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堡垒耸立在她眼前,仿佛一座倒悬在星海中的巨型金属迷宫。
塔状结构共十二层,像巨大的齿轮咬合在一起,每一层皆独立运转,彼此之间隔绝得滴水不漏,只有“公共区”作为唯一交汇点,连接着每一层囚犯。
她所在的是第二层,编号显示为【Z2-17】。
走道两侧,一扇扇囚门紧闭,透着寒气。透明钢化材质内,依稀可见形形色色的犯人——
有着两对眼睛、植入视觉增强芯片的类人种。
有身体镶嵌金属臂刺,背部延伸着能量流动脊柱的少女……
他们大多都经历了机械或基因改造,是星际时代造就的“半人半械”产物。
相比之下,时萘太“干净”了。
她皮肤白皙,双眸清澈,穿着统一的浅灰囚服,身上没有任何义体连接接口,体内也没有高强度能源反应。
就像一只误闯入钢铁森林的绵羊。
事实上,时萘生活的资的荒星,资源贫瘠,那里没有高端科技,也没有基因优化项目。
尽管她见过这些技术,但都是在星网上,透过屏幕了解这个世界。
而现在,屏幕里的一切都具象化了,带着真实的金属质感与冷峻气息,近在咫尺。
“喂,新来的,看什么看?羡慕老子这身骨架?”
前方一个魁梧中年男人转头,声音嘶哑。他身上覆盖着一整套精密外骨骼,灰黑色合金外壳贴合肌肉线条,电磁肌束像蛇脊般缠绕四肢。
每走一步,他的脚底都会发出沉稳低沉的“咔哒”声,仿佛钢铁巨兽踏地。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连个接口都没有,就你这身板,怕是连监区清洁机器人都打不过吧?”
时萘眼角微挑,声音却仍然平和:“是挺羡慕的,我来自小地方,没见过这些。”
她没有刻意解释,也没有示弱,只是淡淡承认自己的出身。
但她这份坦然却引来了更多不善的目光。
“这就是新来的?不咋样啊。”
“星际监狱现在什么人都收?连义体都没装一件,这完全就是个贫民区来的废柴吧?”
“你犯了什么罪?星网上诈骗?还是偷了谁的营养仓?”
周围窃窃私语渐起,有人眼中浮现轻蔑,有人悄悄打量。
其中一人啧了一声,讥讽道:“你这身板,也能犯得了事?别说是送错地方了吧?”
时萘走在队列中,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存在。
她听着那些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你说得对,我没本事犯罪。进来是被冤枉的。”
一句“冤枉”,却像石子落进深潭,引发一阵哄笑。
“哈,冤枉的?”
“你知不知道星际监狱和普通监狱最大的区别是什么?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被定罪的重型罪犯,一种是被怀疑危害人类安全的超危级嫌犯。”
“你被关在第二层,代表你有可能‘超危’。在这里说自己是冤枉的,不如说你是来旅游的。”
他们笑着,但目光却有些疑惑。
——因为她是真的不像个重犯。
太干净,身上没有明显的装置,没有什么改造,完全就是一个穷鬼的模样。
而越是这样,越让人警惕。
“看她那副表情,好像真信自己是清白的一样。”
“真是条硬骨头啊……有意思。”
“等劳活动间结束,看看她能不能撑过第一天吧。”
队列在行进,空气中浮动着不怀好意的窃语与试探。
“不过这新来的看着不像多有本事的样子,连外置骨骼都没见过的乡巴佬,能多厉害?你这家伙不会是经济犯罪被逮住了吧,需要大爷借你点钱吗?”
“你个放高利贷的,在监狱里都不忘记推销,你现在就是赚了钱,也没命花啊。”
“这新来的有点意思,接下来,说不定我们会有乐子看。”
一阵阵哄笑声响起。
在这所暗无天日的监狱,捉弄新来的囚犯,便是眼前这些人的乐趣所在。
时萘知道,这些囚犯都不是善茬。
在这座星际监狱中,新人是他们共同的猎物,是无聊的监狱时光中难得的消遣。
尽管脸上不动声色,她的心跳却已经快得不正常。那种被注视、被评估、被锁定的感觉,仿佛密布的蛛网一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四肢。
她清楚,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只要露出一点软弱,就会被成群的狼瞬间撕碎。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看似从容,掌心却早已被冷汗打湿。
她缓缓向前,目光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空气中漂浮着十几枚微型安防球体,它们静静悬停在囚犯头顶,漆黑金属壳面无表情地反射着光线,警示灯不时一闪一闪,如同眼睛一般,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抬头望去,监狱穹顶深处半嵌着重型自动炮台。它们沉睡在高处,枪口冰冷锋利,宛如沉默的死神。密集排列的轨道炮、聚能离子束、粒子炮构成一座压迫感极强的战力矩阵。
这些武器的分布也不平均,越往上越密集。
尤其是顶层,像是集中火力看守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危险存在。
——那最顶层,到底关着什么样的罪犯?
时萘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公共区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这里与外界想象中的“监狱”大不相同。
干净而宽阔,设施一应俱全。图书室、训练室、娱乐室,甚至还有人工模拟的阳光照射系统,使整片区域显得宽松而不失秩序。
忽然,她的目光被图书室里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位身穿唐装的老人,坐在书桌前,手持一卷线装古籍,神色沉静。尽管他也穿着囚服,却不显半分颓败。
周围的囚犯虽然吵闹不休,却本能地在那片区域留出一圈无人靠近的安静区域。
没人打扰他,没人敢接近他。
还未等时萘多看,一道喧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远处,一名年轻囚犯正被几名壮汉团团围住。那青年拼命挣扎,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硬生生拖入旁边的训练室。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我警告你们!”
他声嘶力竭地挣扎,声音在公共区中异常刺耳。
训练室门口,赫然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意识净化”。
“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醉梦集团的经理!敢动我,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青年怒吼。
“哟,有后台啊。”
其中一个老囚犯笑了,那笑容像刀子一样锋利,“那你就让你爸给我们打钱好了,每天一千万星币,打了我们就少折磨你一天。哪天没到账……呵呵,你懂的。”
青年脸色骤白,“你疯了?每天一千万?我爸也不可能——”
“哟,原来是个假有钱的。那你叫个屁啊?”
老囚犯一把拍在他的脸上,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戾气,“醉梦集团算什么?四大财团的狗都排不上,来这装什么人上人?”
“求你们……放过我吧……”青年的声音开始发颤,眼角泛红。
“你这点小背景,在这里屁都不是。”老囚犯俯身,笑容贴近耳边,“在这儿,老子就是规矩。”
话音刚落,一阵痛苦的惨叫响彻整座训练室。门缓缓合上,血色灯光映照着“意识净化”四个字,宛如地狱入口。
围观的囚犯们不以为意,反而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你猜他能撑多久?”
“最多半小时吧,一看就是个普通人,软得不行。”
“今天这几个新人都不咋地,真没意思。”
不到二十分钟,训练室的门再度打开。
那个年轻人像一条破布似的被拖出来,满身是血,双眼空洞,嘴唇轻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个字。
而周围的囚犯们也是见怪不怪,嘻嘻哈哈,完全不在乎这年轻囚犯的死活。
遍布外骨骼的囚犯视线落在时萘身上,有些幸灾乐祸道。
“新来的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时萘感受到,周围正有两个人在靠近她。
一个是位魁梧的光头,一个是位笑眯眯的胖子。
光头冷声开口,“新来的,识相点就跟我们走,别想耍花招。”
胖子慢悠悠地走近,“我们也不是针对你,凡是新进来的囚犯都会有这么一遭,你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也不会过多为难你。”
“你若是不配合,我们也会让你知道,在这星际监狱究竟是谁做主!”
时萘哦了一声,“这是轮到我去训练室了?”
“行啊,你们带路吧,在这监狱里待久了还有点无聊,能够训练是好事啊。”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那两人愣了下。
胖子每次对新人下手前都会假惺惺地说上这么一句,但是这么爽快就放弃抵抗然后答应的,眼前这也是第一个。
胖子咳嗽一声,“你愿意配合那自然是最好的,这样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不是要去训练室吗?走呗。”
时萘笑眯眯道,没等两人,便先行向那训练室而去。
光头和胖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便也跟上,嘀咕道。
“这个新来的,是不是有点傻啊?难道她真以为训练室是用来训练的?”
“不对啊,傻子能成罪犯吗?难道她藏着什么厉害的?”
“不会的,如果真的那么厉害,也不会和我们关在一起。那些顶级罪犯,不都关在那吗?”光头指了指监狱的上层。
在这巨大的监狱中,不同的层级也代表着罪犯的犯罪程度和实力。
“如果是真正的顶级罪犯,自然不会被关押在第二层。听说在这星际监狱的最高层,那里面关着……”胖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那里面可能关着一名弦因社的人。”
“嘶——真的假的啊?”
“那种反人类的超级罪犯,联邦竟然真抓到了?”
光头惊叹道:“弦因社那群疯子联邦也真是敢惹,把人关在这,这不是打弦因社的脸,弦因社那群人真的不会来我们这团建,顺便把我们这一整个监狱给灭了吗?”
胖子挠挠头,“谁知道弦因社那群人在想什么,他们做事一向莫名其妙,我们都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也没出事,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个新人比较好。”
光头缩回了手,看着前方的背影,眼神带上几分狠意,“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新人肯定没我们厉害,这新人只是第二层。”
“况且你我这么多年的老搭档,解决这个新人那不是简简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