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子低下头，努力缩小存在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从后门走进教室，生怕被那些欺负自己的同学发现。
哪怕他们昨天已经向她道过歉，但亚纪子担心他们会觉得丢脸而记恨自己。而且她没办法确定，糸师兄弟是否会继续出现——
好在糸师兄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回来就成了大家的讨论中心，亚纪子只需要竖起耳朵，疑惑就能得到解答。
“听说昨天伊藤他们直接被糸师学长一脚给踹在了地上，完全是单方面的被碾压……”
亚纪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哇”了一声。
……如果她向他们求助的话，他们会愿意帮她吗？
“肯定的啊，糸师学长和糸师学弟已经和俱乐部签约了，未来会是职业球员，伊藤他们算什么？”
“……等等，签约了？可学弟不是才六年级吗？”
“人家甚至还在隔壁的小学部。”
“他们这次就是去代表俱乐部参加U15的……是冠军吧？”
“不然呢？”
“……”
亚纪子愣了一下，虽然她完全不懂足球，但听也能听出来，那两个人和她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即使他们名义上是亲戚关系，即使她被父母暂时寄养在糸师家中。
就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她默默地将头埋进了课本里，吸了吸鼻子。
亚纪子好不容易联系上常年失踪的父母，办理好转学，终于可以离开那些人，开始新的生活，结果还是遇见了这种事。
可她不想再和以前一样了。
她被刘海挡着的眼眶有点红，但手指却慢慢地攥紧了课本。
……她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帮助她的。只是最起码，糸师冴和糸师凛应该不算很讨厌她？
但就算借给亚纪子一万个胆子，她也做不到找他们直接提出请求。她不擅长人际交往，更不擅长和糸师兄弟这种冷淡的人相处。哪怕她鼓起所有的勇气，也只敢偷偷试探兄弟俩，想知道他们介不介意自己躲在他们身后。
可是该怎么试探？
亚纪子缩在椅子上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直到午休的铃声响起，才终于制定了第一步计划。
先试试看和他们主动打招呼……？主动交朋友不都是要先打招呼的吗？
就算不当朋友也没关系。
只要他们在别人面前给了回应，伊藤他们就有可能会因为忌惮他们，短时间里不再欺负她，她就会好过一些。
然而当亚纪子好不容易才列完计划，结果就卡在了开头——糸师冴比她大一级，和她不在一个教学楼；糸师凛比她小一级，还在隔壁小学部读六年级。也就是说，能偶遇他们的机会少之又少。
……虽然偶遇是可以创造的，但她怎么才能以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出现在隔壁教学楼和小学部啊？
哪怕他们其实很可能不会问……可万一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讨厌她怎么办？
亚纪子不想再被讨厌了。
可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和糸师冴糸师凛搭话。就算她硬着头皮装作路过他们的教室，也不敢走进去和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两位打招呼。
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这对兄弟也不怎么搭理她，基本把她当空气，但那顶多是两座空调。
在学校里像是两台移动冰库了……亚纪子默默地想，默默地给自己加油，可加油了也不敢，最后默默地离开。
她停留的时间不长，溜得也飞快，期间也一直低着头，自以为没被发现。
但每次来的时候，生人勿近的糸师兄弟都会随意地瞥一眼窗外，直到她彻底离开，才收回视线。
就这么几天过去，伊藤他们似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加上并不觉得糸师冴和糸师凛会继续出头，认为之前只是巧合，越来越蠢蠢欲动。
亚纪子每天上下学都胆战心惊，也愈发小心翼翼。然而那些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告诉她，他们不可能会放过她。
“关于这次期中考试的名次和分数，”班主任踩着自习即将结束的铃声走进教室，扔下了个炸弹：“学校把三个年级的成绩都张贴在隔壁教学楼的公告栏里了，想要看的同学自己可以去看。”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哀嚎，亚纪子也丧丧地垂下了脑袋。
哪怕平时很认真地上课写作业，但她的成绩依然说不上好，经常徘徊在及格线边缘。而且她现在还没完全跟上新学校的课程进度……根本不用看，分数肯定会特别惨淡。
亚纪子本来想缩在教室当乌龟，不去凑这个热闹。
只是当同学们都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伊藤他们一行人却始终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像是耐心的猎人，正在等待时机——亚纪子立刻提起警惕。
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当她跑出门的一刹那，亚纪子清晰地听见教室里传来几句脏话。
……好险，差一点就……
亚纪子立刻跑得更快了。
幸好现在是下课时间，走廊上都是人，亚纪子没跑多久就成功混入了人群里。现在绝对不能回教室，她下意识地跟着大家的步伐，大家去哪儿她去哪儿，就这么跟着一起来到了公告栏前。
亚纪子：“……”
她刚想低头逃避，可一眼却瞥见了糸师冴和糸师凛站在人群的中央。兄弟俩正双手插兜地低声交谈，糸师凛的脸上全是骄傲与自豪。
亚纪子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糸师冴的名次——年级第一。
亚纪子：“…………”
她和他们真的是亲戚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惊叹的目光太过明显，本来正祝贺哥哥的糸师凛忽然看了她一眼，嘴角飞快地弯了一下。
其实这一眼没什么，但亚纪子莫名有一种被抓住的感觉，就像是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出现。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可是没退两步，就想起来几分钟前教室里的危险，顿时停住了。
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搭话机会。
……就算不是也没办法了。
亚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制服外套的袖口。她一边低声道歉，一边小心地挤过人群。
她的个子不高，在人群里不显眼，很容易就找不着，糸师凛却始终没有丢失过目标。
好不容易走到公告栏前，亚纪子刚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这口气又提起来了，因为糸师冴发现糸师凛的异样，蓦地偏头看过来。
亚纪子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应该说什么？说学长好厉害？会不会太浮夸了？他们这样是不是不讨厌她？
就在亚纪子手足无措的时候，糸师冴忽然抬手拍了下糸师凛的肩膀，和他一起往旁边让了让。
“……”
这是干什么？
亚纪子愣了愣，朝着他们让出来的那块儿看去——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以及分数和排名。
国文57，数学56，英语49，在只有三百多个人的国一年级里排名275。
亚纪子：“……”
亚纪子：“…………”
成绩太惨烈，对比差距太大，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而且糸师兄弟本来就是人群的关注重点，现在他们在看她，亚纪子顿时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许多道目光。
她本来就尴尬，这下更是窘迫得要命，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什么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了，急匆匆地逃出人群。
“……原来能跑得这么快么？”糸师冴很轻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对着糸师凛说：“走了，凛，等会儿去有个练习赛。”
糸师凛抬腿跟上哥哥的脚步：“哥哥，亚纪子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们了。”
糸师冴简短地应了一声：“无所谓吧。”
“……可是她不记得我们了。”糸师凛强调。
“……”
糸师冴什么都没说。但他刚迈出几步，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人群的后方，有几张眼熟的面孔，眨眼间又不见了。
他脚步一顿。
“哥哥？”糸师凛问，“怎么了？”
糸师冴眯了眯眼睛：“……先走这边。”
亚纪子慌不择路地跑出一段距离后，靠在墙上不停地喘气。等缓过来一会儿，大脑重新开始思考，她又不由陷入懊恼里。
她好像把事情给搞砸了……
明明别人是好心，是她自己成绩不好才会觉得丢人，这下好了，这么没礼貌，说不准会被讨厌的。
亚纪子越想越沮丧，眼眶也渐渐地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见现在走廊上没什么人，干脆不忍了，开始掉眼泪。可她又怕自己的哭声会引来什么人，怕别人以为学校大白天闹鬼，努力哭得很小声。
哭了一会儿后，亚纪子忽然听见有人走来。
脚步声闯入耳朵，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哭的声音还是太大了，站起来刚想道歉，却忽然听见来人说：
“这下你来不及跑了，竹下同学？”
亚纪子僵硬地转过头，瞳孔瞬间紧缩。
——完蛋了。
-
亚纪子很轻。
她以前被父母寄养在叔叔家里，但七岁的时候父母忽然失去联络，不再转生活费。某天晚上听见婶婶抱怨以后，亚纪子就开始尽可能少吃东西，如果不是绝对必要不会开口要钱，生怕自己被丢进福利院。而在学校里，她的午饭又经常被欺负她的那群人抢走或者打翻。
所以她的身体远比一般人要瘦弱，以至于伊藤他们甚至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拖到天台上。
“喊救命？”伊藤将天台的门重重地关上，满意地看到亚纪子惊恐地躲到栏杆角落里，原本干净的制服外套沾了许多地上的灰尘，膝盖和手肘磕碰出了血：“你一直喊救命有什么用，大家都在一楼，你还不如求求我？”
……很危险。
反正事情已经不会变得更糟糕了，亚纪子索性破罐子破摔，威胁道：“糸师，糸师冴是我哥哥，糸师凛是我弟弟，他们上次刚揍过你，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可提到这两人，伊藤的面容登时变得更扭曲了。
“你不会觉得我会相信吧？上次只是他们多管闲事而已……这次我打听过了，他们马上要去足球部踢练习赛，根本救不了你第二次，竹下同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亚纪子走近，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其实你挺漂亮的，不然我也不会……”
亚纪子想继续往后跑，但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她抓住天台的栏杆，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恐惧在不停打颤，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大概丑陋的人嘴脸都是相似的，伊藤狰狞的脸和以前那些代表着疼痛的面容彻底重合在一起，盛气凌人得让她发自内心地厌恶。
但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却大部分是由这些人组成的。
她不是没有低过头，但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而且有些事情不能低头。
伊藤的尾音黏腻得让亚纪子犯恶心：“刚才我看到你的成绩了，很不理想……你说你老实一点，我还能帮你补习，这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
亚纪子强忍着眼泪，大声拒绝：“……我不需要。”
就算她的成绩再不好，再丢脸再被别人嘲笑……她也不需要这种交易。
伊藤给自己的几个跟班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一起上：“你说不要也没用了，竹下同学——”
他们正准备一拥而上，亚纪子心一横，刚想翻上栏杆的时候，天台的门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暴力破开了。
亚纪子定睛一看，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足球。
足球因为可怕的力道几乎完全扭曲，但在破开门以后，仍然在地上滚出了一段距离。
伊藤不由骂了句脏话。
“她说不需要，”糸师凛抬腿踩住足球，表情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你们没听见吗？”
亚纪子不由睁大了眼睛。
“……”
面对糸师凛，伊藤这边肉眼可见地开始不安了起来，不知道是谁难以置信地嘀咕了一句：“……不会吧，那个糸师冴真是竹下的哥哥啊？”
谎言被戳穿，亚纪子刚放下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变得惨白，巴巴地看着糸师凛，双手合十想道歉。
糸师凛无意识地蹙了一下眉。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候糸师冴走进天台，抬腿踹了伊藤一脚。
他习惯地先看了一眼哥哥，先等哥哥开口。
糸师冴双手插兜，单脚踩在伊藤的背上，语气充斥着不耐烦：“关你们什么事，人渣。”
“要打架就快点一起上，我们赶时间。”他瞥了亚纪子一眼，语气稍微缓了那么一些，命令道：“过来。”
亚纪子立刻从地上跳起来，飞一般地窜到了门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
糸师凛抿了抿唇，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但素来敏感的亚纪子这次完全不在意他的表情，正眼也不眨地看着糸师兄弟俩完虐伊藤那群人，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越看他们的惨状，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也越发明亮。
无意瞥到的糸师冴和糸师凛骤然一顿，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下手无意识地加重了许多。
快看我的新封面！
亚纪子之前的稿子放在角色栏里啦[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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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