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展中心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和廉价的光污染,终于被伍梦安彻底甩在身后冰冷的晚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汽车机油尾气的微浊,霓虹灯的金属味,还有……一股异常浓烈而熟悉桂甜香。
这香气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伍梦安混沌的神经带来荒谬的清明。
她脚步微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桂花?
这鬼地方也种桂花?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攫住了她。
这个世界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地球《online 》游戏,连宇宙规则都颠倒了,城市的绿化部门却还在执着地种着同一种树。
这带着甜腻侵略性的香气,成了两个撕裂世界间唯一荒谬的纽带。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念头划过脑海,原来桂花树才是真正的跨越维度的世界之树啊。
这丝不合时宜的熟悉感非但没带来慰藉,反而像冰冷的嘲讽让她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疏离感更深了一层。
吴梦安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开始观察这个陌生又荒诞的城市。
宽大的街道上车流如织,悬浮车低沉的嗡鸣取代了引擎的咆哮,路旁店铺的霓虹招牌大多设计得冷硬而简洁,流淌着幽蓝或银白的光效。
人行道上,一位身着利落行政套装的中年女性正快步行走着,一手拎着硬朗的公务包,一手对着腕上的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滑至路边,她身后半步跟着脖子上挂着蓝色工牌的青年男性立刻小跑上前,动作娴熟地拉开车门,身体微躬,形成一个恭敬的弧度,直到女性目不斜视地坐进去。
路口红灯前,一位头戴贝雷帽、蓄着两撇精心打理小胡子的文艺气息的中年男性正一手紧紧牵着戴小黄帽的小朋友,另一只胳膊上滑稽地挂着一个印着卡通月兔的红色小书包。
小女孩撅着嘴声音又尖又亮“臭爷爷!我不要你接!奶奶怎么又那么忙!讨厌死了!”
爷爷脸上堆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哎哟我的小祖宗呀,爷爷天天带你,你就净说些戳心窝子的话,是不是你爸教的啊?”
三三两两穿着银白色带有微妙水波纹路校服的女生嬉笑着挽臂走过,她们身后不远处,几个同龄的小男生聚在一起,目光追随着女生们的背影,脸上混合着好奇、羡慕和一种刻意的不在意。
其中一个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同伴,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几步外的伍梦安听到:“喂,看到没?李沅和王琦!李沅一定是攻!你看她跟王琦说话那劲儿!”
另一个立刻反驳“狗屁!她俩明明互攻!你这眼力见儿,以后怎么挑优质女?”
第一个说话的男生哼了一声,带着点不甘的酸意“反正她俩给我锁死!我得不到,其他男的也休想!”
同伴怪笑起来“啧,小吊子怨气还挺重……不过,嘿嘿,俺也一样哈哈哈!”
更清晰的对话片段随风飘来,来自擦肩而过的两个穿着同样银白校服的女生。
“这么说,你‘初潮’真来了?就这个周末?”一个短发女生惊讶地问。
“哼哼!”旁边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得意地一扬下巴“刚结束!本小妞正式迈入大女人行列了,跟你这家伙不一样咯!”
“哇靠!那你们家什么时候办‘初潮礼’?规格定了吗?”
“我老妈牛啊!直接约了帝封山那边的潮汐神殿!请圣母主持洗礼,跟同期觉醒的姐妹们一起办!”高马尾女生语气满是炫耀。
“圣母主持?!”短发女生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帝封山神殿?!那不是要提前一年预约都未必排得上吗?阿姨这能量……绝了!”
“那当然!老天奶眷顾我呗!”高马尾笑得灿烂。
这一定是女尊世界未来版吧,不然为啥简单的普通话变得如此的难以理解。
“唉。”
吴梦安观察完长叹一声,穿越之神,世界之母为何不将这具躯体的记忆给我呢,不然不止于现在两眼一黑。
她下意识扶着路边冰冷的路灯杆,掌心的薄茧在金属杆上摩擦,带来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她这具身体的秘密。
顺着道路的持续前进,吴梦安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名为“月临广场”的开阔空间。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某种莹白发光石材雕刻而成的女性神像,神像面容威严而悲悯,双手托举着一轮由透明能量组成的缓缓旋转的幽蓝月亮,柔和的光晕洒满广场,成为夜色中最醒目的地标。
然而与神像的庄严肃穆形成荒诞对比的是神像基座周围聚集的一群男性,他们举着各种直播设备,打着夸张的补光灯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或深情吟诵赞美月神的诗歌或表演着被神像感召的夸张戏码。
尖细的嗓音、矫揉造作的表情、以及刻意展示的纯洁与虔诚汇成一片嗡嗡的噪音。
啊,真的第一次具像化感受到了男性的聒噪啊,异世界的男性是孔雀吗,这么爱开屏。
“家人们点点关注!今晚小风就在月神脚下为大家祈福!希望明年能遇到一位温柔强大的姐姐带我脱离苦海!”
“老铁们火箭刷起来!让月神看到你们的诚意!下一支舞献给伟大的潮汐领主们!”
有谁懂的在异世界遇到主播行业人员的脚趾抓地感,大家其实都是世界的NPC吧,控制世界的玩家你是不是把两个游戏的吴梦安放反了,快点来调整建模数据!
虚伪的供奉,**的**。
这个世界对男性的规训似乎催生出了表演型人格。
她移开目光准备快速穿过广场找个僻静角落梳理手机里那些爆炸性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头顶的“潮汐领主候选人(4)”群组。
就在她抬脚欲走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撕裂了夜空,声音的源头正是那尊巨大的女性神像。
伍梦安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神像托举着月亮的双臂从肘关节处被某种暗红色的充满机械质感的能量束精准地粗暴地切断,巨大的石臂连同那轮幽蓝月亮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和石块崩裂声中,沉重地缓慢地向下坠落,莹白的神圣光芒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和弥漫的烟尘吞噬。
广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远比漫展更甚百倍的、惊恐欲绝的尖叫。
直播的男人们首当其冲,设备摔落一地,妆容精致的脸上只剩下扭曲的恐惧,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刚才的虔诚荡然无存,人群中炸开了蚂蚁窝,哭喊、推搡、踩踏……秩序在瞬间崩塌。
“月神像……被毁了?!”
“是谁干的?!不要命了!”
“救命啊!快跑!”
混乱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广场。
伍梦安被惊慌的人流裹挟着,几乎站立不稳。
刺鼻的硝烟味、粉尘味和血腥味涌入鼻腔。
她的心脏在狂跳,但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算计迅速压倒了恐惧。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质疑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还有什么比在恐怖袭击中头部受创导致失忆更合情合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