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原因,蒋小曼最近竟然要搬走。
屋里一片寂静。
蒋海林阴沉着脸,岳秋兰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冷冷的坐在一处,阴影落下,两双眼睛像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蒋小曼。
女孩也不搭理他们,就那样沉默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随便整理一下就好了。
等到收拾完,蒋小曼才转身看一下两人,眼神陌生,像是无关的人。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说完就要走,没有半点留恋。
蒋小曼脸上带着一点点笑。
她已经不怕他们了,也不再期待他们了,现在的自己已经强的可怕。
然而就在她走到门口时,蒋海林憋不住了。
“蒋小曼!”蒋海林喊了一声。
蒋小曼一顿,困惑地转过头,也不吭声,就那么看着他们。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喊停。
这种困惑刺激到了蒋海林,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蒋小曼,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是真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蒋小曼到城里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当爸的,又给吃又给喝,当妈的岳秋兰还带她去买衣服。
好,就算他们真的偏心颜丹丹。
那又怎么样?
人有亲疏,就算蒋小曼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那他们也和颜丹丹扎扎实实的生活了那么多年,而蒋小曼始终融不进他们的家庭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岳秋兰拦了拦他。
岳秋兰眼里带着一丝丝恐惧。
这段时间岳秋兰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蒋小曼被邪神救起来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袋里,只要想起来就能让她浑身颤抖,恐惧得连连做噩梦。
按理说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邪神应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才对,可岳秋兰心里始终带着恐惧。
岳秋兰忍不住拽了拽蒋海林的衣服,“别说了。”
蒋海林这才仿佛大梦初醒,脸色一白闭上了嘴。
见状,蒋小曼也不吱声。
她就定定的看着两人,一双漆黑的眼瞳幽深晦暗。
蒋海林两人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蒋小曼身后那位恐怖强大的邪神,用冰冷残酷的目光盯着他们。
岳秋兰先遭不住了,腿一软, 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张海林倒是还站着,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头皮发麻,呼吸都屏住了。
蒋海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后悔得简直想死。
嘴贱嘴贱嘴贱!
招惹她干什么?!
蒋小曼被邪神拥抱过的“特殊人物”!
当时的画面被全网播放,今时不同往日了。
衣服被冷汗浸湿,蒋海林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友好的微笑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
蒋小曼已经不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女孩。
脑子里出现那双猩红的冰冷的眼睛,蒋海林浑身一哆嗦,再也忍不住尴尬的扯起笑容。
他打着哈哈,“哎呀!你看我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别当真!别当真!我、我就是喝醉酒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脑子不清醒,爱说胡话!”
然后他抬起手,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
“该打!哈哈,该打该打!”
一巴掌又一巴掌,没过多久,蒋海林一张老脸就被自己扇得黑里透红。
蒋小曼还是不吭声。
大门开着,冷风吹进来。
岳秋兰猛的惊醒,蒋小曼的眼神好像一座巨山,狠狠的压在他们头顶上,她简直不能呼吸了。
她现在都要恨上蒋海林了,好端端的发什么癫?是想把邪神再招来是吧?
岳秋兰后悔死自己一开始的态度了。
蒋小曼要走自己应该恭恭敬敬的请她走,甚至应该帮她收拾好东西,然后请她吃饭安抚她,最好还塞一个大大的红包,温声细语,哭哭啼啼才对。
装什么装?
拿什么乔?
连普通亲戚走都知道给人家带些水果离开。
想到这里,岳秋兰浑身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自己对蒋小曼这个亲生女儿……连普通亲戚都不如!
岳秋兰头皮一麻,不敢再想。
蒋小曼愿意走,那是对他们大发慈悲。
岳秋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觉得那恐怖的存在随时都会出现,想到这些,她猛的直起身体,然后像蒋海林一样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上一巴掌下一巴掌。
“小曼你知道的,咱们两个人脑子不清醒,这不嘴巴不是没门把吗?”
“我打我打我打。”
“我马上就把这张贱嘴给合上!我打我打我打!”
岳秋兰扇得更有诚意,脸颊都快肿起来了。
画面十分诡异。
夫妻俩不停扇着自己的脸,啪啪啪!
都快扇出命运交响曲的节奏了。
而本该是他们女儿的人,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突然,噗嗤一声。
蒋小曼憋不住了。
她眼睛亮亮的,再也不像一开始那个灰扑扑,浑身晦暗的女孩。
“那我走了?”
她可不想看别人扇巴掌,一点意思都没有。
两口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岳秋兰马不停蹄地站起来,一把拿起桌子上的小车钥匙,亲切地问:“好好好,要我送你吗?需不需要带点什么?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脸颊红肿,眼眶含泪,瞧着好像有多不舍似的。
演也要演出来!
蒋小曼好艰难才没笑出声,“不用了,我走了。”
说完她打开门,而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门外是猩红青少年救助会的会长黎云,这次亲自来接人。
这位会长才30出头,但家里已经有孩子了。
蒋海林两口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为人父母的,最看不上蒋海林和岳秋兰这种人。
现在看着这两个家伙跟在后面跟皱巴巴的茄子似的,原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面孔,这会儿跟苦瓜一样,忍了忍唇边还是没忍住,露出一点笑。
但隔着一扇门,他也知道这两人在想什么。
黎云淡淡地看着蒋海林两口子,说道:“诚然,你们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们爱不喜欢谁就不喜欢谁,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愿意和加害者牵手和好,那也是你们的事情,但唯独,小曼是活生生的人。”
“她不是你们的宠物也不是你们的玩具,她有选择要不要亲近谁的权利,先不提有没有这回事,她不喜欢颜丹丹,你们摁着她的头去喜欢,而你们,更没有权利代替她原谅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偷,更不能强迫她和偷东西的贼和和美美。”
“最重要的是,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觉得她不好,乡下丫头,没教养,怎么也好……都不是她的错,是你们偏心,是你们无情,是你们不做人,是你们看不起她抛弃她,你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
他嗤笑道:“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做到的,眼巴巴舔着别人家的孩子,对自己家的孩子挑三拣四尖酸刻薄,算了算了,也是,总有这种人的。”
那两人被黎云说得表情一僵,灰头土脸的,岳秋兰心情复杂,欲言又止,但黎云没有给他们废话的机会。
都跟他们没关系了,骂完就跑,才不听他们废话!
“那么我们就走了?”黎云说着,打开车门。
蒋海林和岳秋兰苦哈哈地笑,脸上都快皱成了“囧”字。
颜小曼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没有犹豫,跟着黎云转身离开。
车子缓缓前进。
蒋小曼和蒋海林岳秋兰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啪的一声。
无形中,有一根绳子,在蒋小曼和蒋海林两口子之间彻底断裂。
风徐徐吹进车里。
黎云安慰她:“如果普普通通不能让他们学会好好说话的话,有时候让他恐惧也是一种方法,这个世界上不配成为父母的人有太多太多了,有时候亲缘也不是不能被抛开的。”
蒋海林和岳秋兰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就好像重新启程的蒋小曼,彻底将糟糕的东西抛弃。
她笑了一下,又变回之前那个腼腆的女孩。
“我已经不在意了。”蒋小曼说,其实一开始她就没太奢望,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亲生父母的恶意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幸好他已经变成一个很棒的人了。
她会变得很强,变得更强。
“谢谢你来接我。”蒋小曼不好意思地说。
会长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介意,便放开了说:“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孩,平常也是我来接,没关系,以后就好好生活。”
完了又开玩笑,“我们猩红青少年救助会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哟,咱们是猩红之眼基金会的一个分支,由韩小姐主持。”
“规矩也是按照基金会的规矩,读书还是照样读,但是学费得靠你自己的成绩去赚,平常还得去敬老院跟老爷老太们玩儿,偶尔还得参加救助活动,不过你别担心,不用干什么,咱们韩小姐还会发工资,等你好好长大了,翅膀硬了,爱往哪飞就往哪飞,咱们可不管。”
蒋小曼眼眶渐渐湿润了。
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千言万语,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觉着这个原本混乱而黑暗的世界,终于因为猩红的存在而有了光明。
另一边蒋海林和岳秋兰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终于把蒋小曼送走,两人心里却高兴不到哪里去,又是酸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恐惧,五味杂陈的。
他们永远也忘不掉当时的那一幕。
蒋小曼跳下楼后,他们本以为她会死,结果竟然有一个叫猩红之眼的邪神从天而降,也就是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时间回到当时——
岳秋兰看着蒋小曼跳一下楼,心里是怕的,但更多是急和气。
他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不就是说她几句,她怎么就跳下去了?
这让她和她爸以后怎么面对流言蜚语。
别人用什么眼神看他们?
说他们逼死女儿?
但幸好,知道蒋小曼是他们女儿的人并不多。
蒋海林心里有点庆幸,这个乡下来的女儿,他们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觉得她孤僻不会说话,又不像颜丹丹,被他们精致的养着,丹丹是每年花在各种才艺课上面的钱就不少。
丹丹可是他们两口子精心培育的牡丹花呀。
况且,就算他们想培养,那蒋小曼也被拐卖过,这以后被人家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说他们夫妻两个的女儿是个被拐卖的、被囚禁的,是个不干净的!
这多丢人呐!
他们好不容易从乡下出来,拼命挤上上流社会,可不想再因为蒋小曼重新染上穷苦气!
可就在那一瞬间,天突然红了,邪神降临。
在他们心中悄悄放弃的那个女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众瞩目之间,被邪神抱了起来。
电闪雷鸣。
那邪神张开大翅膀,晶莹剔透的钻石大翅膀璀璨得令人眼睛发痛。
所有人都在看着,所有人都在关注。
蒋小曼的身份似乎突然变了。
两口子站在天台,目瞪口呆,那落差实在太大。
紧接着,丘子杰一家三口失踪,天上出现大屏幕,这一家三口被关了进去。
那邪神肆意玩弄他们,叫他们崩溃,让他们癫狂,将他们永远困在了那个可怕的世界里。
而其他人,那些参与过霸凌蒋小曼的,跟随过邱子杰欺负其他人的,都像下饺子似的,被丢了进去。
夫妻俩脸色大变。震惊不已。
这扬面任谁都看得出来。那邪神是站在蒋小曼这头的。
可,邪神怎么会为蒋小曼出头?
夫妻俩想不明白,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寒风吹来,弄得他们浑身瑟瑟发抖。
那力量太可怕了。
可那力量居然是站在蒋小曼那边的!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他们与邱家运是一路的,自然知道怪异的力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甚者,在更高更隐秘的阶级里,甚至有人为了获得怪异的力量一掷千金。
而在蒋海林家里某个隐秘的地方,同样也供奉着一尊雕像。
只是,他的身份太过微薄,那尊雕像并不搭理他。
夫妻俩倒吸了一口冷气,蒋小曼竟然请得动邪神降临。
就在他们,疯狂不安的时候。
邪神抱着蒋小曼悠悠落在了他们面前。
看着蒋小曼,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她……蒋海林心里那股怒火重新升起。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竟然你竟然还……供奉邪神。”
话音刚落,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那双猩红的双瞳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强笑着,以为蒋小曼能驱使这股力量,有些忌惮,于是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还不快点让这位、这位回去!以前你怎么不说你有这个本事?装的跟我们都欺负你似的。”
说着说着,见蒋小曼不吭声,而自己好歹是她老子,蒋海林又有了底气,冷冷地说:
“闹得那么难看对大家都不好,还有,赶紧把丘先生他们一家人都放出来,丘先生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给我们家惹麻烦的!我可告诉你了,邱先生是我们家的大客户,你现在穿的吃的用的,将来可都得靠着丘先生给我们活路,丘先生对我们家很重要,你快点放了他!”
蒋小曼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什么感情,没有喜悦,也没有难过。
“猩红大人不是邪神。”
蒋海林从以前就不喜欢她这个眼神。
这明明是他们的女儿,却一点也不亲热。
这简直、这简直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抛弃了她,放弃了她,所以她才对自己不亲。
这样的女儿还不如不要!
可下一瞬,只听见扑通一声,蒋海林膝盖一痛,竟然生生跪下了。
蒋小曼情绪很稳定,但蒋海林接下来可就不稳定了。
蒋海林惊恐的瞪大眼,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尤其是他的手!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啪的一下,狠狠的给自己甩了一个大嘴巴子。
与此同时。那邪神头纱下的绝美面容露出一丝恶劣的笑。
【不会好好说话,那就跪下来道歉吧。】
【吃几个大嘴巴子,什么时候会说话了,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