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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血满天涯尘染襟

作者:明朝折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驾!”


    皮鞭一声脆响,赤炼疯了似的在雨地里跑着。杨筱额前的碎发全然被雨水打得贴在脸上,雨水汗水混作一团,从她的面颊纵横淌下。


    “将军,”张平一扬鞭,飞身跟在杨筱身旁,“前方便是庐江郡,据探马来报,原先敌军有五万,现在钟离将军和白将军已经夜袭夺城……”


    “可否有敌军支援?”张平话音未落,杨筱便厉声喝问道。


    张平从未见过杨筱如此神态,他蹙眉抬眸望向她,摇了摇头,“并没有。似是只有埋伏在大路两侧的五万兵马。”


    “现在还剩多少?”


    “目测三万。”


    熊熊山火早已被大雨扑灭,只徒留根根焦木残败地插在满地枯草之上。


    排山倒海的敌军之下尽是战士们的尸体,猎猎军旗在风中叫嚣着朝城门口逼去,断壁残垣处,似是仍飘摇着一展残破的战旗,在泥地里堪堪立着。


    骤风吹开那湿泞的战旗,扭曲的“白”字在其中苟且面世。


    杨筱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她眼里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一咬牙朝那万军丛中飞身而去。


    “师父!”穆飞不知何时骑着一匹快马跑到杨筱身前,“切莫以身犯险,我来给你当先锋!”


    杨筱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穆飞朝她远远地一招手,扛着手里新换的大刀便朝着敌军直冲而去。


    驰鹰队如刀一般扎向战场,敌军的队伍顿时被撕开一个口子,杨筱一颔首,扬着手中银枪破开敌阵。


    “白铭!”她一面没命了似的劈挑着敌军,一面四下寻着白铭的身影。


    战马不住地扬着蹄,她呐喊的声音也尽数消散在雨中。


    那面残破的战旗在风中摇了摇,先前闪烁的“白”字也消失不见。城门口为数不多的兵士还在殊死反抗着,恍惚之间,一匹染了鲜血的白马昂头嘶鸣着,载着那早已遍体鳞伤的将领迸发出他最后的力量。


    下一刻,她对上了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耳畔的厮杀声骤然消失不见,她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本能地朝前飞奔而去。本来还步步威压的敌兵顿时被杀得四分五裂,杨筱手下的两万兵士如泄洪一般将那敌兵尽数冲散。


    可斗争仍未结束。


    “砰”的一声弦响,泼灭了杨筱眼底所有的希冀。


    一支利箭结结实实地射在白铭胸膛,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推下马背。


    “白铭!”


    杨筱的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雨水潸然而下,她的两臂似是生出了千钧力,不住地将眼前一众敌兵都挑落马下。


    世间仿佛就此安静了下来,白铭耳畔只响着“滴答”、“滴答”的落雨之声。


    腰腹淌出的汩汩鲜血融在冰凉的雨水之中,紧锢着他的手脚,振聋发聩的疼痛贯穿了他整个身体,甚至将他的呼吸都扼在喉中,半分不得出。


    绵软,麻木,刺痛,晕眩,瓢泼而下的大于剥夺了他的知觉,慢慢将他吞噬殆尽。


    这便是战死沙场的感觉。


    白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眸望向不断坠雨的苍天。瘆人的寒意刻入背脊,而他却只能坐以待毙。


    周遭的兵荒马乱渐行渐远,身为将军,也难逃以身殉国的归宿。他的意识慢慢涣散,不觉间松懈下去。


    更何况,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这么一想,好像撒手人寰也没什么不甘心之处。


    甘心?白铭意识一阵恍惚,他无力倥偬,只能凭着自己的脑海带着他的思绪漂流而下。


    钟离朔的镯子还没有交给岑珣。


    钟离桉还没有平定天下。


    杨筱还没能……


    他的心脏顿时传来剧烈无比的绞痛,他强撑着残破不堪的意志睁开双眼,但见那城内瞭望台上早已烧焦的长柱正摇摇欲坠地朝他倾倒下来。


    他瞳孔猛地一震,从未有过的不甘一下子侵占了他的内心,“活下去”的欲望顿时到达了顶峰。


    白铭拼尽全力地按向地面,却只得微微蜷起手指,他无助而无望地望着自他头顶上掉下来的长木,张口想唤着什么,却被涌入喉中的腥甜死死堵住。


    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杨筱如流霞般灿烂的眼眸又映在他脑海当中,她的声音却早已涣散在耳畔。


    他望着那将要坠在自己身上的常驻,不甘地闭上眼去。


    可惜此生,再无缘听她呼唤自己的名字了。


    “白铭!”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袭来,只听头上有“砰”的一声巨响,杨筱的喊声真真切切地回荡在耳边。


    白铭将要涣散的意识顿时抽动地凝了一下,他堪堪抬起眼皮,只见方才在脑海中出现的那对眸子带着焦急与关切,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杨筱踉跄地翻下马背,不顾一切地扑在白铭身旁。


    一支箭直插在他的胸口,腰腹处也遍布无数刀伤。他那一身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斑斑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晕染开来,渗入身下泥土之中。


    “白铭,你醒醒!”杨筱慌不择路地将白铭揽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白铭身上的处处伤口再一次冒出鲜血,点点殷红又渗透在泞湿的战袍之上。


    杨筱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无助地将白铭的头捧在怀里,却见他的唇角顿时淌出一股鲜血,顺着他冰凉的脸庞淌在她的衣襟上。


    “白铭,你别吓我,白铭,”她慌乱地抬手为白铭擦拭着嘴角的血,却一不当心弄得满脸都是。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在白铭脸上,又混杂着血迹从他脸上淌落。


    喉中的鲜血顿时涌入口中,湿泞的空气终能进入白铭的咽喉。


    他不由得拼尽全力大口喘息着,却被喉中残存的鲜血呛得连连咳嗽。


    杨筱见状赶忙慌乱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口中涌出的鲜血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淌着,染红了自己的衣襟,又晕染入一片湿泞。


    “白铭,你看我一眼,”杨筱紧紧搂着白铭,不住地哽咽着,“求你了,白铭,你别吓我。”


    “阿筱……”白铭费力地微睁着双眼,贪恋地望着杨筱的眼眸。万千话语都化作无声的呻吟哽在他的喉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惹得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在,白铭,我在。”杨筱抬手擦着白铭的眼泪,顿时放声哭了出来。她将白铭扶起,把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不怕,我来了,不会有事了。”


    她抚上白铭的脸,与他一抵额头,“走,我带你回家。”


    她抬手一蹭眼泪,将白铭直接打横抱起,“白铭,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听到了吗?”她一咬牙关,将白铭沉重的身体抬到马上,自己也飞身上马,一扯缰绳便往城里奔去。


    白铭瘫软地倒在杨筱肩上,手臂无力地环在她的脖颈。


    他像是嗜睡的孩童一般,依偎在杨筱的颈窝之处,他眸中淌出的热泪浸湿了杨筱的衣襟。他长吸一口气,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化作杨筱耳畔的一声呢喃。


    “阿筱,”他微微仰头,一蹭杨筱的脖颈,“此生有你,足矣。”


    他释然阖眸,胳膊也无力地垂落下去,任由整个人堪堪挂在杨筱身上。


    “白铭,白铭!”杨筱肩上一沉,一下子慌了神。她紧紧搂着白铭,任由泪水潸然而下,朦胧了前路。


    赤炼如流火一般冲入城内,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屋舍,杨筱便什么都顾不得般将他拖下马来,抱进屋去,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板之上。


    “将军!”


    “绫玉将军!”


    城外的战乱早已平定,张平带着一众医士也跟着杨筱闯入房间。但见白铭脸上已然没有了血色,唯有鼻息间微不可察的吐息宣告着生命尚且残存。


    “将军,”为首的医士上前探了一眼白铭的伤,又回眸朝早已出神的杨筱一抱拳,“白将军虽多处重伤,但最为致命的,还属心口那一箭。”


    满面泪痕的杨筱闭上双眼,长长呼了一口气。她俯身支在白铭身旁,抬手探向那箭。


    指尖刚碰到箭端,就见那箭杆微微晃了一下。她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屏息凝神地望去,但见箭伤之处只有零星血色,全然不像被利箭贯穿胸膛的样子。


    她喜出望外地指着那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声音也不住地颤抖着,“这箭伤得不重!”


    军医闻言,也刻不容缓地伏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伤口,而后朝杨筱一点头。


    “那我拔箭了。”


    杨筱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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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军医的动作。


    他将手清考在白铭胸前,手指轻轻捻上那箭杆。


    果不其然,微微一抬腕,那箭便勾着衣服脱落下来。


    众人凑上去一看,但见箭头只有前端挂有血迹,而榻上的白铭也只有鼻息微微加重一瞬,别无反应。


    杨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探向白铭的伤口。指尖所及之处不是血肉,而是碎成几片的硬物,映着他冰冷的体温,透出布料。


    她心下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回首朝那医士望去。


    “看来定是有什么东西护着照青将军了。”那医士认同地朝杨筱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白铭的腰带,将他胸前湿泞的战袍轻轻拨开。


    杨筱俯身一看,但见三瓣碎玉沾着鲜血躺在白铭胸前,而那破碎之处,只有一道小小的划伤,随着胸膛微小的起伏不断翕动着。


    “这是……玉璧……”杨筱顿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砸着。她无力地攥着拳,再也看不下去,抬手支上一旁的墙壁,垂着头不住地调息着。


    不出半晌,白铭手上的护臂也被拆下扔在一旁,那医士紧张地长呼一口气,抬手向他的脉搏探去。


    “怎么样?”杨筱赶忙回过身来,焦急地为白铭拉上被子,立在医士旁边屏息凝神地候着。


    只见那医士紧蹙着眉,又换了换手上的姿势,转而忧心忡忡地望向杨筱。


    “脉象如何?快说啊。”杨筱额前不由得冒出细汗,她一攥被角,焦急地凝着医士。


    “节律不全,止而后发……”那医士轻轻地放下白铭的手臂,垂眸不敢看杨筱的眸子。


    杨筱闻言顿时愣在原地,眼前不由得一阵眩晕,“是死脉,对么?”


    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怎么可能,明明那一箭没有……”她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瘫坐在白铭床前,抬手抚上他那沾满血的脸庞。


    明明分别时还生龙活虎的,怎得现在就……


    “将军,节……”


    “但他起码现在还活着,对吗?”杨筱将那医士的话硬生生截断,她的手抚过白铭冰凉的链家,回眸坚毅地望向医士,“只要他还活着,那我便用尽全力,让他一直活下去。”


    那医士妥协地后退一步,轻轻点了点头,“是。”


    杨筱紧咬着唇,将白铭湿透的衣物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露出那触目惊心地一道道伤痕,心中一阵绞痛,就好似那伤长在自己身上一般。


    “这一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咬着牙强忍着泪水不往下掉,拿纱布沾了温水轻轻地为白铭擦拭着伤口边缘,“包扎的事情我能搞定,你去抓药吧。”


    那医士点了点头,退到一旁翻找着自己的药材。


    屋内顿时一阵死寂,唯有不住的轻声抽噎和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相和。


    杨筱俯身把最后一处绷带绑好,转而满目心痛地望着白铭被绷带缠满的腰身。她紧咬着下唇,仰着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转而指尖轻颤着拂过那映出鲜血的伤痕,又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帮白铭掖好被角。


    她紧攥着双拳,含泪望着榻上的白铭,狠下心来般头也不回地问道:“昨夜……战况如何?”


    “煜德将军他……”张平还没出口,声音便颤得说不出话。杨筱心间顿时传来一阵绞痛,她仰着头,泪水却不住地滚滚而落。


    “煜德将军……牺牲了,他带了五千兵马从侧门杀入城中……夺下了庐江郡。”


    “别说了。”杨筱再也听不下去,哽咽着打断张平,脱力似的瘫坐在白铭床前。她将白铭的手轻轻拾起,捧在怀中,又抑制不住地俯下身去,伏在塌前极力调息着。


    窗外雨仍旧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


    张平赶忙转眸往门外一望,但见一名小卒满面湿痕,气喘徐徐地立在门外,“张将军。”那小卒哽咽着望向张平。


    “怎得了?”张平一蹙眉迎了出去。


    那小卒见了张平,顿时抽噎起来,“穆飞他……”


    张平不由得愣在原地,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将军,绫玉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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