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的吕不韦,与卫庄唐七眼中的忌惮不同,韩非此刻毫无惧意。
墨影龙王想听法?
这恰好与韩非的专业对口。
韩非现在拿捏不准的是,墨影龙王想听的是什么法?
前人变法强国,如今韩非同样也有这个意图。
韩国虽位列战国七雄之一,但跟其他六国比要弱上一些。
“阁下想听什么法?”韩非反问道。
韩非拿不准的是,吕不韦想听的是什么法。
自周王室衰落,诸国有不少能人行过变法之策,此为一。
第二则是韩非自己对于法的理解。
他要走的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虽然与前人一样都是变法,但却有所不同。
“今夜你可以畅所欲言。”吕不韦淡淡的说道。
韩非双眸微眯,这墨影龙王倒是一个怪人。
何为法这个问题出乎韩非的意料。
“自周到今,有李悝、吴起变法强魏,商鞅变法强秦,韩有申不害变法。”韩非道:“腐朽的制度需要顺应时代而更迭变换,唯有变法才能强国。”
“但后来有一位前辈所言,却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韩非说到此处,目光望向西方。
“秦国因商鞅变法国力大涨,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今秦相就曾在吕氏春秋中点出商鞅变法之隐患。”
吕不韦指尖轻点着烛幽剑,跟历史上不同的是,《吕氏春秋》是他本人亲自写的,没有其他人参与。
天下人都可以买一本回去看,就是价格有点小贵,现在宣纸的价格可不低。
他是在吕氏春秋上写过商鞅变法的弊端。
韩非见吕不韦不语,便继续说道:“《吕氏春秋》曾言道:商君之举弊端甚重,严刑峻法,刻薄少恩,连坐苛责,民不堪惧;重农抑商,货殖衰微,民贫国躁;壹赏军功,民风好斗,仁德日薄;燔诗书而愚黔首,文脉断绝,智士离心;虽强兵富国于一时,然根基溃朽,民怨蓄久,此商君之术遗患也。”
商鞅变法是让秦国变强,但那只是一时。
长此以往,民心在高压环境下涣散,日久势必造成反噬。
这就对上了当年萧何写出的那段话,同样是出自《吕氏春秋》。
“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
吕不韦从上台后就强调民心的重要性。
他跟嬴政的区别在于手段。
如果说嬴政之前的行事风格是直接拿刀硬砍,人被砍疼了那肯定会反抗。
吕不韦是不痛不痒的软刀子,但却是刀刀要人命。
比如改革土地,内循环经济。
百姓想要更好的生活,只能努力工作,他们都在努力奋斗赚钱,谁有功夫去想造反这种九族消消乐的事情。
百姓其实要的不多,但凡饿不死就不会选择造反。
几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吕不韦可太清楚这点了,只是想要改革田地异常艰难。
得亏他当时遇见的是赢稷。
老秦王打了一辈子仗,打仗就要花钱、消耗各类物资,这些东西都是从百姓身上割下来的。
赢稷死后的名声会大,只是不太好就是了。
吕不韦能说动赢稷有两点,一是得民心者可为天子,二则是身后之名。
赢稷在驾崩的前几年大刀阔斧改革,还田于民,秦国上下的百姓隐藏在心底对他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反而十分爱戴他。
按照身份,与赢稷对标的赵武灵王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
赵武灵王是少有的改革变法君王,晚年却落得个饿死于沙丘的可悲结局。
反观赢稷,人家晚年还捞了一个好名声。
“这么说,你很赞同吕不韦的做法?”吕不韦问道。
“我刚才所言皆是前辈们的做法,他们的变法都不相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强国。”韩非摇头道:“阁下错了,我要走的路与他们都不一样。或许吕相是对的,但与我心中所愿不同。”
“哦?”吕不韦语气终于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月色下,一股阴冷刺骨的如墨大风以吕不韦为中心席卷天地。
不远处平静的水面掀起滚滚巨浪,韩风等人都被这股黑风刮的睁不开眼。
片刻后,大风诡异的消散。
卫庄睁开眼睛,表情凝重无比,他手中的鲨齿在剧烈颤抖。
他往墨影龙王的位置看去,瞳孔剧震。
一条长达百丈的威严黑龙不知何时浮现在墨影龙王上方。
黑龙猩红的双眸中龙瞳错乱,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卫庄握紧颤抖的鲨齿,这墨影龙王难道真是哪位世外高人不成?
张良与唐七都神色骇然,这条黑龙在月光下威严中又带着邪气,即便离的很远都能感到那如海的压迫力。
“说说看,你的“法”。”吕不韦右手微抬,上方的黑龙龙首同时靠近韩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非抬头与黑龙猩红的龙瞳对视,眸光如剑,开口道:“我心中之法,非君王掌中玩物,乃悬于高阁、昭示万民的天下之剑!
量罪罚、裁是非,贵贱同轨,此剑不因权贵屈曲;
定赏功、驱耕战,富国强本,此剑不因私情偏斜;
束豪强、制奸佞,以法为缰,此剑便是驾驭群臣的无声鞭策!
法行,则民知所避、吏知所畏、国知所向。法,是乱世中最冷的铁,亦是天下最亮的光!”(这段兄弟们不要带入历史上的韩非子,是我根据天九里的韩非二创的。)
吕不韦隐藏在黑袍下俊美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商鞅是什么下扬,你可知道?”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韩非这话跟吕不韦唯一的区别就在这里。
如果当年吕不韦跟赢稷说的是这句话,那肯定成不了事。
吕不韦的做法是让秦王拥有绝对的权力。
君王到百姓的中间这一段直接砍掉。
这种做法有弊端,那就是秦王的权力过大。
若后继之君暴戾无德,贪图享乐,则社稷危矣。
赢稷临死前给吕不韦留下的那道王令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后继之君是昏庸之人,吕不韦可以拿着王令从秦王室里再选一个新君出来。
赢稷很聪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吕不韦没当王的想法。
吕不韦能在秦国待这么久,或许跟当时远在赵国的嬴政有关系。
当时的嬴政是吕不韦的学生。
“这正是我与吕相不同的地方,法者无私也。”韩非朗声道。
吕不韦抬起右手朝着远处双腿尽断的白凤隔空一抓,他上空的黑龙同样张开龙爪。
白凤被一股黑色气息卷起,被黑龙扼住。
“他是韩国人吗?”吕不韦问道。
“算、算是吧,”韩非眉头紧锁,似乎猜到了吕不韦下一步要干什么。
白凤是夜幕的人,自然也算韩国人。
“是吗?”吕不韦轻笑一声,张开的五指突然紧握。
随后漫天鲜血随夜风洒落。
“那我问你,按照韩国的律法,我现在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