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那天起,环绕在他们之间的仅仅是兄弟间最浅薄的话题,没有再提及那时那刻,狼狈又无力的过往。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简黎拿着它,卸下假面伪装,去画室找他哥,这次他哥应该不会再推开他了吧?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呢,难道是分开送的,他哥那份还没到?
画室里很安静,简禾拿着画笔依旧在涂涂画画,认真的模样还是那么令人着迷。
“哥,我被K大录取了!”简黎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尽量放轻声音。
简禾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简黎不死心,又问道:“哥,你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你别着急,可能还......”
简禾打断他的话,“已经到了是电子的,我被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录取了。”
“……什么?”
他的耳朵好像幻听了,听见他哥说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在国外,在国外啊……
“哥,你不是报的K大吗?”
“那是你想报,我想出国留学,你留在国内……”
简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黎夺去了画笔,掰断了泄愤似的扔在他面前。
红血丝蔓延上眼球,眼眶又在盛怒下泛红。
“你别糟蹋我的笔。”简禾抬眼看着他,平静无波。
“你想要画笔我可以送你一千支一万支,但你别走行吗?”
“国内也很好,K大也有美术系,再不济这里还有美术学院,你为什么要出国,你这么做不就是在躲我?”简黎沉闷的问话下是强忍着的怒意。
“没有,我为什么要躲你?”简禾站起身来,与简黎对视。
“哥,我有把你规划进我的未来,那你呢?”
简禾:“简黎,你别疯,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好。”
简黎揪住他哥的衣领,将柔软的布料捏出一片褶皱。
他猛地抬头,青筋暴露的双手紧紧扣住他哥的肩,望着那张薄情冰冷的面庞,近乎癫狂地吻了上去。
下意识地将他再要说出令人心痛的话语堵回去。
这吻猝不及防,简黎的舌头滑进简禾的口腔,强行与他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不停地侵占,攻略城池,打碎理智。
他的舌在简禾口中肆意游走,贪婪地吸允着属于他哥的独有的气息。
鲜血刹那间充斥在口腔。
耳光应声而下,简黎脸上的指印像烙印一样深刻。
“哥……你打我。”简黎错愕得看着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简禾被他吻得喘息不过来,在吸进大量氧气后头脑才渐渐做出应有的反应,强行镇压住要爆发的怒火。
“简黎,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多说无益。”
简黎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往下流,“哥,你的心真狠。”
16.
简明泱夫妇看样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有简黎被蒙在鼓里,像是局外人。
简禾要去那边考完证才能入学,所以他要提前出国。
简黎放假前他就要走。
简禾的行李不多,带好了随身衣物和资料就算收拾好了。
在那段他们无言的日子里,简黎每天放学都要看一遍他哥在不在,看到没有趁他不在就离开整颗心都放松下来。
可是还是会有走的那一天。
简明泱夫妇有生意在身,无法抽身来送简禾,但简黎是闲着的,于是委以重任,他就来送他哥了。
他不想来,不想看他的背影。
机场里,广播和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人群拥挤,机场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维护秩序。
天冷,简黎戴了条围巾,将小半张脸藏匿于围巾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他哥身后亦步亦趋。
陪着简禾办理好证件,二人终于空闲下来坐在椅子上休息。
一瓶水递过来,简禾问道:“喝点吗?”
简黎收下水,瓶子控在手里没喝。
“哥,我们真的要渐行渐远了吗?”
简禾仰头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下去,随后很认真地看着简黎。
“你错了,渐行渐远这个词不适合放在我们兄弟之间,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做出超出关系的事。”
简黎固执地想,我不想做你弟弟,我想做你的爱人。
“我不这样了好不好,哥你别走。”
……
简禾的手掌覆在简黎头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不走,你就永远你长不大。”
沉默几许,直到听见航班即将起飞的广播,简黎才意识到真的留不住他了。
时间到了,简禾站起身跟简黎告别。
“哥,我腿麻了,你等等我。”
“飞机不会等人。”
“……起落平安。”简黎扯出一个笑容,朝简禾摇手。
望着他哥提着行李箱的背影,他又提高音量问了一句。
“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简禾没回头,攥紧了提手,“长头发的。”
简黎这回不吭声了,转头就出了机场。
今天风太大,沙子迷了眼,让人忍不住掉眼泪。
17.
简黎没直接回家,从附近打了辆车去了铃南公墓。
那是存着他爸妈骨灰的地方,是他八年都没有去过一次的地方。
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奔流而逝的树木,车辆和人群,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的时间就物是人非了。
他的目光忽然被路边一闪而过的花店吸引去了,连忙叫停。
他好像从来没送过别人花。
哦,他送过他哥一束纸玫瑰,还偷偷用了姑姑的腮红。
他哥看见玫瑰的时候直接愣住了,问简黎从哪学来的。
简黎没有说,大概是自学成才。
花店的老板娘是个小姑娘,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浅色发箍,笑起来很甜。
“先生,要买花吗?”
简黎点点头,姑娘又问,“您是要送人吗?”
“送给我爸妈,我要去公墓看看他们。”
姑娘闻言顿了顿,为他取花。
买了一束花又上车去往铃南公墓。
父母走的那一年他十岁,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那时候他很调皮,经常带着他哥四处去玩,回来晚了被爸妈骂一顿第二天又接着乱跑。
那时候听烦了他们的念叨,至此多年再也闻不到真心教导。
天色阴沉,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空下,某些人的情绪渲染所致的。
简黎将花放在台上,凝视着墓碑上的老旧照片。
他抚摸着照片,拉下挡住脸的围巾,一开口就冒白烟,“爸,妈,这是我第二次来看你们。”
“说实话我不想来的,可是我满腹委屈无人倾诉,挺烦的,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我倾诉一下吧。”
“这几年没来看你们是我不对,之前都是我哥来的,他出国去了,我又被抛下了,都怪你们。”
他笑了笑,“八年前你们把我丢下了,就在刚刚我哥也把我丢下了,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简黎特意等了会,两分钟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继续念叨,“妈,如果你当时没有护着我,那死的就该是我了吧,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也不用活的那么痛苦了。”
依旧无人回应,烟灰色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好像特意在替简黎叫冤。
他自嘲地摇头,“这才十二月就下雪了,是在说我比窦娥还冤吗?”
简黎伸出手去接雪花,刚落在他手心里就化作了一滴水。
在墓碑前坐了几个小时,简黎终于站起身,一起来就头脑发晕,眼前一片黑。
他撑住摇摇欲晃的身体,对着墓碑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大逆不道的事,你们在天上别骂我。”
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隐约映出一个人的背影,“我很爱我哥。”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岁聿云暮,新的一年没有简禾。