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除夕夜这天很热闹,从画室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还能看见路边的树上挂着彩灯,五光十色,交相辉映。
满眼的红色,街上小孩子的欢闹声,客厅里春晚的笑声汇聚在一起,绘出新的一年。
这是一个热闹的年,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有点冷清。
简明泱难得在家包饺子,见简黎要帮忙赶紧把他推到客厅去。
姑父怕妻子累着,从厨房给简黎洗了些水果也跟去帮忙。
贴心地给妻子系好围裙,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他们眼中有彼此,琐碎生活中夹杂着蜜糖,忙碌又甜蜜。
简黎看着他们夫妻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笑,好像看到了他父母的身影。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手背抹了一把,从桌上捡了个苹果吃。
手机里不断蹦出新年快乐的祝愿,置顶的联系人那一行没有亮起红点。
手指上下扒拉了几下,依旧没有红点的出现。
他决定主动一点。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戳了几下。
发送。
「哥,新年快乐!」
这是没有简禾的第一个新年,简黎不太适应。
十一点五十八分,冒着热气的饺子就被端上桌了,碗里盛着姑父自己制的腊八醋,他知道简黎的口味,在封闭关罐子之前特意放了好多白糖。
数着新年的拍子直至电视机里零点的钟声敲响。
手机振动了一下。
哥:「新年快乐。」
19.
简黎上个月就没剪头发,现在进了正月更剪不了。
他有两个舅舅,为了他们的安全,先不剪了吧。
简黎突发奇想,从床上坐起来去卫生间照镜子。
别说,稍微长一点还挺好看的,怪不得现在街上那么多年轻男孩都留长发了。
镜子里的简黎有黑眼圈了,脸颊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肉,这样一看有些吓人,像是骨头上装了几两瘦肉。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抚摸着自己快到肩头的头发。
有个想法一瞬间扎进他的脑中。
他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要是女人的话他还是很吃亏,他跟简禾照样是兄妹。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团圆节。
三口人围在一起吃元宵,其乐融融。
一个电话打来,简明泱不太好意思地跟简黎道别,大过年的生意出了些问题,需要她本人出面解决。
姑父不放心,要陪同姑姑一起去。
临走之前给了简黎五百块,叫他想吃什么就去买。
他呆呆地攥着那五百块,他想用五百块换简禾回来陪他过节,可以吗?
家里太冷清了,简黎披了件大衣出门。
街上的人群稀疏,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家里团圆,简黎失算了。
没关系,饭后逛逛就当消食了。
实际上他才吃了三个汤圆,是他和简禾都爱吃的黑芝麻馅。
天气还是那样冷,冻得他耳朵僵红,不断往手里哈气,搓揉着。
十五的月亮是一年之中最圆的一次,虽然总有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十六只是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却不是团圆。
简黎坐在路灯下的道边观月。
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大了像素拍下一张圆月。
银白色的月光照到他脚下,像是踩着一条银河,其中闪烁着繁星点点。
将照片上传到微博,一气呵成。
今晚月色真美。「图片」
意大利的月亮是否也像今天那么圆?
第一次发的合照与今晚的月亮相隔了一年,寒来暑往,好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间更改了。
20.
第二年的春节简禾也没回来,但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简明泱听着电话里简禾跟他念叨着在那边发生的事,一边笑一边关心他,不知过了多久,简明泱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简黎。
她将手机拿远一点,小声问:“简黎,怎么了?”
简黎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
但胸腔里那颗因为听见他哥的说话声而剧烈跳动的心迫使他做出抉择。
“我想跟我哥说说话。”
简明泱纳闷,兄弟俩之间自己打电话不可以吗?
她没有多问,告知了电话那头的简禾,简黎有话跟他说,就把手机递到了简黎手上。
室内开着暖风,紧闭着的窗户将寒风挡在外面,本应不会这样冷。
可那头良久无言,像是无声的叹息,又或是他哥早就对他失望了。
他用力地握着手机,指尖泛白。
耳朵紧贴着手机屏幕,渴求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哪怕是一句“我对你很失望”。
不,他害怕听到这样的话。
刺骨的寒气从屏幕溢出,从他的指尖渗透进皮肉,再贯穿于四肢八骸,最后冰封住那颗早已满是疮痍的心脏,轻触一下便会立即碎成无数冰渣迸发而出,穿透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
从前的他,不复存在。
现在的他,行尸走肉。
电话那头总算有了声音,“简黎,新年快乐。”
“哥,新年快乐。”简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有些想笑。
383天,他们之间交流过的几句话就是短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21.
简黎最近很苦恼,走在街上经常会被路边还会啃手指的小朋友称作漂亮姐姐。
而且还是说了很多次,依然会叫姐姐的小朋友。
对此他有些苦笑不得,论这样被认成女人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
好在,多多少少习惯了。
当他做好这个决定时,就已经做好了要经历所有波折的
简家的亲戚来拜年时看到简黎留长的时候,那眼神都快看呆了,开口就数落他不好好剪头发,弄得不男不女成何体统!
简明泱表示不管,一切随小辈心意,姑父也与妻子站在统一战线。
简黎已经成年了,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在他跟前指手画脚,哪怕他是简家的长辈。
他扯下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地绑成一个低马尾,坐在沙发上和亲戚叫道理,从古代讲到现代,从封建讲到开放,直到亲戚脸变成茄子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才罢休。
也算对得起他的专业了。
亲戚走后他回到房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整个身心都难以放松下来,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神经。
目光瞥到手边的黑色药瓶,他按了按眉心,从里面倒出来两粒就着凉水吞咽了下去。
小小的药粒顺着水从喉咙里滑过,这药该说不说,真挺苦的。
连着吃了一年半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每天晚上仍会失眠,课上写笔记的时候也会写着写着就魂游天际。
久而久之,不管是什么药吃久了都会有依赖性。
想戒已经戒不掉了。
这样的话他哥会心疼吗,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得不来他想要的结果。
22.
简禾一走就是四年。
中途有往国内寄东西,打电话。每次简明泱都会收到好多纪念礼物,她喜悦得摆在橱窗里,逢人便说他侄子有多好,搞得身边好多女生都对简禾感兴趣。
纷纷提出要搞相亲活动。
这一切当然都被她拒绝了,现在恋爱自由,不兴包办婚姻那套了。
她乐得自在得将婚姻大权交到简禾手上。
当事人即将回国,听到这话是笑着回应的,会把女朋友带回去吃饭。
……
不巧的是,接机的这天正巧赶上集团签约,这项接机的任务被迫交到了简黎手上。
夏日炎炎,天上顶上一颗火热的太阳,将路上的行人蒸得汗流浃背,除了一些打工人和采买做生意的人在外面劳碌,大部分的人都窝在家里开空调。
在这几年里简黎考了驾照,经历了路上几次堵车才行驶到机场附近。
刚拉开车门,热浪就席卷而来,将大半暑气都笼罩在简黎身上。
不过才短短几分钟,身上穿着的黑色卫衣在阳光的洗礼下变得滚烫,贴在身上极其不适。
他用手将头发聚拢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半马尾,中分的刘海养得够长,顺在两侧,把颅顶拽的蓬松,又扯出几缕碎发。
在车玻璃前照了照,还不错。
见喜欢的人,就要精心准备一番。
一七八的身高配上这头披肩发,站在人群里确实有几分格格不入。他甚至能听到过往的路人在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学简黎这样,把头发留长,看起来不男不女的。
简黎有些无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性别刻板印象,认为男人就不能留长发,女人不能独当一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率先尝试,敢于打破常规才是真正的走进新时代。
男人可以留长发,打耳洞,女人可以独立,可以自行选择不结婚生子。
这才是真正的从封建走向开放。
简黎去年在耳骨上打了个耳洞,这几天因为季节原因又在发炎,黑钻耳钉周边的颜色是一片通红,伴随着抽痛,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套了一把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