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齐琨不由得微微蹙着双眉,刚下马没走两步,便见穆飞一脸踌躇地迎了上来。
“穆飞?”齐琨抬步朝穆飞走去,“你家将军在帐里吗?”
穆飞赶忙站住脚步,朝齐琨一抱拳,“军师,她怎会不在啊。”他满面愁容地抬手指了指门口,“本来说的回来换身衣服便去找主公,结果一进门便没出来过,我做了饭她也没吃,刚才还叫平哥去跟主公道歉,说她失约了。”
“如此吗?”齐琨蹙眉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抬手拍了拍穆飞的肩膀,“你忙活了这么半天,也歇会儿去吧。”
“多谢军师体谅,”穆飞抬眸朝齐琨一抱拳,“我们倒没什么,只是从来没见过将军这样,我们又不敢僭越,还请军师能和将军敞开心扉聊上一聊。”
齐琨闻言,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都快处成兄弟姐妹了,哪有什么僭越一说,她大概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罢了。你们放心便好,我去看看她。”
说罢,齐琨便一颔首,朝屋内走去。
穆飞回首望着齐琨的背影,也长叹一声,暗暗松了口气。
帘栊一掀,只见屋内昏暗一片,唯有几盏烛光静静地亮着,杨筱坐在地上摊靠在桌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扑簌几声响,点燃的火折子在齐琨手中熄灭,一盏亮光随着齐琨的脚步徐徐走了过来。
杨筱刚一吸鼻子,却觉一只大手按上了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下一刻,只见齐琨也全然不顾儒士的形象,一屁股坐在杨筱身侧,将那盏灯放在二人身前。
“师父?”杨筱回过神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回眸望向齐琨,“你怎么……”
“饭也不吃,主公也不见,”齐琨抬手蹭了蹭杨筱糊在脸上的泪,“我说过来看看你,照青也要跟着来,我顾着你的面子,没带他。”
杨筱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长长呼了一口气,“多谢师父。”
手里攥着的骨笛早已微微发潮,骨笛中藏着的血书也被攥得皱皱巴巴。
“打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北羌公主……”杨筱苦笑的声音之中带了几许哽咽,“英姿飒爽,勇武无双,她本来和雏鹰一样无忧无虑地爱着草原,爱着世间的一切,她明明和广袤雄浑的自然融为一体,可是……”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双颊滚落在下巴,又随着喉间的哽咽滴落在领口。
杨筱阖了阖眸,用手向前撑着地面,“她和父亲在战场上相遇,相知,相爱,她用最纯真的心去包纳中原的一切,可是最后呢?”她撑在地面上啜泣着,紧紧咬住后槽牙不放,“她用尽毕生所学匡扶岌岌可危之朝,却落得个被奸佞逼死的下场……”
翻涌而上的泪水逼得她说不出话来,心中是阵阵绞痛与辛酸,她一回头,将脑袋撞在齐琨肩上,夺眶而出的眼泪顿时将齐琨的衣领濡湿。
“她明明受这么大的委屈,却还一心挂着苍生,从未恨过这世道……”杨筱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不止。她杵在齐琨肩头,抓着他的袖子哭喊着,似是在质问,又似是在宣泄,“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如此待她!”
齐琨心里也顿时一阵绞痛,他抬手不住地拍着杨筱的肩膀,长叹一声,却说不出半个字。
“凭什么啊……”杨筱似是哭得脱力,一阵眩晕直抵脑海。她瘫坐下来,往齐琨身上蹭了蹭泪,“明明谁都没做错,母亲因何受此罹难,我又因何……”她的话顿时哽在喉中,化作一颗颗无言的泪水滚落脸颊。
她颤抖着长舒一口气,“罢了。”
“世道如此,贪官污吏为了所谓权势,一个个生性多疑,恨不得把所有忠良尽数赶尽杀绝。而忠臣们为了国,为了胸中大义,又不得不忍辱负重,尽自己全力去匡扶岌岌可危之世。”
齐琨也长叹一声,轻轻拍着杨筱肩头,安抚道:“公主心性纯净善良,原在北羌之时,便已经是骁勇善战的一代天骄了,后来嫁与赤霄将军,又更是为国为民,付出良多。”
齐琨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又回首望着杨筱挂满泪水的委屈面容,牵唇摇了摇头,用大袖为她轻轻擦着眼泪,“可是绫玉,你想想,这世上哪里会有白费的努力?”
杨筱闻言,抬眸对向齐琨宽慰的双眼,堪堪止住泪水,等着他的后话。
“公主和赤霄将军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今后的安和盛世,而你现在所行之路,又何尝不是如此?”齐琨抬起手来,再度拍了拍她的头,“放宽心,往前走下去,总会河清海晏的。
“这条路上,没有一个人的牺牲是白费的,永远没有。”
杨筱靠回桌子上,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长舒一口气,“师父,你说得对。多谢。”
“生分了啊,绫玉,你跟我谢什么,”齐琨轻笑着摇了摇头,“方才哭了那么久,吃些甜食,会不会心情好些?”说罢,齐琨便站起身来,“我去找找穆飞,看看他那有没有点心什么的。”
“哎,师父,”杨筱见齐琨要走,赶忙抬手拽住他的衣角,“不必如此,不过……”她轻笑着一歪头,蹭了蹭眼角干涸的泪,“我倒是很久没听你弹琴了。”
齐琨了然地颔首一笑,“我去搬琴。”
“不必,”杨筱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同您走过去,权当散散心了。”
“好。”齐琨一点头,将杨筱从地上拉起来,“把你那披风穿上吧,虽说早到了春季,但夜里还是凉的。”
杨筱长呼了一口气,扯下门口挂着的披风搭在肩上,回头望着齐琨肩膀上的眼泪印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还笑呢,”齐琨顺着她的目光,掸了掸肩上的湿痕,“走吧,出门溜达溜达。”
春意渐浓,满街的芬芳随风传来,却也伴着傍晚的阵阵寒意。
杨筱抬眸望着将要黑透的天,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脖子,心中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其实我今日烦闷,不光是因为母亲的事。”杨筱嘟着腮帮子呼了口气,又回眸望向齐琨。
齐琨垂眸对上杨筱那发红而清亮的眸子,耐心地一歪头,“除了公主之事,还有谁能让你如此感怀?”他也一改往日的调侃,温和地转了转眸,“我想想,不能是杨崧,那就是萧砚?还是……她身后的陆启。”
“师父我没猜错,”杨筱闻言轻笑着望向齐琨,“你果然对陆启非常感兴趣。”
齐琨见状不由得一愣,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自己,怎有引到我身上了?萧砚如何,你们见过面了?”
“怎么可能,”杨筱也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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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战,我也是看清萧砚的来意了。”
齐琨安静地点了点头,目光仍和煦地落在杨筱身上,“此话怎讲?”
“萧砚这次,借我的手除掉了程锋,”她回眸望向齐琨,“她还营造此战,让我与兄长能见上一面。”
说着,她阖了阖眸,抬头仰天怅然地舒了一口气,“程锋佞贼也,不必多言;萧韫野心勃勃要当皇帝,所作所为与先前宫中那些奸佞之徒也没有差别。唯独萧砚,”杨筱望着那若隐若现的月亮,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费尽心思重用忠良,还在阵前借刀杀人除去奸佞。”杨筱回眸纠结地望向齐琨,“我隐约觉得,她会有什么隐情。她上位……不只是为了权力。”
暖黄的灯光从越走越近的屋中透了出来,齐琨一抬手挑起帘栊,朝杨筱一颔首,“先进屋吧。”
他往屋内走了几步,自己往炉旁开上一壶热水,挥手将下人尽数屏退,转而抬眸望向杨筱,“所以,你动容了?”
杨筱轻轻点了点头,坐在齐琨对面,颔首望着桌沿,“我只是在想,如果她仍存济世之心,那此行是否也算正轨?”
“所谓正邪,皆由后世评定,”齐琨往桌前靠了靠,和煦而循循善诱地望向杨筱,“先不说萧砚,说说我们。”
他支在桌上,歪头望着窗外月光遐想着,“若是我们能定天下,我们便是群雄云集,舒义气,平河山;但倘若我们千虑一失,并未走到我们的终点,”他回眸望向杨筱,“那便是昙花一现,枭雄终散。”
杨筱眸光望着徐徐起身倒着茶水的齐琨,“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萧砚她……”
“萧砚的是非功过,不由我们评定,”片刻后,齐琨便端着一盏热茶,放在杨筱面前,“她杀的是昏君,用的是忠良,现下一心治内除奸,似是表露了她的苦心。”
一张琴被齐琨抱来放在桌前,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那喑哑暗沉的音律同他的嗓音合二为一,“但是绫玉,她如今所作的事情,丝毫不能掩盖她先前为了上位谋害妃嫔,为了纵横官场草菅人命之事。她的路是血铺就的,未能取得杨崧信任之前,她驱使杨崧,用的可是软禁胁迫之法。”
杨筱心绪不由得乱作一团,她蹙着眉按了按桌案,“可萧砚的初衷……”她轻轻呼了口气,似是在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就算她不动手,后宫争宠、奸佞满朝所行之事,也不过如此啊。”
“绫玉,”齐琨清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杨筱一抬眸,对上那双如玉般清润的眸子,“一码归一码,莫要混为一谈。”
他的指尖微微拨动,点点琴音如雨滴般滴入杨筱的心间,“哪怕萧砚满腔济世安国之心,可这不是她做出种种举动的理由。”
杨筱心间不由得平复下来,她抬眸望向齐琨,“此话怎讲?”
“在朝廷的污血之中步步为营,弑君篡位,勒令忠良。”齐琨捻着手中琴弦,轻叹一声,“若是这般事情都能被那所谓初心一笔勾销,那这世间,还有何恶,是不能以所谓‘善’来脱罪的呢?”
此话如同鸣锣一般在杨筱心中震响,她恍然一抬头,眉目间尽是了然。
“还有你方才所言正道之事,”齐琨眸中含笑望着杨筱,“若萧砚同主公心思相仿,那么所谓正道,便要看最后究竟是何人平定这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