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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二章 豪饮万刃气未绝

作者:明朝折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答案只有一个,并且就在他的嘴边。


    可说出口,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紧紧攥着双拳,任由指甲刺破掌心,渗出点点鲜血。可他却不觉得疼似的更使劲地握着。


    白铭强忍泪水,抬眸阖了阖眼,长长吐息着。他似是不敢与杨筱再对视,只得蹙眉死死盯着杨筱身后墙上的那一片血迹。


    “我只相信证据。”


    短短几字却如刀尖一般,刺在帐内所有人的胸膛。


    众人皆心如明镜,却又不得不忍痛将这一幕演下去。杨筱笑叹一声,眸光微动,侧眸瞥向齐琨,“师父?”


    “别唤我师父,我从未有过你这样的徒弟。”齐琨背对着杨筱徐徐起身,厉声喝道:“来人,拖出去!”


    “不劳诸位费心,我自己有脚。”齐琨话音未落,杨筱手中的刀便被抛了出去,“镗啷啷”的声音顿时在无边黑夜中蔓延着,在这帐内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杨筱抬步往前走着,眸光微微一闪,如往日般温柔地落在白铭那通红的眼眸上。她微微往门外一偏头,抬手点了点自己脖颈之处,又抬眸望向白铭。


    白铭顿时心如刀绞,他咬紧牙关,满眸贪恋而痛楚地望着杨筱,微微点着头。


    杨筱望着他的神情,释然一笑,照旧往前走着,却在与他擦肩之时,紧紧扣住他的手。


    心跳的声音顿时同频,十指紧握的双手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滚滚发烫。


    杨筱安慰似的握了握白铭的手,转而放松了力道,将手从白铭紧扣的指间徐徐抽回。


    纤细的手指如流水一般从白铭的指缝溜走,他却挽留不住半分,唯有方才那滚热之物,被白铭紧紧攥在手中,握得生疼。


    杨筱每走一步,白铭心间便抽痛一下。他仰天长长调息着,颤抖地张开手指,映入眼帘的,不是旁物,正是杨筱母亲留给她的,塞了血书的骨笛。


    那时北羌公主的遗物,是杨筱对于血亲唯一的念想。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狠狠砸在他的衣襟之上。白铭咬着唇极力平复着他的心绪,他不住地调息着,堪堪止住泪水,回身踏入院中,蹲在那死尸身旁。


    他蹙眉抬手一探,但觉湿泞的血液自一小孔淌出。他再一探,却捏到了什么尖而细的硬物。他不由得一皱眉,狠地将那硬物拽出,但见一根粘满血的银针出现在他掌指尖。


    “这便是你所言的杀手锏啊……”


    他抬眸望着被人群淹没的杨筱,死死攥着手里那根带血的银针,悲怆之意顿时从全身各处袭来,而他的心脏也正如手中的银针穿透一般,火辣辣的疼着。


    一缕天光破晓而出,点亮了血一般沉重的黑夜。


    “杨筱!”齐琨猛地一掀帘栊,满面愤慨地从帐内踏出,一抬眼就看见被兵士按在地上的杨筱。


    但见她双手倒剪,跪倒在地,却问心无愧地抬头盯着帐中,毫无半分屈服之意,就连两个兵士都压不动半分。


    齐琨见状,心中不免一阵刺痛。他皱着眉,咬紧牙关沉声问道:“杨筱,你可认罪?”


    杨筱昂首瞥视着他满面愠色,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着,“认,因何不认?”


    “你……”薛敞抬手指着杨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刀斧手!”齐琨一阖眸,转身朝帐中走去,头也不回地喝到:“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如当头棒喝,满营兵士都不由得呆愣在地。跟着钟离桉立业如此之久的将领,因何一夜之间,便成了弑主的罪人。他们对杨筱的为人深信不疑, “哗啦”一声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给杨筱求着情。


    左右两名刀斧手虽领了命,却又扯着杨筱的胳膊踌躇不敢动。他们对视一眼,铁了心地扔下武器,和兵士们一齐跪在齐琨和薛敞面前。


    “军师!”站在一旁泪流满面的张平扯着秦益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齐琨面前,抬手扯住他的衣摆,“将军她定有冤情,您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秦益也紧咬着牙关,抬头朝齐琨恳切地抱拳道:“将军为人大家皆知,如此忠贞之士又岂会做出害主之事?”他鼻尖一酸,眼泪一闪而落,“军师您与她相识最久,岂会不知啊。”


    铺天盖地的求情之声充斥着众人的耳畔,齐琨心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紧攥着双手,仰头将涌上鼻尖的酸涩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们想违令不成?”齐琨偏头朝身后众人怒喝道:“主公现在不省人事,如此弑主罪臣如何能留!”


    他蹙眉瞥向身后跪着的张平和秦益,“你二人若再替她美言半句,罪当同坐!”


    “我们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你……”齐琨指着二人,心猛地一抽,顿时说不出话来。


    “军师!”齐琨话音未落,便见岑珣也从屋内赶出,抱拳跪倒在他面前,满眼通红地抬眸望着他,“证据虽如此,但倘若这样将她处死,案情便无从查起,若此事含冤,岂不是让我们阵前失一大将?您留她一命,查明真相后再杀她也不迟啊!”


    齐琨垂眸望着岑珣,一滴热泪却不自觉地滴落下来。他赶忙伸手将岑珣扶起,望着她濡湿的眼眶,一狠心别过头去。


    下一刻,薛敞的手落在齐琨肩上,“留个活口,日后再审也不迟。”


    齐琨点了点头,阖眸呼了口气,“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他依旧是背着身,朝身后一甩手,“拖下去,杖责五十!”


    两名刀斧手释然地长呼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朝一侧摆着的军棍走去。


    五十军棍,若是换作寻常女子,定无生还可能。齐琨心里被攥紧似的抽痛着,却又别无选择。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奸细未散,他们只能做足了戏,报与萧砚。


    如若心软一刹,杨筱的心思,与先前所造之势,便全都白费了。


    -


    一道道刺眼的光铺洒在刑架上,清晰地照映着杨筱手腕上被铐出的一道道红痕。


    沉重的军棍一下下落在杨筱的背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她眼底猩红,抬眸死死盯着眼前立着的众人,眼里全是愤恨和不甘,似是还混有一丝释然与解脱。


    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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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渗过她的牙关,淌出她的嘴角,可她喉中却从未传来半分呼痛声。被她反手握住的铁链发出震天碎响,如刀剜似的划过众人心间。


    白铭再也看不下去,猛地回身朝帐内走去,一进门,眼泪便如断线的珠链一般滚落而下。


    他仰头紧紧闭着双眸,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手中紧紧攥着杨筱留下的骨笛,用力按在胸前。


    军棍仍是一下一下地砸在杨筱的背上,她抓握铁链的手逐渐失了力道,粘着血与汗慢慢地向下滑落着。可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死命攥着那铁链,空气之间顿时弥漫了刺鼻的铁锈味,亦不知是链上及十余年如旧的铁锈,或是那涂抹于刑架之上一遍遍干涸的鲜血。


    满背的刺痛惹得杨筱不由自主地扽紧了铁链,极力向前躲闪着,可每一次乱动,等来的都是那几近要将她脊骨震裂的猛击。


    额前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她紧闭着的眼眸中顿时一阵酸涩,不知是眼泪,还是滴入眼中的汗水。


    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这沉重的军棍尽数拍散,再坚定的意志也难逃这真真切切的剧痛。


    烈日似是要将她早已被汗水浸湿的战袍烘干一般,她干渴的口中只有点点腥甜。抓握着链条的手不断颤抖着,又放弃似的徐徐撒开,方才如鼓槌般擂着她的心脏的疼痛早已麻木一片,她逞强睁开眼睛,却觉眼前一切景致都混沌一片,脑海中顿时一阵晕眩,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全要吐出来一样。


    方才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复现在她的脑海,无休无止地侵夺着她的意识。


    她本可以将敌军细作一网打尽,却为何又心甘情愿地踏入声讨自己的法场?


    不过是三场败仗,又因何要搭上一员大将的性命,踏上这险象环生的不归路?


    自己跟着钟离桉奋战将近五年,又因何闹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拼上自己的性命,换一个渺茫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她脑海中的意识渐渐涣散,却又绝望地仰起头来。刹那之间,那刺眼的阳光顿时映在她的双眸,金光闪过,一片鲜红骤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一片金光,正如将她从泥潭中唤醒的鸣钟一般。


    长安阵不值得她以身犯险,可她潜藏在心底的那一份真相值得,钟离桉要平定的天下值得。


    这是她接近萧砚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自己的声音顿时出现在她晕眩的脑海之中,不停地回荡着。


    “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做无谓的牺牲……”


    “想想煜德和穆飞是如何而死,因何而死……”


    “于国,于家,萧砚始终欠你一个交代……”


    “我将,以身破阵!”


    她的双眸骤然睁开,手中紧握着的铁链在头顶发出“哗啦啦”一声巨响。她死死地咬着牙关,虚软无力的双腿竟又撑着她挺起脊梁,炽烈如火的双眸坚定地盯着高天,将她的信念燃遍天际。


    忽地,一阵战马的嘶鸣从不远处传来,西边的人群之中又是一阵骚乱。


    “快来人!马牵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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