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向西沉去,橘色的光辉顺着林木的影子一同披洒在众人身上。
钟离朔和白铭早已下了马,小心翼翼地在小路的尽头缓步走着。
大队人马借着黄昏天暗匿在林中,马的蹄子都被包好,生怕惊动敌军伏兵。
“将军,”先锋官从不远处折返回来,压低声音,轻轻拽了拽白铭的衣角,“为何我们不直接攻城,要在这里潜行?”
白铭微微一皱眉,放眼朝对面山头上晦暗不明的林木望去,“我们现在摸不清到底有多少敌军,倘若贸然攻击,必中其埋伏。”
“照青所言极是啊,”钟离朔轻叹一声,回头苦笑着望了一眼先锋官,“敌方以逸待劳,不知在那山上窝了多少时辰。”他“啧”了一声,“不过一直这么死守下去也不算办法,倘若被人发现,放火烧山,我们可就真没活路了。”
白铭闻言也长叹一声,抬手拧了拧眉心,“就看敌方造出的扬尘来看,他们肯定不止一万人。这样,”他抬手招来先锋官,“赶快书信给绫玉,让她领兵前来接应。”他回眸郑重地望向钟离朔,“我们只要熬过这晚,拿下庐江郡便不成问题。”
“行,”钟离朔轻笑一声,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前路,“我还从没打过这么险的仗。等太阳一落便进军,”他回眸望向白铭,“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夜袭可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白铭蹙眉朝对面朦胧不清的山坡望去,暗暗攥了攥拳,“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冒进不冒进了。对面山上肯定不止庐江郡的人,何渊定然背着彻延先生调出一部分主力来。”
“是啊,”钟离朔顿时来了斗志,换了个姿势朝对面望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螳臂当车,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就算交代在这,也必须把庐江郡拿下。”
白铭阖眸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人直接从侧门攻城,我在正门前面放火吸引敌军注意,再回头助你。”他望着钟离朔的眸子,“眼下之际,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此计可行,”钟离朔拍了拍白铭的肩膀,“八月的天气,他们埋伏在山林之中,定然扛不住火势蔓延。”
钟离朔抬步就要走,却被白铭一伸手拦下。他一回头,正对上白铭谨慎的眸子。
“话虽如此,可切莫不能大意。城外伏兵众多,城内定然也不会少。”他蹙眉认真地凝望着钟离朔的眼睛,“以我们现在带的人马,兵分两路去与之抗衡,必定是飞蛾扑火,但是……”
“但是我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钟离朔朝白铭一点头,“你要说的我都知道,用尽全力放手一搏,谨慎行事,小心为上。”
盟友叛变之际,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重压之下,进退两难。他们只能效仿前朝项羽,背水一战,视死如归。
白铭抬手重重地按了按他的肩,咬着牙点了点头。
大半个日头都隐于群山之后,唯留一缕橙红的光芒,点燃了二人的眼瞳。
最后一缕残阳隐于西山之下,无边的黑寂笼罩了庐江郡。
就在那天地昏暗一片的瞬间,空中顿时传来两声雷轰般的巨响。两支火箭交叠着炸开云雾,火势如巨狮一般吞没了整个山头。
潜于林中的伏兵被一下子炸了出来,山火比他们预料之中还要先来一步。点亮天地的火光之中顿时涌出了人山人海,五万精兵铺天盖地般从山后飞出。
白铭心下顿时一惊,他冲到阵前紧握长枪,却还是不住地弓着身子,死死地盯着眼前扑面而来的敌军。
身后城中早已混乱不堪,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将白铭紧紧包裹在中间。
汗水顿时浸透了他的衣裳,他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咬紧后槽牙,振了枪往前方攻去,□□踏月似是也体悟到主人的意志,也长长嘶鸣一声,往前飞跑而去。
枪尖所过之处顿时喷出阵阵鲜血,眼前敌兵一批一批地倒下,又一批一批地涌来。滚滚而上的黑烟之后不知潜藏着多少敌兵,恍若整个江南的兵士都由此降临一般。
夜色早已降临,也不知无休无止地打了多少个时辰,他只觉得眼前敌兵越来越多,而身后的弟兄们已所剩无几。
白铭的手中早已沁满汗水,没完没了的敌兵几近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堪堪一挥枪,往后一提缰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还是不得不立在鞍桥上,死命地朝敌兵不住地舞着枪。
“不行。”他咬着牙往起一挑眼前的敌兵,手中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的双臂不知何时早已绵软,却还凭着胸中的意念不断挥动着长枪。
他回眸瞥了一眼身旁和自己一同作战的兵士们,身后城中的声音也渐渐暗了下去。白铭一咬牙,猛地往后扯着缰绳,“弟兄们!先进城一避!”
周围的兵士闻声都死里逃生般地后退着,白铭猛地一甩枪,身前的敌兵被他硬生生甩出几尺距离,染了血的踏月回身往里一跃,白铭和他剩下的千余士卒顿时闪入攻破的城门之中,死死用后背抵住城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砰砰”的拍门声不绝于耳,像是残存兵士的催命符。
白铭一下子趴在马背上,手脚顿时都没了力气。他不住地喘息着,抬手蹭着额前的汗,强打精神撑了起来,放眼往城中望去。
偌大的庐江郡早已成了空城,漫天的血腥随着热气蒸腾而上,地上殷红一片,本该奔涌勃发的血液如同死水般漫延在地上,湿泞了城中泥土。
白铭不可置信地甩了甩头,又蹙眉往地上望去,但见踏月每行一步,都实实地落在何人的身躯之上。
这座城里没有百姓,只有两方兵士的尸身堆叠在地上,晦暗不明。
白铭心中顿时被利刃刺穿一般窒息地痛着,眼泪哽在他喉中淌不出来,唯有耳畔那蔓延的山火在噼啪作响。
他指尖不自觉地抖着,他一拽缰绳,□□踏月也随着他的动作向前跑起来。
“煜德,”他声音颤抖不堪,又猛地抬枪一拍战马,“煜德!”
踏月嘶鸣一声,奋蹄向前跑去,回应他的只有烈火的“噼啪”响声,还有战马蹄下那湿泞一片的声响。
十里长街空无一人,微风萧萧拂过白铭脸颊,却如钢刀一般穿透他的心脏。正在绝望而无可适从之际,忽闻浓烈的血腥气中有一缕桂香掺入,白铭抬眸一望,但见深巷之中,一棵桂树正随风簌簌摆动着。
他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那桂树奔去,刚没跑两步,但闻巷中传来一声战马嘶鸣声。
“煜德!”他没了命似地纵马往深巷跑去,一勒马头,但见桂树之下有一缕微光闪过。他顿时顾不得许多,径直跳下奔驰的马背,朝那人影飞跑而去。
这几步路,白铭及近是扑过去的,他跪倒在钟离朔身边,双手颤抖着抱住他支起的身子,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砸在衣襟上。
“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声音也被哽在喉中,“这怎么可能……”
钟离朔被白铭揽住了背,苍白的手也释然地从那插入地上的□□缓缓松开来。
“别哭,照青,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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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早已干涸,强打精神睁开双眼,冰冷的手颤巍巍地抚上白铭的脸庞。
“煜德,你……”白铭的眼泪顿时奔涌而出,他不由得收紧双臂搂着钟离朔,却觉有一硬物轻轻抵上自己的腹部。他垂眸一看,只见一柄带血的环首刀从钟离朔柔软的腰腹贯穿而出,随着他残存的呼吸不住地颤着。
“煜德……”白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抬手把钟离朔的头颅往自己怀中揽着,“煜德,你再挺一挺,煜德,等我攻出庐江郡,等绫玉来支援……”
“照青。”钟离朔牵唇轻笑一声,眼中尽是安慰之色。他声音早已微不可闻,最后一缕气息微颤着传入白铭的耳畔。
白铭深吸一口气,强强咽下泪水,抬眸望向钟离朔的眼眸,不住地哽咽着,“你说,煜德,你说。”
钟离朔轻轻阖了阖眼,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清透的粉色在昏暗的光下泛出点点亮光。
“替我把它……”
“要给你自己给!”白铭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跪倒在地上,抵着钟离朔的头嘶喊着哭着,他包住钟离朔的拳,紧紧攥住那玉镯,“有什么话,你自己跟曈汐说,你自己好好地回去见她。”
“照青,”钟离朔喑哑的声音似是宽慰,更像是哀求。他的手颤抖着,将那枚滚烫的玉镯放入白铭手中,“我算是没办法守着她了,”他阖眸轻笑着,眼角滚下一滴热泪,“就只能让这手镯,替我……好好守住她。”
白铭接过玉镯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砸在钟离朔身上。他望着钟离朔,只得不住地点着头,“好,煜德,我答应你。”
钟离朔含笑一阖眼,又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吓得白铭赶忙伸手一扶。
那枚如同将军亲临的朱雀令,也被塞到了白铭手中。
白铭心头不由一颤,他抬眸望向钟离朔,但见他眼中尽是贪恋与向往,眼底映出的繁花倒影,却平添了几许江南意象。
钟离朔轻轻握了握白铭颤抖的手,转而深吸一口气,抬眸仰着漆黑的天际,“落霞雨将歇,花坠……”他阖了阖眸,“此番……就算我到了江南吧……”
话音未落,便有一滴冰凉雨点砸在白铭握着玉镯的掌心。
“下雨了,煜德,”白铭哽咽着伏在他身旁,“和我走。”
钟离朔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下雨了,火该灭了。刀尖之火,阵前之火,心间之火……都该灭了。”他抬眸笑望着白铭疯狂摇着的脑袋,“来年,记得替我看看这盛世。”
雨点大滴大滴地落下,白铭双手死死抱着钟离朔不肯撒手。冰凉的雨点和滚烫的泪滴都砸在钟离朔脸上,他轻轻捏了捏白铭的手,“去吧。拿下庐江郡,我此生不败之愿,也就达成了。”
他畅然舒一口气,撒开白铭紧握着的手,“我此生,无憾。”
白铭最后一次俯下身去,颤抖地扶着钟离朔的肩膀,和他的额头抵在一块儿。片刻过后,他一咬牙,猛地起身朝踏月飞跑而去。
“驾!”他嘶吼着一扬马鞭,头也不回地直直冲入雨中,只留下阵阵踏水的蹄音。
湿泞的衣物剥夺着钟离朔残存的呼吸,他仰头靠在那桂树之上,畅然地大口大口喘息着。他贪恋地品着空中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任凭杂着雨点的花瓣落在他的脸颊。
他将最后一条神经放松下来,让感官涣散在一片腥甜与芬芳之中。
世间最为炽热的一颗心脏,就这样熄灭在漫天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