一切。阔大的殿上，除了酒席所需灯火与装饰，竟全然没有什么奢华之物。她脑海所想的各种象征权势与地位的奇珍异宝此刻都没有出现，唯有远处书柜上堆满的各种公文。
如此眼熟的陈设让杨筱不由得微微一蹙眉，恍惚间，却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从杨筱眼前闪过。她回眸一望，但见一个桌案上摆着一个白玉棋盘，而那棋盘之上杂乱地摆着几个玉棋子，衬着烛光，正闪闪发亮。
“将军骤然来降，在下惊喜不已。可诸位文武皆不知其中因果，”萧砚抬眸笑望着谨慎观察的杨筱，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知，可否容我探问一二？”
杨筱这才回过神来，垂眸望着自己眼前的桌案，“殿下但问无妨。”
萧砚点头撂下酒杯，眸中含了几许锐利的笑意，“因何杀了钟离桉？”
杨筱闻言不由得一愣，她抬手捻了捻桌上的酒杯，忍俊不禁地嗤笑出声，转而朝萧韫一扬头，“在你的计划里，我因何杀他？”
“这……你……”萧韫抬手指着杨筱，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萧砚含笑望着杨筱，又饶有兴趣地抬眸望向萧韫。
“看来你这计划不够周全啊。”
萧砚看着杨筱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由得轻笑出声，“那你因何来降？”
杨筱望了一眼萧砚，又朝萧韫一扬头。
“你……欺人太甚！”
杨筱颔首轻笑一声，接过下人给她递来的酒，“不过是能保命罢了。与其在冀州做百口莫辩的众矢之的，因何不来长安寻一个安身之所？”她回眸望向萧砚，“我父兄皆在此地，保我一条性命恐怕不难。况且我听闻殿下乃爱贤之士，不知我这份能耐，在您眼里，”她抬眸对上萧砚那深不可测的眸子，“算不算得上一个‘贤’字。”
萧砚笑着点点头，抬眸望向杨筱，“可如此聪慧过人的世之大贤，怎得就中了萧韫的计策，还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们只信自己所见罢了。”杨筱紧握酒杯，轻描淡写道。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萧砚捻着手中的酒杯，良久不语。
“只信自己所见……”萧砚喃喃着杨筱的话，笑叹一声，“你我敌对这么多年，就不怕我心怀芥蒂，杀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